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裪的小小札

　　我正在老去，带着自己或是他人的往事。
　　是啊，那些，我在乎的，不在乎的，在我停止呼吸的那一刻就是一个故事了，我在这个舞台无足轻重，我的妻都在其中的留下了于我更浓重的墨。
　　纵然我不能将这个故事讲的完全，但还有谁是比我更好的讲述者？
　　今年是乾隆十五年了吧，我的府里除了那般装饰的妻妾子女，就没有二般的意味了。我的嫡福晋，我唤她做甄儿，是谁的女儿我不记得了，但她言笑晏晏的美眸从没走出我的脑海，我爱她么，大概吧，因为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妻妾中最喜欢的。而我，是她最后的依靠，仅此而已。
　　我的四哥，不苟言笑，但他是真真有抱负的男儿，他的两个额娘都是爱他的，不过他心里真正希望的却是和十四弟一样的简单直白，纵然奢侈；八哥圆柔的性子里也有皇家的杀伐果断，只是他的努力总映着一个女子的期望，良妃无人可及的美貌和凄惨，让我的母亲也不忍。
　　苏茉儿领我长大，所以我理解的总归和兄弟们不同，对待皇阿玛，对待权位，对待爱情，对待周身的一切。
　　康熙年间最让我开心的是泛湖的那一天，没有阿哥身份，只有一帮兄弟，那天只是快乐的一个切机，但已足够。大家二三人一舟，赛得欢畅，肆意的泼水，八哥拉着我的手和十哥那船对决，相邻的两船推推嚷嚷，全无心机；十三弟一个猛子扎到水里，成功把十四推到莲花叶上，然后是四溅的水花；瞥眼看去，四哥和三哥坐在摇晃的小船上不知讲到了什么，嘴角翘的老高。后来一日，听宫里的老人说，阿玛那天就站在附近的柳树旁，静静看着，没有阻止，嘴角微微吊起。我倒是记得，隔天教课的师傅特别严厉，除了狡猾的八哥全都受了罚。
　　皇阿玛那天爱着他全部的儿子。
　　谁也想不到，我们孩子般的快乐走的快过九哥怀里的西洋表，三天后的书房我望着窗外的喜鹊枝丫想着那天快乐，眼角全是今天阿玛的苦涩。
　　我们又能怪谁？康熙帝没有无忌的童年，肆意的少年，他早于他人的成熟必是不全的性格。
　　太子霸占的父爱在以后不是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呵呵，我胤裪最淡意的存在倒是福之所在，讽刺不已。
　　额娘说我前世修来的福，才得到苏末儿的爱，纵然那不过是一种寄托或者是一种消耗。
　　那场战争似乎缘由甄儿，那个一身桃红淡彩的宫装在写意的角落欢笑的女子，给我们所有人带来些许安慰。奴才们说甄儿姑娘红颜祸水，才惹得四爷八爷兄弟不和，才让四爷太子不再相帮。其实，大都借口，我明白，所以默然站在甄儿的身后，手持一把江南的伞，为她也为自己。皇阿玛也明白，只不过他不相信，所以他还是要欺骗自己。倒好，便宜我这个傻小子，苏末儿拉着我的手低语。
　　于是好，甄儿嫁给她最不爱的十二阿哥，胤裪娶了他最愿意娶的甄格格。
　　那晚，望着甄儿似乎羞涩的容颜，我清楚看到那抹嫣红后的苍白。原来她的快乐不是永远，需要条件，我怎么这么傻！苏末儿你大概要笑十二小子傻了吧！
　　后悔？不，我不后悔，因为没有什么伤心是永远的。戏文里的生死相许，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不过是假，大清的孝庄太后说过，人心善变。倒是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或者有些盼头！
　　战争的最后似乎结束于雍正帝登基，八爷党潦倒在四散的蜚语。甄儿领着其他的妾室子女向我道贺，我已是王爷。她依旧美丽，全然是成熟女人的魅力，那天她多少忐忑，拿不出往日的主母气势，只是弱弱地看着我，泪花含在眼底。独独留下她，就对着朱红的廊墙，轻揽入怀，什么都没说，静静等待落日余晖。
　　隔天。
　　“四哥，你已经是皇帝了。”我执一棋落下。
　　“怎么，十二弟有话要说？”帝王的眼纹似乎在笑。
　　“四哥你老了。”
　　雍正微是一楞，闪过凌厉，随即释然：“是啊，弘历都大了。”
　　“甄儿让我代她问好！”我捧起茶盏轻笑。
　　帝王好像在长久的思考后，落下一子：“她是十二福晋，永远是。”
　　放下杯，我抬眼看着一脸严肃甚至责备，或许参杂一丝苦涩，但已然微不足道的四哥，突然快乐地笑了，说不出意味。
　　“你笑什么？朕・・・”
　　“皇上，臣弟只是笑世人痴傻，可笑一个男人的承诺也敌不过时过境迁。”不等他发作，我落下棋子，作揖离开，步步轻然。
　　回去时，绕过御花园角落的竹林，嗤笑一声，在这里当今的皇帝曾对甄儿说：“等我，不论如何。”
　　不记得具体年岁，只知道是十二福晋进府的第三天，入宫谢恩时！
　　“爷，福晋去了，很平静！”侧福晋在我耳边轻道，语气悲戚。
　　明明在回想往事，可这句话却没办法漏过耳朵，挥挥手，我要一个人呆着。
　　甄儿是个调皮的老太婆，居然也效仿汉时的李夫人，不让我见她最后的样子，堪堪赶我出来。
　　大概她是不想我伤心，大概想让我以为她永远活着。
　　最后，这就是故事的结局，独留下我这个讲故事的老人等待死亡。
　　此时，我的四哥们已经逝去许久了，兄弟们只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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