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恕罪

　　昔日的武安王府改为公主府的进度已经差不多了，李曦带着春桃和夏竹一起来看看即将入住的新居。

　　经过修缮的公主府府回复了些许往日的荣光，门口的大红漆柱子已经重新刷过，新上的色彩鲜艳亮丽。府内的杂草已被清除，清扫出的石子小径从一边的偏门可直通王府内的花园。作为曾经皇帝最信重的臣子的府宅，后花园布置的不逊于皇宫中的御花园。

　　亭台楼阁，山水桥树，一应俱全。窗雕、栏杆、美人靠……甚至小到地板都十分的精致有特点。亭台高低错落，长廊曲折回环，自然绿树花草十分多。正值夏日，坐在湖边长廊上纳凉、看荷、喂鱼儿，想必十分惬意。

　　李曦想象着那人小时候住在这里，穿梭于假山长廊的身影，嘴角泛着笑意。

　　真好，她要住进曾经他生活过的地方了。

　　参观了一阵，李曦有些累了，想着这儿离听雨阁不远，可以去那歇歇脚，那听雨阁的清茗与慕亭关系匪浅，很值得推敲。

　　盛夏，上都城的闹市依旧繁华，宽阔的长街上不乏熙攘的的人群，好在李曦今日是便装出门，马车小，但还是不得不缓慢行驶过街道。

　　街上吆喝声穿过车壁，李曦抬手微微掀开帘子，透过小窗看窗外喧嚣的景象，路过一个小摊子时，李曦目光微凝：是他？

　　只见一个卖零嘴的小摊前，身着一袭藏青色长袍的慕亭正站在那，腰间束带，更显得身长挺拔，正伸出手接过小贩递过来的一个满当当的束口袋子，一转身，正对上李曦打量的目光，怔愣片刻，微微颔首示意。

　　李曦亦点头回礼，因为今日是便衣出宫，她也不想闹出什么动静。慕亭见完里便跳上一旁静候的马车里，吩咐夜四给后面的马车让路。李曦的马车经过慕亭的马车旁，微风吹起，掀起水蓝色的车窗帘，正看见慕亭从束口袋里拿出一颗蜜饯递向一旁姿色不凡的女子唇边，微风过，车帘落下，隔绝了李曦的视线。眉头轻皱了一下，复又舒展开，这小动作只在眨眼之间，似乎连本人都未注意到。

　　另一厢车马内的叶蓉没让慕亭直接将蜜饯喂进嘴里，兀自抬手接过嘴边的蜜饯，缓缓放入嘴中。慕亭也不在意，只当师姐矫情，从束口袋中又拿了一颗扔进嘴里，甜气在口腔中蔓延开，脸上一副满足模样。

　　叶蓉取笑：“多大的人了，还好这口甜食。”

　　慕亭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变得有些低沉：“很多年没有吃到上都城的蜜饯了，感觉少了些味道。”

　　叶蓉知道他是想起了伤心事，也不戳破：“你若喜欢，便多买些屯着。零嘴么，姐姐还供得起。”

　　慕亭“噗嗤”一笑，心头阴郁散去不少：“可别了，堂堂威武将军成天含着个蜜饯玩儿，我可拉不下这面子。”

　　叶蓉也笑：“你知道就好。”

　　“姑娘，公子，到了。”马车停下，外头传来夜四的声音。

　　慕亭挑了帘先下了车，继而伸出手将车内的叶蓉扶了下来。

　　慕亭脸上的银色面具如今在上都城很有辨识度，进出听雨阁的客人和周围的人群立马认出了他。再看他从车马上迎出的女子，“嘶”的倒抽一口凉气，脑子里都不自觉冒出一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不过一袭素色青衣，略施粉黛，却仍挡不住肤白貌美，身姿玲珑。若说这听雨阁清茗姑娘美的大方艳丽，那这位青衣姑娘则是美的轻云出岫。尤其是这绝色女子如今站在风头正盛的威武将军身旁，更是引来多方揣测。

　　当事人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自顾自的走进听雨阁，里面早有清茗安排好的小厮给二人领路。

　　二楼回廊边，春桃小声对坐在桌边发呆的李曦附耳道：“殿下，是慕将军。”

