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恕罪

　　李昭收到消息的时候，无妄谷已经被围。

　　“怎么回事！”
　　新坝和开渠的事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照这么下去不出意外的话防患工程就能如期完成，虽然建议是李曦提出来的，但对他这个主持修建的人来说也是大功一件。苏子旭又顺顺利利的替他拿到了赈灾粮，他这几日过的可是春风得意，谁知再传来消息却是这么的不如人意。
　　“说是陛下派人来查上回长公主在无妄谷被刺杀一事，不知怎么的就查到了赈灾粮也在无妄谷的事。四殿下快马加鞭向陛下调取了五千兵马，现已将无妄谷能出入的口子都派兵把守起来。我们的人进不去，里边的人也不敢暴露出来。”
　　听着手下人的汇报，李昭恼怒。他确实派了人在李曦到达蒲州地界之前给李曦一点颜色看看，但上回全晟回报说他们的人被人拦下了，有另一伙人也去刺杀李曦了，他就没有再管后续，左右他也没有真想对李曦做什么，不过警告而已。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么巧那边的人选在了无妄谷动手。
　　“殿下，您看有没有可能，长公主一早查到无妄谷有异，自导自演……”一个幕僚猜测到。
　　闻言李昭咬牙切齿：“李曦！”
　　“殿下，如今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把我们的人从无妄谷里救出来啊。”
　　“怎么救？”李昭一把将杯子摔在地上，“你告诉孤怎么救！”
　　“殿下。”苏子旭走出来，“下官认为，我们应该‘弃车保帅’。如今无妄谷已经被围，里边人数太多，要尽数救出怕是不切实际。”

　　苏子旭说的有理，虽然很可惜，但这一步也不得不走，否则私自养兵一事闹开，于他而言便是灭顶之灾！

　　李昭做了个深呼吸：“依你看，该怎么处理。”
　　“多亏殿下行事谨慎，这件事说来也好解决。无妄谷那边，知道殿下的，就只有负责帮殿下管理那批人的总兵方世成，只要我们派人跟着四殿下的军队，在两方混战之时了结此人，便不会有人能将私兵牵扯到殿下身上。”
　　目前这已经是没办法的办法，皇帝这几年对几个皇子防范的紧，兵权都要牢牢攥在自己手里才放心。李昭亲身经历了镇北王灭门一事，生怕万一哪天启帝疑心大起自己就遭了秧。好不容易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养出这么一群人做自保之用，如今就这么轻易的失去了？只是他再不甘心如今已于事无补。
　　“按你说的去办吧，做的干净点。”
　　“子旭告退。”

　　苏子旭离开后，李昭喊来全晟。
　　“你去蒲州城帮我办一件事。”

　　带兵打仗李旸不在行，攻下无妄谷一事交给了慕亭。慕亭没有急着攻山，派人在谷外围了七日，日日让士兵在谷外操练，声音响彻在山谷上空。
　　无妄谷的一处隐蔽山壁处，方世成听着隐隐传来的操练声，眼皮直跳。

　　“头儿，他们围了好几日了，就是不攻山。底下的那些兵最近都慌得很，今日又抓到两个想偷偷逃出谷的。再这么下去不等他们攻山，我们这就先乱了。”

　　方世成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再等等，主子不会放弃我们的。慕亭小儿迟迟不攻山，说不定就是被主子拖住了。”

　　下属有些忐忑：“头儿，我们的主子来头大吗？真能拖住那个威武将军？不是说那个将军跟长公主殿下关系匪浅吗？”

　　方世成冷笑：“你懂什么！长公主算什么，那位若是事成，以后长公主见着爷都得掂量三分。不该问的别多问，低下的人都给我看好了，把这事儿挺过去，以后有你小子好日子过的。”

