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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郎
白笑笑坐在轿子里,百无聊赖,便偷偷揭起一角,从轿内望向川流不息的街道。街道上人来人往,男男女女穿梭在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中,更衬得阳光下的新河生机勃勃。
新河地处于凤鸣皇朝的北端,再往北百里便是肃慎国的地界。凤鸣皇朝与肃慎国乃是姻亲关系,两国邦交良好,商旅往来十分频繁。肃慎国所产的人参、鹿茸销往凤鸣,凤鸣皇朝的丝绸、茶叶更是肃慎国民的最爱。因此,处于凤鸣和肃慎之间的新河府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双边贸易的主要地界。随处可见穿着貂皮戴着皮帽的肃慎人和一身贵气、瘦长瘦长的凤鸣朝大贾。
白笑笑的迎亲队伍从人群中穿过的时候,免不了惹来众人的驻足观望,唢呐声和鞭炮声不绝于耳,隐隐约约也传来几声议论:
“哟,这是谁家娶亲呢?排场够大!”
“是总督大人家的小公子跟白家的二小姐。”
“总督大人的小公子?不是……不是上上个月才出殡的?”
白笑笑听了一会儿顿觉无趣,干脆窝在轿子里睡觉好了,睡得迷迷糊糊的,轿子一晃,已经落了地。
只听喜婆在外头高声叫道:“新郎官踢轿门呐!” 睡得昏昏沉沉的白笑笑手忙脚乱地用还有点粘糊糊的手把红盖头盖在头顶,把油乎乎的手往裙摆上抹了两下,惊魂未定间,就听到前边传来两声“突突”,整个轿子因为这一踢而轻微地晃了下。
这是新郎踢轿门了?哦,是那个抱着牌位的代理新郎踢的吧?她是不是该出去了?
于是当喜婆把一团红绸扔进轿内,示意两个婢女扶新娘子出轿的时候,白笑笑有点精神恍惚地就自个儿走了出来。
她本来就睡得昏昏沉沉的,刚刚一踏步,就觉得脚底一滑,刹那间她只来得及想起她应该是踩着了刚才吃了一半的那只鸡腿,然后就只来得及“啊”地叫了一声,整个人昏头昏脑地就从轿子里扑了出去。
摔出去的时候,有人伸手想要拽住她,然而白笑笑头上罩着红盖头,什么也看不见,被那人一拽,整个身子便不可逆转地朝那人扑去,红盖头顺势滑落下来,惊慌失措的白笑笑眼睁睁地瞧着自己撞上那个人,不是,准确地讲,是她的脸撞上那个人的脸,再准确地讲,是她的唇撞上了那个人的唇……
还有什么事比这更巧?!巧到白笑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故意这样撞上去的。
那个人长得实在有点帅,远看的时候只觉得他眉清目秀,近看的时候才发现他棱角的每一处都透着一股俊朗风清。她平凡的20年的生涯里,似乎没遇上过什么帅哥,即使遇上也从来不曾这样近距离地接触过,今日倒好,来了一个如此亲密的接触。
然而,这样一桩美事,却透着一股悲惨。美事是,白笑笑平凡无奇的人生中,终于也有了一次一亲芳泽的经历,悲惨的是,这位被她一亲芳泽的帅哥不是她要嫁的夫君,只是抱着她夫君的那个代理新郎。
两个人立马分了开来,喜婆笑着上来打岔,“新娘子,别着急,等跨了火盆,进了门,拜过天地,再和新郎官说体己话不迟嘛!”
白笑笑和代理新郎的脸色都有点尴尬,白笑笑吓了一跳,难道这个代理新郎官还包入洞房?
喜婆刚一出口,看到两个人的表情,看到新郎官手中的牌位时,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打了打嘴,连忙把盖头盖在白笑笑的头上,刚把那团红绸塞回白笑笑的手里边,就听大门口有人说话,“夫人有命,喜轿绕道,从后门进府。”
这下子,连喜婆都有点吃惊,眼见着门口的火盆都摆好了,居然让新娘子走后门?这是什么规矩?
喜婆赶紧扔下白笑笑,去问个究竟,那李府的管家便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语气是毋庸置疑。
喜婆不好再作声,只好做了个手势,示意丫鬟扶白笑笑进花轿,代理新郎官正要也跟着转向后门,李府的下人又出声道:“表少爷,夫人说表少爷今天辛苦了,赶紧回房休息去吧。”
“那这边……”被唤作表少爷的新郎官下意识地看了花轿一眼,最终只是答应了一声,直接从正大门进李府去了。
盖上了红盖头的白笑笑被人扶回花轿里头坐下,不用再在人前掩饰什么,白笑笑的心开始如小鹿般乱撞,她吐了口气,摸了摸自己冰凉却又留有余温的嘴唇,原来他是李家的表少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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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入后门,已经有个婢女在那儿守着,等花轿一到,就把赏钱打给了喜婆,让那些迎亲送亲的人就此散去。
什么举米筛,踏瓦片,跨火盆,白笑笑一样也没做,就由那婢女领着自己进了门。她背领着进了一间花厅,厅里头静悄悄的,一点不像拜天地时应有的热闹劲儿。她印象中,新娘进了门就该和新郎官拜天地的,先在正厅外头的院子里设香案,满院子的宾客嬉笑叫好,然后再到正厅里上拜公婆,莫不是因为新郎官已故,连这拜天地的礼节也省却了?