　　正在神游天外的李曦回过神向楼下看去，正见慕亭与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一道，相谈甚欢，心底没来由的一阵烦躁，挪开了视线。仔细一看二楼周边的客人，倒是注意到不少熟面孔。安郡王，鲁国公的小公爷，户部尚书盛家的庶三子和三房那位被称为“商子”的五公子，御林军统领范家的公子，大理寺卿严家的公子……

　　李曦“今日这听雨阁怎聚集了这么多王公贵族？”

　　夏竹“说是那位清茗姑娘今日来了兴致献曲。”

　　听雨阁清茗一曲千金难求的名声李曦也是知道一些的，心下了然。

　　隔着珠帘的隔壁桌传来响动，李曦转头看去，正是慕亭与那女子，一同落座。

　　那股莫名的烦躁又不知从何处升起，李曦脱口道：“慕将军，好巧。”

　　将将落座的慕亭闻声一愣，抬眼看去，见是李曦，眉峰间柔和了少，一声“曦儿”差点脱口而出，幸好及时反应过来，规规矩矩的对着男装打扮的李曦唤了声“恒公子”。

　　李曦“既碰上了，也是有缘，不如过来一道坐吧。”

　　“这……”慕亭有些犹豫，若是自己一人便罢了，只是师姐也在，怕师姐会不适应，遂将目光微微看向叶蓉，叶蓉倒是落落大方，替慕亭回道：“那便却之不恭了。”

　　三人于是坐到了一桌，一时无言。

　　李曦看着叶蓉“如此佳人，慕将军不介绍一番吗？”

　　“恕末将失礼。”慕亭抱拳，接着道，“这位是末将的师姐，名唤叶蓉。这位是……”慕亭看着李曦，顿了顿，“是大启明珠，恒公子。”

　　李曦嘴角微挑，觉得有趣，连叶蓉也是心底发笑，慕亭被揶揄的差点闹了个红脸。

　　叶蓉正襟危坐微微颔首表示行礼：“见过殿下。”

　　李曦闻言饶有兴趣：“叶姑娘认识我？”

　　叶蓉：“只是耳闻，未曾见过。方才师弟那般介绍，便猜到一二。”

　　慕亭“……”我不敢说话。

　　李曦：“哦？不知叶姑娘听说的我都是什么内容的？”

　　叶蓉突然起了玩性，语出惊人：“听说我的师弟要做驸马。”

　　“咳……咳……”正在一旁不敢说话专注饮水的慕亭听了叶蓉的话冷不防呛了一下，转头猛烈咳嗽起来。一身男装的李曦也是俏脸一红，活像个被调戏的“良家公子”。

　　正在尴尬之时，一楼的台子上走出一个人，身后的两个小厮抱着慕亭那日送来的楠木琴，放在架子上摆好，清茗坐下，场中霎时一片寂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清茗开始弹奏前抬头往正对面二楼的位置看了一眼，没看到人，微微一皱眉，余光突然瞥道隔壁那桌的三人，眉头舒展，素指勾弦，流畅的曲调轻悦弹出。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台上，清茗缓缓站起，请了个福礼，缓声道：“老规矩，觅一知音人为此曲命名，曲名被采用的听客，清茗可为其点茶一壶。”

　　话落，便有数十名小厮为堂内的听客派发纸笔。

　　慕亭三人坐在了一桌，慕亭知道李曦通晓音律，且琴技恐怕不输清茗，自己的师姐也曾和清茗关系亲近，日日抚琴相伴，于是便没有凑这个热闹。

　　李曦久未落笔，凝神沉思，听琴知意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只是方才清茗那一曲的意境有些古怪。开始李曦听到的是轻快的爱意，到了中段变成了无奈的别离，最后，弹琴者似乎是庆幸，却又带了克制与隐忍……

　　演奏者的情感过于矛盾，且她的琴音似有所指，好似今日专门为谁而奏。李曦抬头看向了慕亭，正好撞上对方面具下正看向自己的目光，在对上的一瞬却自然而然的移开，仿佛刚才只是不经意间对视上了一般。见慕亭望向下方台上的清茗，李曦撇了撇嘴，放下了手中的狼毫，一时没了兴致，视线左移，见对面的叶蓉突然莞尔一笑，施施然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

　　慕亭方才正看着李曦出神，却正好被抓了个正着，正忐忑着，假装平静移开视线，再回头就见李曦撂了笔，问：“恒公子琴艺精湛，竟也猜不出清明姑娘曲中之意吗？”

