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恕罪

作者:言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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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旋扑珠帘过粉墙,轻于柳絮重于霜。

      又是一年过去,入了深冬,京城里也下起了雪。雪景虽美,李曦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冬天,她体质偏寒,到了冬日便手脚冰凉,离不开捂手的汤婆子,也是因此,萧珩离京后每年北境送来的年礼都有她一份兽皮貂绒的,更是将罕见的银狐猎了送了她那身银狐氅。

      翻着书页的手顿了顿,怎么又想到那人了呢……

      “太傅好不容易给主子们放了假,殿下您怎的还是抱着本书呢?”门外进来的是个小宫女,去年李曦病愈之后,向皇后邀着自己挑了两个宫女来。这一个叫春桃,与绵锦不同,是个话多的性子。另一个叫夏竹,跟春桃是两姐妹,家里遭了难被卖进宫,性子倒是像绵锦些,静的住,话不多,跟着绵锦去御膳房传膳去了。

      李曦轻缓地摇了摇头,不知是对春桃话里的无奈还是想将方才的念想挥去,又自顾自的翻过一页。

      “听说盛家大公子近日文会上作的诗又被广泛流传了起来,都说这一届的状元郎非盛大公子莫属了呢。”春桃摆放着用膳前的餐具,与李曦闲话起近日听得趣事来,“听说那些门第高点的府上都有夫人大听起来了,盼着能给自家女儿觅得盛大公子这位好郎君呢。都说这一家好女百家求,奴婢瞅着这盛家大公子也是百家求的‘好男’呢。”

      京城盛家,盛家老太爷曾任两任帝师,年轻时跟着太祖做了个小参将,后来太祖大业已成,成祖和先帝都是由盛家老太爷教导的,先帝宾天,当今继位,老太爷为了给子孙腾地儿便主动辞了官回家养老去了,当今也是大肆封赏了一番,盛家大爷立时越三级领了户部尚书一职,就连二房的老爷也从外放调回京城做了不大不小的京官,那盛家三爷虽说不做官,却也在江南做着生意,三爷那嫡子可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在生意场上甚至有“商子”之称。盛家如今的长孙盛易钧在外头传的是个有状元之才的贵公子,样貌又周正,多少家的小姐们惦记着,可以说盛家如今也是风头正盛,丝毫不输作为天子近臣的范家。

      那边春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可惜啊,神女有意,郎君无情。谁不知道那盛家大公子一心想着我们家公主呢。”大启不似前朝,没有驸马不得入朝堂的规矩。因此身为大启朝最受宠的长公主,不少人家都盯着长公主驸马的位子。

      寻常女子听了有优秀男子倾心于自己的话,少不得娇羞一番。但李曦却是皱了皱眉,脑力某人的面容一闪而过,沉声道:“以后这没影的话不许乱说。”

      听出李曦话语里的不悦,春桃赶紧住了嘴。心下却想,这哪是没影的事儿,那盛大公子每回遇着公主,那眼睛就跟黏在她们家公主身上似的,躲都躲不开。

      夏竹和绵锦回来时,没听着春桃如往常那般叽叽喳喳,就猜到这妮子许是大大咧咧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着公主了。

      “公主,用膳了。”夏竹提醒道,一边用眼神示意春桃。

      春桃忙帮着布菜,接着盛了碗鱼汤狗腿子似的端到李曦跟前:“公主,春桃不会说话,您别跟我置气了,喝碗鱼汤。”

      看着春桃的样子,李曦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也没有真跟春桃置气,就是不喜欢从旁人嘴里将她与哪家公子联系到一起去,她总想着若他听到又该与她置气了。他惯是小气的性子,幼时她瞧着岑尚书新生的小儿可爱,多夸了两句,他便憋着嘴,

      “得,你这是闻着新人笑了。”

      倒是不知如今他去了,该如何再同她置气……

      喝了口鱼汤,吞得有些用力,似是要将无用的想法随着汤汁吞咽下去。

      将将用完膳,便有几个太监宫女入了长安宫。领事的太监道:“今年云南王献来的年礼里有张顶好的鹿皮,圣上知道公主殿下冬日里怕凉,吩咐尚衣局的制了副鹿皮手套和一双鹿皮靴给公主送来。”

      李曦觉得奇怪,各地藩王年年往京里送年礼,一般是不会送这些动物皮毛来的,因为宫里的衣料用度都是从专门的渠道采买。前些年也就是那人知她怕冷,每年都会自己猎一些上好的皮毛给自己单独送来。转念一想,不过一张鹿皮,鹿这动物的皮毛,前朝也有人送给帝王,视为祥瑞,便没做多想。又想起如今的云南王是那人的舅舅,便随口问了一句:“传言云南王上个月又得一子,怎得空上京送年礼了?”