　　话音刚落，一阵杀伐声传来。

　　“头儿！不好了！威武将军！威武将军打进来了！”一名私兵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边跑边喊着。
　　“什么！”方世成大惊，对那个下属道，“你！快去马棚那牵两匹快马来，我们找一条路逃出去找殿下！”
　　“头儿，这进出的路都被堵死了，哪还有路出去啊……”下属都快哭出来了，堂堂七尺男儿此时吓得腿肚子直打颤。那可是威武将军！灭了一个国的杀神！
　　方世成一个大嘴巴子扇过去，破口大骂：“你懂什么！现在外面乱的很，正是我们有机会冲出去的时候！还不快去找马！”
　　“哦哦哦！这就去这就去！”求生的意志强烈，下属连滚带爬的跑去找马了。
　　见那名来报信的小兵还站着不动，方世成火了：“你还杵在这儿干什么！去找马啊！”
　　那名小兵却诡异一笑：“这可不行，我收到的命令是看好你就好。”
　　方世成闻言后退两步，目露惊恐：“你说什么！你是谁！谁派你来的！你——”
　　方世成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太子手底下也真是没人了，这么个窝囊废他也用。”夜四从方世成身后走出来，拍了拍手。
　　“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兵，我看呐，那太子殿下也不太聪明的样子。”扮做小兵的夜七撇撇嘴，语气里毫不掩饰对大启太子殿下的鄙夷。
　　“呵，再聪明，还能比得过我们将军？把人带上，赶快回去复命吧，将军说了，别让四殿下发现。”夜七和夜四将人套进麻袋里，扛在肩上带走了。

　　李旸和李曜待慕亭攻下无妄谷后跟了进来，看着一个个排着队被压出寨子的私兵，李旸问道：“可有问出些什么。”
　　慕亭摇头：“这些小鱼小虾什么也不知道。”
　　李旸皱眉：“没有主事之人？”
　　慕亭：“底下人交代，他们有个头儿，都喊他方老大。不过我派人搜了一遍寨子，并没有找到这个人，向来是听到风声，跑了。”
　　“跑了？”李旸似笑非笑的看着慕亭，嘴角带着玩味。
　　“嗯，跑了。”慕亭镇定自若的答道，似乎没觉得自己身为领兵主将让敌方首领跑了是什么丢脸的事。
　　“那你还等什么，派人去找啊！”李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不必了。”李旸抬手止住，“慕将军这么镇定，本王想那人该是跑不出慕将军的手掌心，该找着的时候，会找着的。你说是吧？慕将军。”
　　慕亭微微颔首：“殿下睿智。”
　　一旁的李曜有些无语：你俩这是生怕我听不懂了？
　　李旸看着收缴的兵器，样式有些眼熟。他随手挑起一把横刀，看了眼刀刃上的篆刻，眯了眯眼：“兵部的刀……是赵承安弄走的那些？”
　　“对。”慕亭点点头，“四殿下的人情，末将也得替长公主还上一些。”
　　李旸喜欢查案，忍不了手上有悬案，也一直在找这批兵器的下落，如今可算是可以结案了。李旸看了眼慕亭，对这位未来的“妹婿”更满意了一些。
　　李旸不再抓着慕亭不放，而是意有所指的看着李曜道：“目的达到了，就走吧。”
　　李曜干笑了两声：“呵呵呵，小四真爱说笑。累了累了，本郡王要回去休息了。”不敢再看眼前这两个比猴儿还精的人，三下五除二的上了马。
　　李旸和慕亭相视一笑，也各自上了马，打道回府。

　　离开了几日，再回到太守府，慕亭三人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府中的下人们都有些战战兢兢的，离李曦住的院子越近，慕亭心中的不安就越强烈。终于，在李曦所在的院子门口见到了熟悉的人，只是那人脸上同样一副化不开的愁绪，三人的心皆是重重的沉了沉——李曦出事了！

　　“慕将军！四殿下！”夏竹见他们回来了，小跑两步迎上去，面色难看。
　　慕亭的心始终惴惴不安，沉声开口：“发生什么事了？公主呢？”
　　“殿下，殿下她——”
　　没等夏竹说完，慕亭已经闪身绕过她，跑向李曦的屋子，身后的李旸和李曜也追了上去。

