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飞若扬

　　“王峻峰对你的一往情深真是屡屡出乎我的意料。”萧扬说。两个多星期以来，两个人好不容易凑了个彼此都有空的时间，中午一起吃顿饭。前一半的时间基本上是思飞说，萧扬听，以便跟上最新的发展形势。

　　“也出乎我的意料。”思飞叹了口气。

　　“干什么叹气啊？我觉得是好事。这以后不是得把你捧在手心里？”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熟呢？思飞想了一下，“你怎么跟我妈一个腔调，那我听得已经够多的了，不用再劳您费心了。”

　　萧扬一笑，没说话。思飞接着说：“什么叫情债啊？别人欠你固然不好受，你欠别人也不是什么好滋味。他想要的--要我也一样一往情深--我做不到，结果既让人伤心，自己也挺累，有时候还觉得挺愧疚。可是这也不由我啊。”

　　“你尽力就好了。又不是菩萨，还普渡众生哪。”

　　思飞一笑，“这话我爱听。人还就是喜欢听自己想听的，连带着也喜欢那些说自己想听的话的人。”

　　思飞绕口令似的话把萧扬给逗笑了。“那你这不就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吗。”

　　“象你说的，我又不是菩萨又不是圣人，当然会犯各种错误。”思飞强词夺理，然后正经说道，”真可惜你今天晚上得加班，不然正好可以见见我爸妈。他们都问起过你呢。”

　　“还好几个月呢，总有机会的。”萧扬说。“不过你爸妈可是够有人脉的，才来多长时间啊，我都听见人说了。”

　　“是啊，他们大学在这儿都有个校友会，能没人脉吗。我跟你说如果他们让我妈糊弄得去做个报告介绍一下现在祖国的大好形势，我是半点儿也不奇怪。”

　　“那也没什么不好啊。可是怎么好像最不买账的就是这位宝贝女儿啊？”萧扬半开玩笑的问。

　　“因为是圈儿内人知道内幕和黑幕呗。”

　　“又或者是求全责备吧？”萧扬故意唱反调。

　　思飞想了一想，“也有道理。可怎么样才能不求全责备呢？”

　　萧扬一愣，本来只是拿思飞开玩笑，可是这位小姐随时随地都虚心受教的态度还真是让人钦佩。她想了一下，就说，“你可以从别人那了解了解你父母的事迹啊。总不会那么多人都傻傻的给糊弄了吧？”

　　“我还真有点这个感觉。不过你说得对，那我试试看吧。”思飞想萧扬说的是有道理。从小长到大光忙着斗争合作，修理反修理了，还真没有认真的从另一个角度，从别人尤其是他们学生的立场，审视一下自己爹妈的事迹。

　　回到思飞的另一件心事，萧扬问，“你们都一个多星期没联络了，你就没有一点点想他？”

　　“怎么没有，现在就开始惦记了。”思飞还真不是开玩笑。本来想着希望王峻峰能冷静一点，多给自己点空间，可是这一个多星期他干什么去了？不会又死钻什么牛角尖吧？自己还是在意他。“我觉得从我这方面来说，就感觉我们象两只刺猬一样，隔得远了又想靠近，近了又嫌挤，不远不近正合适。可是人家不这么想啊，所以不合拍。”说着想起Richard给自己的“小刺猬”的绰号看来还挺贴切，不禁觉得好笑。

　　“是，人家让你扎了好几下还是想捧在手心里不松手。”

　　思飞笑出来。“你这么说还挺精辟的。可我也不是有意扎人的呀？这叫身不由己。”又说，“我给他发过电子邮件，让他今天晚上也去，好和我爸妈比较自然的见一下，然后再说吧。我是想不出来具体会是怎么样，只能见机行事了。”

　　“他回了吧？你别没通知到人家啊？”

　　“回了，说他知道了，没说别的。谁知道在动什么小心眼儿呢？”思飞有点无可奈何。

　　萧扬笑。“怎么听着有点不耐烦啊？你得...”

