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恕罪

　　出发去蒲城的这一天，天有些阴，太阳不知躲在哪朵云的后面，没有出来晒人。夏竹正在给李曦打理头发，梳好一个复杂的发髻，从宝匣中取出那支九鸾凤钗就要给李曦戴上。李曦通过镜子看见了，抬手拦了一下。

　　“换支素的来。”

　　夏竹想想，李曦此次去蒲城是为赈灾，确实不宜打扮得过于奢华，暗道自己疏忽了，将手里的九鸾凤钗放回去，取了另一支四蝶银步摇换上，材质看着低调，但贵在精致，不会太奢华，亦不会辱没了长公主的尊贵。李曦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总算满意了些。

　　“走吧。”

　　走到府门前，仪驾已经在等候，慕亭牵着奔霄正在同常毅交代着此行护卫的事宜。两日前从马场回来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慕亭忙着出行的安排，李曦则是故意避在屋内，偶尔慕亭有些出行上的事要来请示，李曦也让夏竹传话让他直接与绵锦商议就好。慕亭也没多问，他也正想着要怎么同李曦保持好距离。

　　绵锦将这两人的“冷战”看在眼里，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明明那日去马场还好好的，但又不好多问，扶李曦上车的时候不经意瞧见慕亭不知什么时候交代完了事，正在往李曦这边看，心里倒是欣慰了些。

　　“殿下，慕将军一直盯着您看呢。”春桃也注意到了慕亭的视线，小声对李曦说到。

　　李曦闻言回头看过去，慕亭在她转身的一瞬间也移开视线，翻身上马。

　　李曦从鼻子里冷哼出一声，瞪了春桃一眼，嘴唇紧抿着不说话，动作利落的上了车，坐好后冷冷说道：“把帘子放下。”

　　春桃正纳闷自己又哪里做错了，对着脸黑的吓人的李曦老老实实的闭了嘴，听话的放下车帘，隔绝了车外的视线。

　　黄昏时分，众人停在驿站稍作整顿，按这个速度，离蒲州大约还需两到三日路程，今晚便要在此处歇下。房间打扫的还算干净，慕亭又提前派人过来打理过，出门在外李曦也不挑剔，看着整洁的屋子还算满意。桌上摆了一套新茶具，里面有泡好的茶水。正好李曦觉得有些渴了，顺手倒了杯，尝了一口，清冽凉爽，味道很熟悉……

　　李曦：“这不是冷萃茶吗？这儿怎会有听雨阁的茶水？”

　　绵锦老实答道：“慕将军说这茶解暑，殿下舟车劳顿一日，他特地让人备了这茶给殿下。”

　　听到是慕亭吩咐的，李曦心里的郁气消了些许，只是嘴上还是冷硬的说到：“慕将军准备的倒是周到。”

　　闻言春桃趁机为慕亭说了些好话：“是啊是啊！殿下您是不知道，这两日慕将军都快把绵锦姑姑烦死了，成天的问这问那，生怕出门在外委屈了您。”

　　夏竹：“是啊殿下，连我和春桃都被逮着几次问话，萧先生那也是不堪其烦——”

　　“行了——”李曦慢悠悠的打断，脸颊染上淡淡的可疑的红晕，“一个两个的，都被收买了不成，尽帮他说话。”

　　绵锦一脸正经：“只是说的实话。”

　　李曦脸上的红晕加深了些：“姑姑~”

　　绵锦一愣，李曦有多久没有用这样软乎乎的语气唤过自己姑姑了？这些年来李曦总是一副清冷模样，仿佛什么事都不能在她心里掀起太大的涟漪。但以前的李曦不是这样的，身为大启最受宠的帝姬，在千娇百宠的环境里长大，她也曾是个会同身边的人撒娇的小姑娘，在深宫中难得的能无忧无虑的生活的人，她总是笑眼弯弯，宫里的小太监小宫女们见了也都忍不住停下赞美。可自那一年镇北王府覆灭，得知萧珩身死的消息后，绵锦再未见过李曦那样明媚的笑意，她还是会笑，只是那笑太过于“标准”，只是为了要表达“笑”而笑而已。像这样软乎乎的唤自己一声“姑姑”更是许久未有过了，这一切的改变都来源于那个叫慕亭的人，是他的出现让李曦又有了本就该属于她的“生机”。两人莫名其妙的“冷战”了两日，身边的人都有些着急，毕竟沉寂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看到李曦有了些鲜活气……

　　“姑姑？”李曦又唤了一声，尾音上扬，带着一些疑问，不知绵锦怎么就突然走神了。

　　绵锦回过神，看着李曦，心底有些欣慰，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殿下现在这样很好。”

　　李曦不明所以，不过看绵锦似乎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她也不知道她怎么从绵锦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她心情好的，就是感觉吧。李曦没再问什么，而是起身，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慕将军人现下在何处？你们一个个的说的他这样好，本宫就去给他道个谢。”