　　“砰”的一声，房门被推开，慕亭跑进内室。李曦正卧在床榻上，叶蓉正给她搭着脉，见慕亭突然闯进来，李旸和李耀紧随其后，她厉声喝道：“不准过来！”
　　“师姐……”才出声，慕亭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有些颤抖，可她控制不住，“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过去？”
　　床上的李曦头疼的昏昏沉沉，隐隐约约听到慕亭的声音，她现在这样，不能让他靠近自己。于是她硬撑着虚弱的身子道：“慕亭，出去。”李曦想尽量显得凶一些，但身子实在虚弱，她的声音也弱的叫慕亭担忧。似乎这几个字已经耗光了她的精力，李曦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她到底怎么了？”慕亭冷声又问了一遍。
　　叶蓉听出她声音中的不安和愠怒，将李曦扶好躺下，心里叹了口气：“她染上了瘟疫。”
　　“什么？！”三人异口同声，同是一副震惊的模样。
　　李耀：“没听说这蒲州城有瘟疫啊……我们刚从外面回来，街上也没说有什么瘟疫的事啊，小长安去哪染上的瘟疫？”
　　慕亭：“师姐，怎么回事？”
　　跟在后头也跑过来的夏竹气喘吁吁的解释：“殿下昨日去城西的难民所，一个难民不知怎么回事咋咋呼呼撞过来，我们都来不及反应。那人怀里藏着匕首，还好殿下反应快躲过了要害，只是匕首还是划破了皮肤。刺客事后就暴毙了，我们也没多想，当时就给伤口做了简单处理。谁知半夜殿下突然发起了高热，我看殿下这病来的突然，有些不对劲，就去找叶姑娘。叶姑娘来给殿下诊了脉，让郇太守将白日里行刺殿下的匕首拿来检查了一番，才发现那刀子本就是污秽之物。”
　　慕亭胸口一窒，他不过才离开几天……
　　“师姐，她会没事对吗？”慕亭的嗓音有些哑，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此时正充满希翼的看着叶蓉。
　　叶蓉不是个会用谎言安慰人的医者，自古瘟疫便是属于疑难杂症。《周礼·天官·冢宰》记载：“疾医掌养万民之疾病，四时皆有疠疾。”《吕氏春秋·季春纪》记载：“季春行夏令，则民多疾疫。”瘟疫病因复杂，也极难对症下药。
　　叶蓉拧着眉：“目前我还写不出具体的药方，今日先用了针灸放血，取十宣、十井、大椎、百会等穴位救急。具体的药方我需要尝试，但坏就坏在蒲州并无疫症，我没有可以参照的病人，只能先按从前阿爷教的，以白鼠为例研制药方。”
　　李旸问：“需要多久？”
　　叶蓉摇摇头：“没有确切的保证。不过放血之法常人最多只能忍受五次，长公主本就体弱，恐怕最多撑上三次，若按三日一次的频率给她施针，我至多也只有不到七日的时间了。我现在需要大量的白鼠，越多越好。”
　　“我去吩咐郇海找。”李旸说完便跑了出去。
　　“诶！小四，等等我。”李耀也跟了出去。
　　慕亭垂着眼思考着什么，良久之后问：“师姐，若是有活人作为参照，你是不是能快些找到救治的方法？”
　　叶蓉一下便猜到他要做什么，冷下脸警告：“你若敢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我就不治了。”
　　“师姐……”慕亭的语气里带着哀求，叶蓉不为所动。
　　慕亭退了一步：“那我想陪在她身边，行不行。”
　　叶蓉瞪了他一眼，慕亭没有避开，这是她的底线，这种时候她不可能不陪着李曦。
　　见她态度坚决，叶蓉无奈的拿出一粒药丸塞进慕亭嘴里：“这药丸只能对无病之人起保护的作用，不准同她过于亲近，尤其是……口舌之欲，听懂了吗？”
　　慕亭： “师姐，都这种时候了我哪有心思想那些。”
　　叶蓉十分不信任的扫了他一眼：“最好是这样。她今日刚放过血，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让她好好休息。我让她的侍女在厨房煮了些罗勒和鱼腥草熬成的汤汁，若是她夜里难受醒了你就给她喂一些。”
　　慕亭：“我记住了。”
　　临走之前叶蓉又警告了一遍：“若你敢乱来，我真的不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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