　　“知道了，‘多情总被无情苦’。我得耐心点儿。”这话脱口而出，思飞才醒悟过来，“我还算不上无情吧？”

　　“那得问你自己了。”萧扬忍不住笑。“你要真无情倒好了，也省得人家费心思。现在这么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有多痛苦。”

　　“那你怎么不说好事多磨呢。抱得美人归有那么容易的吗。”思飞说完也笑了--自己还挺大言不惭的。

　　“行。下次我要是见到王峻峰，就把这话转告给他，说思飞自己不好意思说。”

　　“别，要万一兑现不了呢。其实我这还不是为他好，甜言蜜语谁不会说啊。埋单的时候找不着人那才叫痛苦呢。”思飞似有所感。

　　“是你的经验教训吗？”萧扬看了思飞一眼。虽然知道她被爱伤过，可是因为她很少提，所以不知道有多深。

　　思飞笑了一下。“我的和别人的，一半一半吧。“

　　这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最后还是不得不收尾两个人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思飞后来才想起来光谈自己的事了，扬儿的近况还没问呢。真是的，下次得想着。

　　电影定于七点半，在宾大工程系的一个中等的礼堂开始放。思飞在街角的便利店买了一个三明治，一边走一边啃。算算提前十分钟到场就可以，这样妈妈虽然会唠叨，但不会太不满意。

　　礼堂在地下室，外面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休息室，正好让大家闲聊交流，打发多余的时间用。思飞一走到入口，就看见很显眼的一小撮人在围着说笑，而自己的妈妈就在其中谈笑风生。思飞不禁感到有点难为情。以前也知道妈妈在学生里挺受欢迎--就是被她教育修理过的学生很多最后都挺喜欢她，可是那是在她的地盘上，老妈是以老师的身份出现。可现在她的身份不同了，还能这么跟群众打成一片，看来是挺有办法。

　　老妈背对着入口，周围围了五个人。除了王峻峰和上次见过一面的张浩宇，还有两个女孩有点眼熟。另外一个看不清。可能是因为熟悉了妈妈的表情，思飞怎么看怎么觉得她看着跟前的某几个人就象是老农看着长势不错的自留地--只等秋后有个好收成的样子。心里再怎么别扭，思飞也得硬着头皮往前凑。本来就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事儿。

　　走近了思飞听见妈妈在说，“这几年N大可是一年一个样，你们要是回去说不定都得迷路呢。学生宿舍也都不一样了。”

　　思飞上前叫了一声，开始进入演戏状态。大概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换了轻快的声音说，“妈你的魅力还真是飘洋过海，到哪儿都吃的开。我还真没想到。”说着搂着老妈的肩膀一副乖乖女的形象。思飞看见王峻峰一愣，然后是哭笑不得的转过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张浩宇一看见自己好像挺不高兴。不过思飞也没功夫想得太多。

　　思飞妈看见女儿说笑，就嗔怪说，“又在这儿胡说。小飞你怎么才来。我刚还说你呢。”然后向周围的人介绍，“这就是我女儿，杨思飞。你们见过的吧？”然后一一给思飞介绍，思飞没见过的是爸爸以前的学生，可能就是他们看好的那个；两个女孩子是妈妈教过的。说到张浩宇的时候，思飞妈一笑，说，“浩宇可是比较独特，按理说我们打不上交道的。不过就算有点缘分吧，没想到在这儿又碰上了。看起来是长大了不少。”

　　思飞听了一笑--估计二十年前的学生老妈见了都还会认为是孩子。不过看张浩宇好像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思飞暗笑--不知道有过什么事儿犯在妈妈手里了，回来听听也不错。看到思飞一副了然的带点儿笑的看着自己，张浩宇心想这丫头真是有点手段。赶紧说，“合算方老师您就记得我那点儿破事儿啊，我能不能有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也不能说是破事儿吗，年轻人谁没有个一时冲动的时候。有点个性比没个性要好，只要别太过了就行。”思飞妈很宽容很慈爱的说。

　　思飞听了忍不住笑，赶紧低下头去。想起爸妈极力夸赞的品质“懂事，踏实，肯干”，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总那么反叛，对妈妈总带点儿戒备提防了。明明不是自己真正想的，可说得好像是真事儿似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就算目的是好的，思飞总觉得别扭。

　　“这是王峻峰，不是N大的，不过跟浩宇认识。浩宇你到哪儿都挺能交朋友的啊。”又转过头看看思飞，“你们认识吗？”

　　“见过几面。”思飞很礼貌的对每一个人都笑一下，说声‘你好’，觉得自己象个牵线木偶。王峻峰对思飞也笑了一下，就又转过了眼睛。然后思飞妈说，“你们年轻人在一起谈得来，我呢，就不在这儿碍事儿了。”又对思飞说，“我去看看你爸在干什么，一会儿你也不用去找我们，碰得上就碰，碰不上我们就直接回家了。”