那婢女已经开腔,“大少奶奶,二少奶奶,新娘子到了。”
白笑笑心里一咯噔,心知这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定然是李家大少爷和二少爷的两位夫人,只是难道屋子里只有她们两吗?公公婆婆呢?
正想着,已经有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堂下站着的想必就是老白家的二小姐了?如今三少奶奶还没有过门,我们两个当姐姐的只好先替三少奶奶受了你今天这杯茶,从今往后,你也就算是三弟的人了。”
三少奶奶还没有过门?白笑笑听得云里雾里,她不就是三少奶奶吗?白家陪嫁的丫鬟不满地问出了白笑笑的心声,“我家小姐就是三少奶奶!”
“三少奶奶?”另一个尖利的冷笑声传来,“半个时辰前,或许还是,现在嘛,已经不是了。”
“什么意思?”白笑笑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一把扯掉头上罩着的红盖头,看向厅里的各人。
此时的花厅里,正堂上坐着两个华贵妇人,一个年纪稍长,约摸三十,一脸严肃,装扮也是中规中矩,穿一件墨绿的罩衫;另一个则和白笑笑一般年纪,但是满脸讥讽,穿得颇有些妖娆,一袭水红色;乍一眼看去,也都算得上是地道的美人胚子。想必她们便是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
红衫美人见到白笑笑,眼睛由上到下把她扫了一遍,再度掩口冷笑道:“难怪嫁不出去,长得这么稀松平常,又这么一把年纪,也不知道三弟会不会埋怨婆婆给他找了这么一个柴禾棍子!”
“二妹!”绿衫美人轻轻出声喝止,斜了说话的二少奶奶一眼,转过头来,看着白笑笑,“三弟去世那天,刚好你也在那天昏迷不醒,原本还以为你们俩勉强算是同一天去了阴曹地府,可没想到,这一娶亲,倒把你给娶活过来了。”
二少奶奶牙尖嘴利,实在忍不住又插进话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进咱们李家的门,故意装昏迷的!”
白笑笑抬起眼看二少奶奶,真想捞起红盖头扔她脑袋上去,想想还是忍住了,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等她先忍辱负重熟悉情况再让她瞧瞧白笑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大少奶奶到底比二少奶奶稳重,她轻咳了一声,对白笑笑道:“说到底,结发为夫妻,自当白首不相离。我三弟都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身为三弟妹又岂有独活于人世的道理。所以,老太君和婆婆的意思是,你既然醒了,再当我三弟的妻子就不太合适了。她们自当替我三弟重新物色发妻,至于你嘛,过了门,便也算半个李家人,从今往后,李家也不过是多了一张吃饭的嘴,今日,我们就替三弟妹先受了你这杯做小的茶。你明白了吗?”
白笑笑脸色不算太好看。这两个少奶奶的话她听明白了,因为自己在三公子死的当天开始昏迷的,觉得两人多少还有点缘分,于是她们就非常“勉强”地接受了自己做老三媳妇,可她却在结婚当天奇迹般地醒过来了,于是这帮女人临时把她从正妻直接降为了小妾。
“明白,有什么不明白的。”白笑笑反而一下子释然了,对于她来说,做三公子的正妻还是小妾,区别并不大,不过是从今往后除了有一块木牌做夫君还有另一块木牌也搁在她面前罢了。
两块木牌而已,她白笑笑还怕搞不定?既然嫁过来,说什么也要留下,绝对不能给爹娘添麻烦就对了。
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互望了一眼,似没想到她会这么合作。
外头忽然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丫鬟,站在门口喘着大气就对两个少奶奶报告道:“少奶奶!大少高中状元,春江回来报喜了!”
“什么?!”大少奶奶噌地站了起来,手头的杯子直接滑落在地,“咣当”一声摔成碎片,茶水溅了白笑笑一身。
“春江在哪儿呢?”大少奶奶的声音都变了,整个人都觉得头晕目眩,要不是身旁的丫鬟眼疾手快扶住她,便该倒下去了。
“在前边向老太君和夫人报喜呢!夫人遣奴婢来,请两位少奶奶到前厅去。”
“好!好!好!”大少奶奶连说了三声好,脑袋一下子转不过弯,便说不出任何话来。二少奶奶眼中划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团喜气,比大少奶奶还激动地抱住了她,“恭喜姐姐,贺喜姐姐,姐姐现在就是状元夫人了!不久的将来,便是诰命夫人了!”
所有人一窝蜂地都从此花厅往外头赶,只一瞬间的光景,整个屋子里只剩下一个丫鬟留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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