　　慕亭现在是公主府的护军都尉，按理说虽然细致了点，但所做的还算是分内之事，称不上公主的一句道谢。但大家心知肚明，没有拆穿。

　　夏竹：“慕将军打点好车马就回屋了。”

　　慕亭的房间就在李曦的隔壁，李曦出门就看见一个人守在门外，有些眼熟。

　　那人见到李曦，行了礼：“殿下。”

　　“你是——”

　　“小人夜四，是慕将军的亲卫。”夜四老实答道。

　　夜四？记得总跟在慕亭身边的那个护卫似乎是叫“夜七”？这人看着有些眼熟……

　　对了，她想起来了，这个护卫好像经常跟在慕亭师姐的身边，他在这，那叶蓉……

　　李曦面上的笑意减了减：“叶姑娘也来了？”

　　“是，叶姑娘正在里头和将军谈话，殿下要进去吗？”

　　“不必，本宫没什么重要的事，既然慕将军在忙，本宫就不打扰了。”李曦说完便转身，但没有回房间，而是继续下楼，春桃和夏竹互看一眼，小跑两步跟了上去。

　　“殿下慢走。”

　　夜四有些疑惑这公主来的时候还好好的，面上带笑，怎么说着说着就黑脸了，真是喜怒无常。眼睛转了转，还是进了屋。

　　屋里，慕亭看着一派悠然自得的叶蓉，叹了口气：“你大老远的跟我往蒲州跑，回京之后不知道清茗又该怎么埋汰我了。”

　　叶蓉听慕亭提到清茗，耳根子突然有些发热，想起昨夜她跟清茗提起自己要随慕亭一起去蒲城后，那人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便没了后文，她还想着这次竟然这么轻易地就过去了，结果整宿的被折腾，到了后来她连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身子在那人的手中还是止不住的战栗，在天色将将要亮的时候那人才终于放过她，给她擦了身子后就这么坦诚相见的抱着她睡了。就这么睡了两个时辰，她醒来的时候连抬手的力气都要没有了，没好气的嗔了那人一眼，却就因为这一眼又被吃干抹尽了一次，差点没起来床。

　　“反正你都习惯了。”叶蓉的声音因为整夜的疯狂还有些沙哑。

　　“师姐你声音怎么了？”

　　叶蓉清了清嗓：“可能昨夜没盖好被子着凉了。”

　　慕亭不疑有他：“今日天气多变，师姐注意身子。”

　　叶蓉埋头掩饰面上的热意，轻轻地嗯了一声。

　　夜四进屋，走到两人面前，面上有些挣扎，慕亭问：“怎么了？”

　　夜四挠了挠头：“将军，我好像闯祸了。”

　　“嗯？”慕亭看他，“你能闯什么祸？”

　　夜四把方才李曦来过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慕亭，然后道：“殿下走的时候好像不高兴，将军，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叶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对夜四说道：“你没说错话，是我来错地方了。”

　　“啊？”夜四更加不解。

　　慕亭扶了扶额：“公主呢？”

　　“殿下下楼了。”

　　慕亭点点头：“你追上去，先跟着殿下，此地虽离京城不远，但近日流民众多，别让殿下被冲撞了，我一会儿就过去。”

　　“是，将军。”

　　夜四退了出去，叶蓉一脸揶揄的看着慕亭：“慕将军，看来我来的不是很方便啊。”

　　慕亭却正了正神色：“师姐，我觉得曦儿近日对我的态度有些奇怪，我怀疑她猜到了什么。”

　　叶蓉收起戏谑的神色：“那你打算怎么办？”

　　慕亭摸着下巴想了想：“此次蒲州之行，劳烦师姐为我易容。”

　　“你是想——”

　　“嗯，若她真的怀疑我的身份，便找机会让她见一见我的‘真容’，好打消她的念想。”

　　“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她喜欢上的，是现在是‘慕亭’呢？”

　　慕亭看向窗外，正好捕捉到楼下李曦往驿站外走的身影：“无论是‘萧珩’还是‘慕亭’，都不该与她有过多的牵扯。师姐，你知道的，我终归是个女子。”

　　清茗目光闪了闪：“阿珩，我早与你说过，女子与女子之间，若真有情，未尝不可。”

　　慕亭回过头看她，神色认真，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和清茗……”

　　叶蓉点点头，慕亭一笑：“难怪……”

　　“我和清茗可以，你和她，也可以。”

　　慕亭却摇头：“不一样的师姐。先不说她日后登上九五，若与我在一起，子嗣就是一个大患。单说我自身的问题……”慕亭顿了顿，苦笑一声，“我自己寿数几何尚且不知，怎敢误她？”

　　叶蓉皱了皱眉，说出的话掷地有声：“有我和师傅在，你必能长命百岁！”

　　慕亭没再说丧气话徒惹叶蓉不快，笑了笑道：“那就先谢谢师姐和师傅了，我长命百岁了就给您二位养一辈子的老。”

　　叶蓉斜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事情谈得差不多了，慕亭起身去找李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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