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飞若扬

　　到Wendy家参加庆祝中国春节的聚会，先看着Emma撒娇耍了会宝，等小丫头闹够了去找小朋友玩，思飞才有时间注意到别的。
　　象以前一样，桌子上摆满了中国菜肴，是Wendy从中国城叫的外卖。桌子上方的吊灯上挂着一盏红灯笼，桌子的正中摆了一个插满花的花瓶，是客人带来的。如此中西合璧的装饰，倒也颇为独特。餐室和起居室是相通的，已经坐了六七个客人。Laura 和 Jessica 思飞以前都见过，也是从中国领养的女孩，和 Wendy 夫妇比较熟。另外有 Wendy 和Ben的同事，以及思飞以前没见过的Emma的小朋友和他们的父母。
　　和众人打过招呼，思飞拣了一堆食物，开始专心享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旁边的人闲聊。其实天底下的父母都差不多，在这种随意的私人聚会上，话题一定围着孩子转。学校啦，哪个老师好与不好啦，孩子的调皮捣蛋与乖巧听话啦，总之是聊不尽的话。因为是从中国收养的孩子，又是中国的节日，渐渐地就谈到中国。怎样让孩子能保持与中国的渊源，是Wendy 这样的父母比较操心的一件事。那么小的孩子，要学的东西太多，所处的环境有着绝对的影响力。而中国的语言文字又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作父母的不愿意强迫孩子做他们不喜欢的事，可完全放弃又不甘心--生在中国就是中国人，怎么能一点点中文都不懂呢？

　　“我女儿对中国的习俗唯一感兴趣的，就是压岁钱。别的什么也不关心。没办法，我们的要求就是想要压岁钱，至少要认得自己中文名字怎么写。只能等她长大一些再说了。”Jessica说。
　　“Karen 还好点，至少不讨厌学中文。可是对什么都没长性，真是让人头痛。”Laura说。
　　说到孩子们的任性和不专心，几个家长都是一堆的话。
　　Wendy除了唠叨Emma几句，又把思飞表扬了一通。
　　Laura 接话说：“如果Karen 决定好好学中文，我们也得找个家庭辅导。Wendy你还跟着学一点，我是绝对没有那个本事的。每个字都象图画一样，又没什么规律...“，说着看向思飞，“我是真佩服你们，每一个字都是硬记的吧？那不就相当于记下上千幅画一样吗？”
　　思飞觉得好笑，不硬记还能怎样呢？上小学的时候每天每个生字生词要写上十几遍，抄完再背再默写，以为学习就是这样的方式。不过想到美国人恐怕不会赞同这样的学习方法，就避重就轻：“中国字也不是一点没有规律可寻，最基本的笔画是一样的。从小就练，写多了自然就会熟悉。”
　　Jessica接口说：“所以我有多希望Armanda 趁着年纪小，能打下一些中文的底子，即使放下了，以后再想拣起来也容易。象现在这样荒掉，等她长大了，后悔去吧。”一副未卜先知的样子，倒好象有些盼着女儿后悔的那一天，好给她个教训一样。
　　Laura 也表示同意：“没错。等到我们这样的年龄，再学中文这样的语言简直是不可能的事。Wendy 你哪来这么大的热情呢？”然后又接着问思飞，“她学得怎么样啊？”
　　思飞有点为难--说老实话，不怎么样。可难得人家一片热情，总得给予鼓励才是。于是委婉地说：“考虑到她付出的时间和精力，以及年龄，已经很不错了。”
　　几个人都笑了。
　　Laura想起来别的事:“差点忘了问了，Emma 是不是刚开始学钢琴啊？学得怎么样？老师好不好呢？”
　　“现在还不好说。我们觉得老师挺好的，可Emma 好像不太喜欢，所以也许会换一个。我家女儿好像好动不好静，就喜欢蹦蹦跳跳的体育活动，我们觉得学音乐可能不太适合她...”

　　象中国的父母一样，在美国，父母们也会为孩子找这个家教，那个培训班，忙个不亦乐乎。不过至少在思飞看来，美国人如此操心，是为了给孩子更多的机会，发掘他们本身的潜力和兴趣。比如Emma, 虽然也会抱怨，可确实是从心里喜欢，所以才让思飞有活干。不然的话，再有“意义”的事Wendy 和Ben 也不会强迫。顶多象Jessica一样，等到孩子后悔的那一天，敦促他们吸取教训就是了。
　　可是...这算负责吗？要知道世界上很多事是没有后悔药吃的。每次思飞和老妈有不同意见，听得最多的一句就是“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凭心而论这说得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想到这一层，思飞一向的逆反心思多少收了几分。
　　大人们围着餐桌聊天，小孩子们则是楼上楼下满场跑。八九岁正是精力旺盛得不知道往哪用，懂了些事又没什么自制力的年纪。几个小女孩叽叽喳喳跳舞唱歌，真是无忧无虑天真烂漫。
　　Emma在小伙伴中好像挺有影响，做什么都是带头的。也许是因为在她的家里，也许是因为她的想像力太丰富，总能想些新鲜有趣的主意。这一点思飞觉得和自己挺象--要不然她们为什么那么投缘呢。记得有一次Emma一本正经地给思飞讲了个“有魔力的梳子”的故事--就是一把神奇的梳子能够自己帮助人做不同的发型。思飞听得津津有味。可是因为Emma给小朋友们当成真事儿一样说了，结果害得别人的父母得澄清事实扼杀孩子的美好希冀；也害得Wendy费了半天口舌给Emma解释童话，幻想，希望，事实，以及谎言和欺骗之间有时是很微妙的区别。
　　想起来当时Wendy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的样子思飞还是想笑。其实和老妈的那种被自己噎住了想说话却说不出来，不说又不甘心的特征表情真的挺神似的。

　　所以当Emma领着几个人跑到思飞面前寻求支持的时候，思飞很谨慎地先求证：“什么是不是真的？”
　　“那些漂亮的花都是缝上去的，根本不是印出来的。”
　　“你说的是刺绣吗？对，它们是手工缝出来的才珍贵。”
　　Emma得到肯定很得意：“有一天我也能做。”
　　这时思飞才看到原来Emma给小朋友们展示的是一件中式的披肩上面精美繁复的刺绣图样。这是Wendy的一个中国学生有一年送给她的圣诞礼物--专门从刺绣的圣地苏州带来的，而且一看就是高档的手绣品，不是用来哄不识货的人的。这件披肩可是Emma的宝贝，轻易不给别人看的。
　　可是有人表示怀疑，直接问思飞：“你能做这个吗？”
　　思飞承认得很痛快：“我没学过，不能。”
　　“你的老师都不能，还是从中国来的呢。”别人更加怀疑了，“你怎么能学会呢？”
　　“她是教我中文的，又不是教我做服装裁剪的。”
　　思飞给逗乐了，想这年纪就知道老师不是万能了。“没错。我不会不等于没有人会。你要真想学肯定能学会，不过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最后一句话Emma肯定是自动过滤掉了。反正自己的话得到了“专家”的证实，这让Emma很是得意。
　　不知道Emma的这个新理想能持续多久，晚上回到家里思飞又想起了这件事，觉得有些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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