　　李曦挑眉，嘴角噙着笑：“慕将军怎知我琴艺精湛？”

　　慕亭脸不红心不跳：“听世子爷提过几句，说是往年来朝贺礼时，有幸听过公主奏琴。”

　　“哦？”李曦饶有兴致，想起四年前于宫中见到此人的事，“都说慕将军与云南王世子积怨极深？”

　　慕亭轻笑：“智者见智。”

　　李曦眸光一沉，声音冷冽：“慕将军这算不算又落了个把柄给我？”

　　慕亭看着李曦，盯着她眸中自己的倒影，许久才道：“无妨，多些把柄，可让公子多放心信任末将一分。”就是命，我也舍得交付。

　　最后一句藏在心里，自他回到上都长安开始，就似乎一直在骗她，与她相互利用，若是有朝一日万一身份败露，他想——她该恨他。

　　李曦皱眉，她至今都在怀疑眼前这个人，他太神秘，明明就在面前，周身却像为了一层浓厚的迷雾，看不清。他帮她，似乎也猜到了她的野心，与其说她拿了他的把柄利用他，倒不如说是他卖给她这些把柄供她利用。她派影卫查过他，萧珏传来的消息中关于慕亭此人的来历也毫无问题。但不知为什么，她始终对他保留了一丝怀疑。若放在以往，她必定是疑人不用，毕竟她要做的事容不得她不谨慎，可慕亭这人又莫名的令她放心，她心里总有个声音在跟她说——‘信他’。所以当需要一个人以“驸马”的身份为她做遮掩时，她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慕亭。

　　李曦捏了捏眉心，不再说话。

　　台下的清茗此时已经拿到许多提名的字条，她一一看过，最后抽出一张，上好的宣纸字条上书——离人归。

　　纸上的小楷字体娟秀，扑面而来的熟悉感令清茗嘴角微翘，视线再度移向二楼看台上的叶蓉几人。接着将纸条递给一旁的小厮，小厮随即吆喝出纸上的桌号及客人写好的曲名：

　　“坤字桌客人提名‘离人归’，送听雨阁拿手好菜一桌，清明姑娘点茶一壶！”

　　众人的视线随着小厮话落齐刷刷的看向了坤字桌的位置，发现是方才引起骚动的慕亭和那位绝色女子，一旁还有一位面容清秀的小公子。心道慕亭好命，佳人在侧，还能得到这听雨阁头牌千金一换的好茶。

　　今日的节目已经结束，清茗在众人的目光被慕亭几人吸引过去的时候悄声无息的从台上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便有人走到慕亭几人的桌边，道：“清茗姑娘请方才给曲子提名的那位客官到雅间一叙，姑娘已在煮茶等候客官。”

　　“只叫了题字的人去吗？”李曦作惋惜状，“看来本公子今日是无缘清明姑娘这一杯好茶了。”

　　小厮“姑娘还说了，公子是贵客，本应好生招待，只是今日与故友难得重逢，有些私密话……不太方便。姑娘说了，作为赔礼，下回请公子上雅间，姑娘亲子抚琴奉茶招待公子。”

　　李曦“哦？那我倒是还赚了？既如此，劳烦小哥替我先谢过清茗姑娘了。”

　　小厮对着李曦弯腰行礼道：“不敢。”又转向叶蓉，“叶姑娘请随我来。”

　　叶蓉微笑，对慕亭说：“师弟，我与清茗叙叙旧，你不必等我了，正好送公……恒公子回去。”

　　慕亭“是，师姐。”

　　李曦“有劳慕将军了。”

　　叶蓉跟着引路的小厮去了听雨阁后面的一间小院，是清茗的私宅。进入宅中，小厮便停下脚步，对叶蓉做了个‘请’的手势：“顺着这边的石路一直走，便能走到竹苑，姑娘在那等您。”

　　叶蓉始终带着礼貌的微笑，冲小厮点点头，沿着小厮指的石路走了过去。路的两边栽满了翠绿的竹子，竹影随着微风婆娑着。不一会儿便走到了尽头，清茗端坐在凉亭里的竹制桌边，看着缓缓走来的叶蓉，脸上带着浅浅的笑：“阿蓉，好久不见。”