      “如公主所言,云南王爷喜得幺儿,便向陛下禀了旨,今年来送年礼的是云南王世子。听闻这鹿皮,还是云南王世子帐下一郎将猎得的。”

      “如此,便也待我写过慕世子吧。”

      太监得了话,将东西交给长安宫宫人后便领着人退下。李曦用手摸了摸那鹿皮手套,到底是没戴上。别家小郎将给猎的皮,怕是那人该恼得掀房子去。

      “把东西放库房里去吧。”

      京城郊外,镇国国柱萧家陵园外西边的山崖边,有一身着松绿锦袍,披着黑色绒披风的修长身影立在那,黑色长发半束半披,束起的部分用一根神木簪固定,剩余披发随着风轻轻扬着,正是慕亭。从崖边可以望见下方萧氏祖陵,镇国国柱夫妇如今也躺在里面。

      “你在这望了一天,不给姑姑姑父上柱香吗?”穿着一袭月白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袄背子,头发全束的男子走近慕亭,来人正是云南王世子慕明禹。

      “多事之秋,还是少做少错。何况这柱香,我总想着大仇得报才有资格上。”慕亭说着,不再看向陵园,转过身,“何时启程?”

      见慕霆的样子,慕明禹道:“此地偏僻无人,你既是来看望伯父伯母,何必还戴着个面具。”

      慕明禹所指的是慕亭脸上的银色面具。慕亭长相酷似慕慬,又怕入了军营,人多眼杂,惹人怀疑,慕长怀便给慕亭打了个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对外称是幼时烧伤,伤疤丑陋不得见人。为防万一,叶蓉还在面具之下遮挡的脸部给慕亭稍作修饰,万一面具不慎掉落,有这一层“妆容”在,在不熟识的人面前也能蒙混过关。

      “小心驶得万年船。父王他们在天之灵,知晓我还活着就好。”

      “这京中确实不是太平之地,你那义兄如今投太子门下,倒是混的风生水起。你这般小心倒也没错…”

      听到赵承安的消息,慕亭还是难掩眼中恨意,紧了紧双拳,平息了好久方才松开,“且让他再快活些时日,下次我入京之时,便是他身死之日。”

      “走吧,回去收拾收拾,明日便向圣上请辞回云南。”

      “嗯……”临走前,慕亭复回首看了一眼萧氏祖陵,随即转身离去。

      翌日,慕明禹入宫向帝王告辞,慕亭品阶太低没有资格面圣,只得在外宫路上等候。外宫不似内宫那般守卫森严,慕亭闲着无事便向四处走走,便来到了一个似曾相识得偏僻宫殿。一颗颗高大的梧桐树光秃秃的立着,宫殿荒僻了许久,虽还有宫女来打扫,但因没有贵人居住也没有使用,也只是月余来除除草罢了。

      突然,慕亭听到不远处的两个在除草的宫女小声聊着天,

      “听说了吗,昨日盛家三爷往盛家送回的年礼里有几匹上好的云锦缎,全数给盛家大公子要了去,没多久就送去了长公主那。”

      长公主……盛家公子?慕亭稍稍凑近,隐在一棵树后悄悄听着。

      “知道知道,都说这盛家公子心慕长公主殿下,听说啊,陛下也有打算秋试过后选个青年才俊尚公主呢!”

      “切,谁不知道盛大公子誉满京城,那秋试状元非他莫属。”

      “盛家公子才华横溢,公主殿下金枝玉叶,这一对碧人凑一起,可真是……”

      “大胆贱婢,竟敢妄议帝姬!”

      两个洒扫宫女被厉声喝斥,看清来人,正是长公主和长安宫女官春桃夏竹,吓得忙跪地求饶。树后的慕亭见到李曦,一时怔住。

      几年未见,她倒是越长越美了,哪怕同是身为女子也忍不住为她惊艳的美……她身着一身简易绀青色公主常服,细腰以云带约束,显得不盈一握,一头秀丽青丝以流苏绾起,发间插着一支金步摇,峨眉淡扫,不过略施粉黛却仍掩不住绝色容颜。露出的双手捧着银质汤婆子置于腹前偏下的位置,许是因为外头的风实在太凉,本应葱白玉般的指尖还是微微有些发紫,惹得树后偷窥的慕亭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些不快。

      李曦面上有些不快,却不欲与这二人刁难,朱唇轻启,语气有些冷冽,“下去吧,以后再乱嚼舌根,定不轻饶。”

      两个洒扫宫婢忙磕头谢过,匆匆退去。

      慕亭不欲久留,正想离开,却听那冷冽的女声再次响起:“何人鬼鬼祟祟,还不现身。”

      慕亭本欲离去的脚步一停,行迹败露,只得定了定神扶了扶脸上的面具,才老老实实从树后出来,低着头行了一礼,哑着嗓子道,“下官无意冒犯,望公主恕罪。”

      李曦不自觉的愣了愣,这人怎这般熟悉……

      “你是谁,为何戴着面具鬼鬼祟祟的在宫中行走?”春桃见慕亭戴着面具,藏身于树后,举止可疑,怕他对公主不利,立即提高警惕,若是慕亭有一丝举动不妥,便要唤了羽林军过来。

      “下官是云南王世子帐下先锋郎将,此次虽世子一起进献年礼。世子今日去向陛下请辞,下官在外宫等的无聊便想随意走走,冒犯了公主殿下,还请恕罪。”慕亭说着,将身子又压低了些。

      慕世子的郎将?不知那鹿皮可是这位郎将猎得得。此人给她的熟悉感如此强烈,她不由心下一动,“既是误会,本宫便不责怪了。免礼吧。”

      慕亭听罢站直身子,只是头还是微微低着。只听李曦又道,

      “小将军为何戴着面具?”