　　思飞想妈妈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就这么把自己给撂这儿了。正想说点什么以免冷场，旁边妈妈教过的女孩儿郑蕙说，“你妈真是够酷。大学的时候就觉得她的课不枯燥，人也特随和特有趣。过了几年倒好像更年轻更幽默了。”思飞礼貌的一笑，“谢谢。看来我对我妈了解得还不如你们多呢--我既没上过她的课，也不知道别人都是怎么看她的。”郑蕙好像挺惊讶，“你不是N大毕业的吗？”“不是。我是到外地上的大学。”思飞一边随口应付，一边观察王峻峰的脸色。可是看他不看自己，可真是不知道在想什么。今天晚上没机会的话，明天一定得找他谈谈。

　　几个人又闲聊了几句，电影终于要开场了，思飞松了一口气，想踩着点儿来就是有好处。看王峻峰始终看都不看她一眼，思飞想既然他这么不合作，今天晚上是没办法沟通了，尤其是爹妈都在场。她想了一下，还是去了父母身边。看妈妈好像要说话，思飞赶紧截住话头，“妈你有什么话回家再说行吗，又不急在这一晚上。”

　　晚上的电影虽然不错，可是思飞始终不能全心全意的欣赏。一边想着王峻峰的表现有一点古怪--难道是之前和老妈没聊好？又或者是在指望自己能主动一点，亲自介绍一下？要是这么想也难怪会态度冷淡。这个误会可得赶快消除。另一边不知道爸妈和多少人“闲聊”过，印象如何？直觉上自己得作个交代采取点行动，不然肯定应付不过去。那倒不如来个顺水推舟，主动权还是在自己手里。

　　知道妈妈不高兴，思飞一路上就只和爸爸说话。回到家思飞妈就抱怨上了，“小飞你到底怎么回事儿？让你早点去不早点去，一共没说上十句话。好好的不跟你们年轻人在一起，尽往我们身边凑什么？”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啊？干脆跟人看完电影晚上最好别回来了，是不是？”思飞做了三次深呼吸才算把话里的火药味去掉。又补上一句，“不懂得什么叫‘矜持’吗？”

　　思飞妈听女儿有愿意考虑的意思，也就不在意别的，接着说，“那你今天看见的几个人里，有没有愿意交往的啊？”

　　“你的意思呢？”这种时候一定得让对手先暴露。

　　“浩宇呢，嘴上挺能说的，也不像太安分的人，不过人不坏。你要是喜欢，爸妈也不会反对。孟华--就是你爸原来的学生，当然不用说了，你要是能喜欢是你的运气。峻峰那孩子我挺喜欢。别看没处多长时间，一看就知道是懂得礼貌知进退的，挺沉稳的。你说你们认识？”

　　这才聊了多长时间啊，就“峻峰峻峰”的，思飞想。就知道他得招爹娘喜欢，这一点果然没料错。“是啊。我原来也搀和过联谊会的事儿，他有一阵是联谊会管事的，所以认识。怎么啦？”

　　“哦，还有组织才能。”思飞妈听了更高兴了。“我怎么觉得他对你...有点儿特殊呢？”

　　思飞的心脏差点儿漏跳一拍。妈妈这火眼金睛屡屡让自己吃惊--怎么当初没让公安部挑上呢？思飞装出一副天真无邪又带点儿惊讶的样子问，“你怎么会那么想呢？哪点儿特殊了？”

　　“他本来看着挺沉稳挺自然的，可你一去就有点不自然。而且和你打招呼眼睛都不看你，要是不知道的得以为多没教养呢。我想他不是不懂礼貌的人，那就是对你有点什么吧？可你们要是不是很熟...”思飞妈又觉得这样也不太说得通。

　　幸亏自己没早去。这要再让老妈观察上十分钟一切就都不言自明了，思飞想。先把这边稳住，再安抚那边吧。“那你的意思是他们三个人中哪一个都过了你这第一关了？”思飞岔开话题，把水搅浑。

　　看妈妈点头表示同意，思飞说，“好吧。你给我一个星期考虑一下，不行的话再去见见别人，行吗？”先来一个缓兵之计，不过也不能太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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