　　…………

　　慕亭陪着李曦刚出听雨阁，便被一不速之客拦住。慕亭看着来人，眼中染上一丝浓烈而克制的杀意，影在面具之下，不甚明显——来人是赵承安。

　　赵承安对李曦行了一礼：“方才在阁中看的不甚清楚，竟果真是殿下。”

　　李曦颔首回礼：“赵大人。”

　　赵承安这几年跟着太子李昭，官途通畅，如今在兵部任兵部左尚书兼武库清吏司任主事，武库清吏司掌全国的兵籍、军器及武科考举之事，是李昭安插在兵部的一颗好棋。

　　赵承安复又看向慕亭：“想必这位就是灭了旬国的威武将军了，久仰慕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少年英才。”

　　慕亭尽力收敛通身的杀气，抱拳道：“赵大人过誉了。在下也是久闻赵大人的名讳。从边境苦寒之地擢升到上都城官至三品，慕某佩服。”

　　听着虽是恭维的话，但赵承安总觉得有些不对味，心想这慕亭还是年少气盛，武将之间那种建功立业的攀比之心太盛了些，想起李昭自己提过要拉拢慕亭的意图，便也忍着不发作，只拱手道：“全靠圣上英明。”

　　慕亭心底冷笑。赵承安的主要目标还是李曦，皇后的弟弟李曦的亲舅秦牧手握上都城外巡防营的兵权，对亲外甥女李曦比抱养的外甥李昭亲厚，为了太子的地位巩固，必须牢牢地将李曦捆绑在自己这边，因此太子和赵承安一直没有放弃盯着李曦驸马的位置，当然，其他势力也是一样。

　　赵承安“不知殿下是要去哪？下官闲来无事，也可陪同殿下一起，城中闲杂人等众多，万一伤了殿下玉体，下官也不好向太子殿下交代。”

　　李曦淡淡道：“不必，正好本宫乏了，准备回宫，有慕将军相送，无碍。”

　　赵承安不怀好意的看了慕亭一样，暗道此人多余。只是李曦已经发话他也不好强求，心想还要将慕亭与李曦今日走在一起的事告诉李昭，便告礼离开。

　　为了甩掉赵承安，李曦和慕亭坐着马车行了一段路。两人一路上相对无言，一个无所事事的看向窗外，一个闭着眼睛如老僧入定。李曦的目光不经意的瞟向慕亭，见这人一副“修仙”模样，撇了撇嘴继续看向窗外。行驶到一个街角，确认赵承安没有跟上来，且看天色还早，李曦难得的起了闲心：“停车。”

　　驾车的春桃停下车，慕亭也睁开了眼睛。

　　李曦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想再走走。”

　　春桃夏竹有些为难，李曦今日虽是微服出行，但上都城鱼龙混杂，还是怕出意外。

　　“殿下…这，不好吧，要不我和夏竹还是跟着您？”

　　“不用，这不是还有慕将军吗，有慕将军跟着，本宫放心。你说是吧，慕将军？”李曦似笑非笑的看着慕亭。

　　慕亭笑，眼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末将遵命。”

　　两人下了马车，沿着护城河边的街道一路向宫城的方向走去。

　　喧闹的街市给李曦带来了久违的放松的感觉，这些年心思沉重，处处都需要谋划与勾心斗角，她很就没像今日这般放松过了，嘴角不自觉的染上了笑意。

　　“公子似乎心情很好？”慕亭开口。

　　李曦点头：“是啊，看着这些百姓们忙碌但安稳的生活，是种享受。只是可惜，天下还有太多不太平的地方，那些地方的百姓活得水深火热……”

　　慕亭认真道：“公子仁心，心系万民，是好事，在下也会竭尽所能相助于公子。”

　　李曦看向慕亭，不知面具下的他是什么样的表情，只看到这人目光坚定，心中不知为何又安定了许多，将方才的多愁善感丢到了一边，玩笑了一句：“将军此话若被父皇听到，怕是不妙。”

　　慕亭装作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脑门：“这可不好了，又多了一个把柄在公子手上。”

　　李曦看他这样子，古井无波的面上露出个难得的笑颜，晃得慕亭愣神。

　　“慕将军？”

　　“慕将军？”

　　“慕亭！”

　　……

　　“啊？”

　　李曦唤了三声，慕亭方回过神：“抱歉，刚想这事情，走神了。”

　　李曦“是想事情，还是想佳人？”