      “下官幼时家中失火,虽侥幸捡回一命,但脸上落了伤疤,太过可怖,怕吓着贵人,便用面具修饰一二。”慕亭轻车熟路的解释,这番说辞他在云南早已背的滚瓜烂熟。

      “是吗,本公主倒是好奇烧伤是个什么样子,不知小将军可能满足一下本宫的好奇心?”

      慕亭心下咯噔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不卑不亢地回到,“下官这伤疤实在丑陋,为避免惊扰公主,还是不看的好。”

      “若是我偏要看呢?”再三被拒,李曦愈发想验证心中所想,几乎就要伸手去扯慕亭的面具。

      “小郎将,你倒是让我好找。”正在李曦想抬手去揭慕亭的面具时,慕明禹的到来打断了她的思绪,仿佛时刚发现李曦也在,慕明禹拱拱手道,“公主金安。可是我这郎将冲撞了殿下?待我回去,定好好责罚他。”

      “慕世子不必多礼,我只是见这位将军带着面具,心下好奇,想看看庐山真面目罢了。”此时的李曦已经冷静下来,自得知那人死后,她这一年已练的许久不为情绪左右,方才却怪异的失了分寸。那人已死在北境,怎可能出现在这,好生站在她面前。若真是那人,又怎会不与自己相认,哪怕他顾忌父皇,也该知晓凭借自己与他的情谊,她定不会出卖他。

      “我这郎将半边面容已毁,羞于示人,初见时连我也是吓了一跳,这才打了面具遮住伤疤。想来也是不想吓到公主,并不是诚心罔顾公主金喻,若是惹得公主不满,我便替我这小将向公主赔个不是。”

      “无妨,是我一时兴起强人所难,若要赔不是,也该是我对不住这位小将军在先。”

      “下官不敢。”慕亭答道。

      “若公主无事,我二人便告退了,回程的队伍已在城外等候。”慕明禹见事已了,便想速速离开,怕叫李曦瞧出端倪。

      “如此,便不耽误慕世子了,替曦儿向慕王叔和王婶问好。”

      “多谢公主,告辞。”

      慕明禹和慕亭再行一礼,转身离去。看着慕亭的背影,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又上心头,被李曦强压了下去……李曦自嘲一笑,若是那人真还活着,怕是同自己一样,不知该如何面对。萧伯父和伯母的死,终究是自己的父皇一手造成。

      “回宫吧。”

      路上,慕明禹瞧了沉默不言的慕亭好几眼,想起刚才在御书房皇帝问自己的话,对慕亭说到:“方才面圣,圣上旁敲侧击的问了我的亲事。”

      慕亭心中一紧,又想到方才那两名洒扫宫女说到的盛家大公子欲尚公主的事,心中不知为何有些烦乱,“你怎么说?”

      “照实说呗。老皇帝估计就是怕我们云南再与权贵联姻,他不好控制。我还怕他想把他那个宝贝公主瞎指给我,就说我母妃想给我找个小门小户的简单姑娘,省心省事。你呢?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慕亭被他问的有些心虚,却搞不明白自己心虚什么。

      “什么‘什么怎么办’,当然是刚才拦着你的那位啊,你打算怎么办?我可听宫里的眼线说了啊,当日你的死讯传过来,这位长公主可是伤心的都晕过去了。”

      “你埋宫里的暗线就这么无聊,这种事也要报给你知晓。”慕亭白着眼吐槽了一句,心下确实更加烦乱——她那时竟还晕厥过。

      “欸,这位公主殿下可是对你……她不知道你是女子?”

      慕亭早在军营里站稳脚跟后便将自己的实情告诉了云南王一家,如她所料,云南王并没有因她是女子便看轻她,反而是更加心疼她一个女儿家却要遭受这些苦难,当然也提出过让慕亭不要再在军中出入,到底是让慕亭给劝住了。

      “你既知晓,便该知道我与她断无可能。不过是儿时情谊尚在,失去一个朋友,她会伤心也是在所难免。我与她从未对对方有过那样的心思,我没有,她金枝玉叶,更加不会有。”慕亭语气坚定,不只是在跟慕明禹解释还是在安慰自己,慕明禹笑而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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