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悠悠

　　杜筱郁坐在茶几旁不敢睡也睡不着，茶水已经喝凉了好几壶，终于听到了敲门声。杜筱郁没作声，敲门人小声说道：“是我。”杜筱郁听是艾瑞克，忙起身开门。艾瑞克带了一身寒气进门，见杜筱郁衣着整齐，床上的被褥也没动过，问道：“你怎么还没休息？看你困成这样儿了。”杜筱郁向杯子里沏了温热的茶水，递给艾瑞克问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艾瑞克结果茶杯，叹了口气说道：“出了点岔儿头，下午我到了王掌柜那里，见一伙穿着警察制服的人正在查封茶楼，说是闲人茶社中有人散播反动言论，需要得到警局的许可后才能重新营业。王掌柜也被叫到警局问话，一直等到现在也没机会接近他们，看来最近一段时间我们都不好再联络了。”杜筱郁听了说道：“我们是以收账的名义出来的，碰见这种事避之唯恐不及，更应早早回上海才是，否则很难自圆其说，我父亲的一番安排也就白费了。我们不可以直接联系作者吗？”艾瑞克犹豫了，杜筱郁知道他有为难便直说道：“我们要找的作者不是一般人，要拿的稿子也不是一般的稿子，是不是？都这个时候了你把能说的都告诉我吧，如果我不知道内情恐怕再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艾瑞克一碗茶喝尽，说道：“现在的情形正如你说的，如果我们不合力恐怕不能完成任务。可是杜伯父叮嘱说你来只负责配合我演收账的戏，其他的概不许你插手的。”杜筱郁叹了口气：“爹爹还是不愿意我参与进来。”艾瑞克一惊，问道：“不是你自己不愿意的吗？伯父说……。”杜筱郁明白了爹爹的用意，笑道：“人算不如天算，别管我爹怎么叮嘱的了，你只说如今你相不相信我？打不打算告诉我实情？准不准备要我协助你？”一连三问把艾瑞克问笑了，转而又愁道：“即便和你说了，你在南京人生地不熟能有什么办法，倒白白把你牵扯进来。”杜筱郁蹙眉道：“现在我就没被牵扯进来了吗？若是这样无功而返那才叫白白牵扯了呢。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你如果实在不方便说，我明天就回上海，免得在这里帮不上忙还碍手碍脚。”说着杜筱郁回身坐下，不再言语。
　　艾瑞克笑道：“呵，小女子还挺厉害。好吧，事到如今我实在没辙了，说给你也不妨。你猜得不错，我要联络的人不是一般的进步人士而是一名国民政府要员；我要取的东西也不仅是一篇稿子，还有□□消极抗日积极□□的证据——一份秘密会议纪要。”杜筱郁激动地说道：“国难当头，他们还在搞分裂！哦，我知道了，如果我们拿到了会议纪要将之公诸于众，要么让国民党的计划搁浅，要么让大众认清他们的真面目，是不是？天啊，这哪里是新闻稿，这是情报呀！”艾瑞克点点头，叹道：“唉，即便是搁浅也是暂时的，国共两党的这场战争是免不了的，但决不能在这个时候打。”杜筱郁望着艾瑞克问道：“都是中国人，难道就不能和平解决吗？”艾瑞克说道：“如果只是分歧，那么可以通过和平谈判的方式最终达成共识。可是两党之间存在的不是分歧而是矛盾和冲突，无论是纲领还是信仰，针锋相对水火不容最终只能采取最原始的办法解决。”一番话说得两个人都很沉重，这场战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居然还有另一场可以预见的生灵涂炭一触即发。杜筱郁长长叹了口气说道：“且不管将来的事了，我们确实可以接触这位要员是吗？”艾瑞克点头道：“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可以的，但要以百分之百保证他的安全为前提。我是报社记者，虽然是洋文报但也不适宜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夜已深沉，原来隐约还能听到的车马人声也渐渐淡了。杜筱郁说：“什么事都等明天再说吧，我们不要弄得这么明火执仗的叫人注意了。”艾瑞克虽早有此意但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在逃避熄灯休息这样的话题，见杜筱郁提出来，忙说道：“还是你细心，你去床上休息吧，我火车已经睡了一会儿，伏茶几上歇会就行，不碍事的。”杜筱郁看了看茶几，说道：“这怎么行，现在也不好向店里再要被褥，天这么冷你这样要着凉的。”艾瑞克有些尴尬，说道：“都怪我，下午出去也没来得及另找地方。”杜筱郁边收拾床铺边说道：“既没找到就别说那些不紧要的了，你也来睡吧，都这早晚了躺一躺也就天亮了，明天再做打算吧。”见艾瑞克踟蹰着，杜筱郁笑道：“我好歹是个姑娘家，你再推辞，叫我脸上怎么过得去？”艾瑞克见杜筱郁这般磊落，笑道：“倒是我小气了。”这样，两个人一颠一倒和衣躺下。
　　一床被子里，两个人都不敢动。虽不动，一张床能有多大？艾瑞克无意碰到了杜筱郁一双玉足，隔着布袜都觉得到凉意。艾瑞克居然萌生了将这一双冰雕似的脚揣进自己怀里取暖的冲动，可是如果真那样会不会污了她的磊落，负了她的信任？强用理智压制着，于是便不自在起来，总觉得自己的手放在哪里都不是。艾瑞克暗嘲，素日里常以柳下惠自居，此刻是怎么了，仅一双不沾情不带意的小脚就把自己的心高气傲扰得个凌乱，心神都不能安宁？最后艾瑞克将手揣在怀里焐热，就在慢慢靠近又不接触的距离传递着热量。
　　秋夜默默的，兀自寒冷着。不知道杜筱郁有没有感受到这股温暖，也不知道两个人都是怎样理解这份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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