　　慕亭“……？？”

　　李曦意识到刚才那句话有些不妥，显得自己多在意似的，干咳了一声缓解尴尬，正想着该说些什么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却听慕亭沉声道：“佳人当前，还需要再想别人吗？”

　　李曦“！！”这人怎么突然这么轻浮！

　　慕亭“公子，到了。”

　　不知不觉，两人已走到皇城前。

　　李曦忽略心里那点莫名的意犹未尽：“今日麻烦将军了。”

　　慕亭眼看着李曦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内方才转身离去。

　　是夜，东宫

　　李昭端坐在书房内，右手执笔，将将落下最后一个收尾后看着自己的杰作，眉间舒缓，勾了勾嘴角，似乎是很满意。

　　身边得力的内侍全晟领着一个全身被黑色斗篷包的严严实实的男子走了进来：“殿下，赵大人来了。”

　　李昭抬眼，挥了挥手示意全晟退下，全晟会意，出门后小心翼翼的带上了书房的门，对虚空中使了个眼色，立在门外。

　　赵承安将覆在头上的斗篷帽子往后捋，对李昭行了个礼。他这几年明面上是皇帝的人，实际上在北境就已经对李昭表了忠心。垂暮的帝王和未来的帝王，作为野心家的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帝王对储君的芥蒂日渐加深，平日明面上赵承安与李昭走的并不近。

　　李昭今日心情不错，对于赵承安的贸然来访没有责怪，只是问道：“什么事？”

　　“殿下，臣今日见到了长公主殿下与威武将军慕亭一道出现在听雨阁，似乎……相谈甚欢。”

　　李昭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放下手中的笔捏了捏眉心，轻声低喃了一声：“李曦啊……”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嗤笑一声，“承安啊，你说孤这个皇姐到底想做些什么？”

　　赵承安将头垂的更低了一些，这些年他也约莫知道一些这位年轻储君的脾气，凡是涉及李曦的话题，总能没来由的令李昭感到不快，因此他没有随意应声。

　　李昭似乎也不在意下首人的回应，自顾自道：“这些年孤对这位皇姐也是多有讨好，明里暗里暗示过不少回希望她为孤拉拢秦牧，可她每次都仿佛听不懂似的顾左右而言他，你说她是真的听不懂，还是……另有打算？”

　　赵承安不知该如何回话，李昭虽面上不显，但心里该是怒了。李曦这几年的作为的确令人捉摸不透，按理说李昭虽不是皇后亲生，但生母已逝，自小由皇后抚养，本该是众多皇子中与李曦最亲近的一个……但李曦对李昭的态度似乎与对其他皇子并无不同，她背后的秦牧自然而然地也就不偏不倚，令长安城中许多心怀鬼胎的人多有忌惮。正是因为如此，长公主驸马的位置也是由多方势力虎视眈眈。

　　明面上李曦被大多数人划入了太子一派，可李昭得知她与自己想拉拢的另一方势力走得近时却并没有感到高兴，反而是没来由的忌惮，十六岁的少年面容清秀，正是阳光灿烂的年纪，此刻却表情阴翳，令人心生畏惧。

　　年长太子许多的赵承安背后已经沁出了冷汗，正在不知所措时，突然听见上位的李昭开始发笑，一时更加迷惘，然后是浓重的不安，左脚不自觉悄悄后挪了一些，想要逃离。

　　好在李昭笑了一会儿，阴翳的面容便恢复了往日那副谦逊温和的模样，温声开口：“孤知道了，你回去吧。”

　　赵承安如蒙大赦，行了一礼匆匆忙打开门退了出去，像是落荒而逃。

　　门口的全晟走了进来，作为自小侍奉李昭左右的贴身内侍，他一眼就看出此事主子的心情格外糟糕，神色微敛，恭敬道：“殿下可要去找那位？”

　　“嗯。”回应他的是少年低沉的声音。

　　夜深，皇宫某处的宫殿内宽大床上两个身影掩在锦被之下，室内一片旖旎，空气中混杂着独特的味道，女子洁白的双臂随意地耷拉在男子的胸口：“在想什么？”

　　男子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捏着她的下巴，用力有些大，女子疼的皱起眉头，只听他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不该你问的，不要问。”接着起身穿衣，离开了寝殿。

　　塌上的少女注视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许久之后，嘴角扯起一抹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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