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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村口原先排放遗体的临时雨棚，已经扩建成几座灵堂。阴雨连绵不绝，棚屋上挂下串串雨帘，白雾氤氲，灵堂旁贴着的挽联在风中抖动。
棚屋下原先只站着三两躲雨的村民，听说顾远念又来了，有不少人也过来围观。
冯老四收好门前晾晒的干枣，听见外面议论声，给七岁的女儿戴上顶斗笠，抱起她出了门。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劝顾远念，而是追过去道：“您就是出钱指挥大家搜寻的那位公子罢？”
顾远念停下脚步，冯老四不待他回应，径直在一旁噗通跪下。
“草民冯老四，在此替小女谢过公子救命之恩，若不是恩公指挥营救，小女已殒命了。”
冯老四的女儿是唯一一个被成功解救的人，她跟着大哥一同上山，大哥把她护在怀中，自己却被石块压住腿，没救回来。
此话一出，站在棚屋下的人人都有所动容，毕竟若不是他坚持搜寻，连亲人们的尸身都找不回来。
冯老四的女儿也跟着弯下腰，奶声奶气地道：“谢谢大哥哥。”
“不知被困于山上的是您的什么人，也不知她因何缘由会来到此处，但我知您肯定不会放弃搜寻……”
冯老四前几日亦跟着他们上山搜寻，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冯老四长叹口气，站起身拍着他的肩轻声道：
“这一切又不是您的错，不要太过自责。”
听闻这番话，顾远念好似失神般摇摇头，沙哑着道：“……为何不是？”
见他如此，冯老四也没法再说什么，目送他走入雾气迷蒙的盘桓山路里，才抱起女儿返回屋中。
又过了几日，从山上抬下来了人，冯老四和村民们赶紧出门去看。
却见被抬下来的人竟是伴在那公子身边的侍从，他双目紧闭，腿上渗着血，抬着他的那两人是之前就上山的，与他们一样仍没放弃找寻。
那两人很是狼狈，身上满是血痕，糊着泥土枯叶，喘着气连话也说不全。
“人没事，就是腿受伤晕过去了，快喊大夫！”
冯老四和其他人赶紧上去帮忙，那两人累得瘫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冯老四问：“那位公子呢？他怎么没和你们一块下来？”
“他呀？唉，别提了……”
那两人叙述起事情经过，原来他们在山上相遇后便一块行动，不慎再次遇上泥土坍塌。石头砸下来，高二推开他们，自己却被碎尸击中腿部，滚下山坡当场晕厥。
他们觉得情况太过危险，盘算着原路折返，顾远念却无论如何也不肯与他们一道回去。
“他双目已盲，又经常吐血，还坚持要待在山上接着挖。我们劝他劝不动，不忍见他白白送命，合谋着把他打晕强行带回，结果差点被他拿剑劈死……”
另一人唏嘘着附和，“你说世上怎会有这种人？到底还是在村里待久了，见识不够多……”
“我们都走不动了，他还接着往上走，一会没去看他就不见了……”
大伙听罢，都垂下头不再说话，唯有冯老四的女儿啃着干枣，吱嘎吱嘎地嚼着，大眼睛好奇地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
“阿爸，大哥哥会不会死啊？”
冯老四没回答，抱起女儿，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
“……这雨也不知何时才能停下来。”
此时，雨棚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两人正蹲在地上害怕得瑟瑟发抖。
“这都过去好些天了，公子还没下山，这可怎么办啊？”
“公子要是死了，那我们的死期也不远了……”
他们陪自家公子来鹿鸣山游玩，路过这片村落时见到有村民上山采药，公子远远的望了眼，立马就去跟农户借了身衣裳也要跟着一起上山，让他们在村子里等着。
公子本就喜欢游山玩水凑热闹，这也没什么，偏偏这时发生泥石流，把他两人吓得路都不会走了。
一人哭丧着脸，“我看，还是早点把这事禀告……”
另一人扳着指头数起来，“别老说丧气话，再等等罢，上去四十三人，七人平安无事，三十二人死亡，不是还有一人没有下落吗？公子说不定还活着。”
“是四人，白痴！你怎么算数的？”
“四十三减去三十九不是一吗？”
“是四！你看你是被吓傻了！”
两人扳着指头一遍遍数着，边数边发抖。无论如何，没能照看好公子，这项上人头怕是要保不住了。
*
朔京皇宫，议事殿里，香雾沉沉。
皇上合上一本册子，阖眼靠在龙椅上小憩。
进入秋冬季，突鄂族忙于围猎祭祖，虽然陈兵于西川裕门关外，除了小范围骚扰外并未有大动作，尹辙派兵防守，一切尚在掌控之中。
现下最令他忧心的，便是岁安公主之事。
近月余不见她进宫，皇上特意遣人去城南公主府问过多次，婢女们都道公主身体抱恙在府中休息，不便出门。
说是抱恙，但皇上联想到顾将军之事，立马心知肚明，以为公主为了顾将军闷闷不乐，便给她时间让其独自排解，没去仔细追究。
谁知她根本没在府中，竟是直接跟着顾将军去鹿鸣山了！
想不到她对顾将军如此执着，可顾将军肩负重任，皇上怕她跟着他会寂寞受委屈，要能找个常常守在身边的人做驸马才好。
叶棠也到了该出嫁的年龄，是时候该考虑她的婚事了。天底下好男子还有许多，多见识几个，说不定便能让她忘了顾将军。
当然，此事也要经她自己同意才行，他不想强迫女儿的婚事，但却可以多加引导撮合。
有谁是比较合适的人选？
左骑常侍林煜槐就不错，父亲林诏是朝廷重臣，母亲是平阳长公主，林常侍身世年龄都符合，据说人相貌俊朗，文才武略虽比起顾将军稍逊一筹，却也算是人中龙凤。
百闻不如一见，不如召林常侍过来亲自过问。
“黄福兴！”
黄公公上前，“奴才在。”
“去把林常侍找过来见我。”
黄公公出去一趟，回来后禀告道：“启禀皇上，林常侍的家丁说，他去鹿鸣山闲逛了。”
鹿鸣山？怎的又是鹿鸣山？
那地有这么好玩么？怎的一个个都往那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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