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债

　　有的人不见面，是习惯等待对方的主动。
　　有的人不见面，是找不到见面的理由。

　　这些对于虞卿辞来说皆不成立，她想要见谁，总是会第一时间赶去相见。第二天她起得很早，出门前特意在花园里转了一圈，挑着开得最盛的那簇香槟月季剪下一大捧，面不改色的让旁边打扫的阿姨取来彩色透明纸包了一圈，又取了个浮夸的蝴蝶结发圈扎紧。
　　然后从车库里挑了辆拉风的SF90，寻着温砚笙给的地址而去。

　　恰逢国庆小长假的开端，路上有不少赶早出行的人。途中等待红绿灯时，旁边停了辆高大的库里南，车窗摇下，露出一个身着迷彩吊带的女人，对身边开车的人埋怨：“看！人家就买到花了，还说给我过生日呢，连束花都不愿意买。”
　　虞卿辞察觉到了女人指向她的动作，摇下车窗。这车一直都是虞柏洲安排人负责保养，虞卿辞许久不开，以为车出了什么问题。

　　对面女人抱怨完，转头时正巧撞上虞卿辞的视线，不由得一愣。虞卿辞的脸十分好看，尤其是那双天生微勾的狐眼望过来时好似含情脉脉，让人没有一点抵抗力。
　　女人眼底闪过一丝惊叹，又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同她打招呼：“你的花是哪家店买的？还挺好看。”

　　虞卿辞觉得人眼熟，又记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喜欢这花？”
　　女人看了眼身后，抬手拢在嘴边做扩音的动作，嘻嘻哈哈的笑：“也喜欢你！”

　　虞卿辞被她逗笑，这人看起来年纪跟她差不多，热情大胆，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另一张脸，清冷孤傲，克制有礼，虞卿辞低低的笑了声，从旁边那捧月季中抽出一枝递过去：“喏，送你。”
　　女人接过花，放在鼻下轻嗅：“你这花是要送给对象吗？少一枝会不会不太好？”
　　虞卿辞歪了下头，“唔……还不算。”

　　女人鼓励她：“那很快就会是了。”
　　虞卿辞的目光掠过她，看向驾驶位上的另一个女人，“就当我借你们的好运了。”

　　红灯跳转成绿色，虞卿辞轻踩油门，路过商业街时，巨大的LED屏幕上映出刚刚副驾驶上的女人。虞卿辞恍然，原来是位明星。
　　其实，虞卿辞高中毕业也曾半只脚踏入过娱乐圈。

　　那是虞卿辞第一次跟虞柏洲爆发激烈的争吵，因为虞柏洲希望她回国念大学。
　　虞卿辞趁他出差偷溜出门，被一个实习星探缠了整整一个下午，画了无数个大饼，夸口能让虞卿辞成为爆火的大明星，甚至将分成从两成加到了三成五，成功让叛逆期的虞卿辞动摇。

　　虞卿辞悄悄跟人签了合约，在虞柏洲飞往美国的那半个月，在一部音乐MV里担任女主走红小火了一把，各类通告如雪花般飞来。

　　虞卿辞并没打算隐瞒，把MV往她爸那一发，直接把人惊动回了国。
　　博鑫的家业摆在那里，唯一的继承人进娱乐圈，未免有些不太像话。虞卿辞其实对娱乐圈并不热衷，只是在家闲的无聊找点有趣的事情做，就算虞柏洲不加阻拦，她的热情也持续不了太久。

　　但虞柏洲直接替她做了决定，收购了那家娱乐公司，并让公关部清理了所有有关虞卿辞的消息。
　　像是被雪藏，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虞卿辞的名字在微博上还成为‘不可说’的禁词。

　　虞卿辞挑战父权惨败收场，后来这样的事还有很多，就连跟她玩得最好的苏柠玥都说过一句‘你也不是特别喜欢那些东西，要不就算了’。

　　人的喜好本就是由千千万万个‘普通’喜欢构成，有些人穷其一生也没能说出一个‘特别’喜欢的事物。
　　‘如果什么都能放弃，那还活着干什么？’当时她就是这么反问苏柠玥的。

　　当时不过是一句气话，但在云威酒宴遇到温砚笙的那一刻，虞卿辞忽然就觉得，再叛逆一次也不是不行。

　　温砚笙给的地址在二环线上，是著名的学区房，名为星水湾。前几年开盘时有价无市，据说开盘当天售楼处还惊动武警执勤。

　　这个楼盘跟博鑫也有点关系，算是共同开发商，虞柏洲当时给她留了一套据说视野环境都顶级的房子，她还是第一回来。
　　门哨亭处核实业主信息后，虞卿辞将车驶入公共停车区。

　　上楼时，她打开备忘录寻找这个小区，扫过一长串住宅名字，终于翻找到虞柏洲给她买的那一套。
　　电梯门‘叮——’的一声响起，虞卿辞看了眼停下的楼层，眼中闪过略为促狭的笑。

　　两户一层，她刚好是温砚笙的邻居。
　　就是不知道这份巧合，有没有她爸的插手。

　　虞卿辞抱着那束香槟月季，在极短的时间里收拾好表情，按响门铃。
　　门在五秒后开启，温砚笙穿着纯白的居家服，对襟处暗绣山茶花，长发慵懒的散落在胸前，看起来比昨晚多了几分人情味。

　　温砚笙的表情有些诧异，不知是因为她手里的那捧花，还是因为来得太早。虞卿辞主动将花递过去，打了招呼：“早上好。”
　　温砚笙被塞了满怀，侧过身让出路，“我以为你中午才会到。”
　　虞卿辞故作苦恼：“会给你添麻烦吗？要不我下楼去转几圈，等会儿再上来？”

　　下楼显然只是客套的说辞，虞卿辞说完后，脚已经迈进了门，毫不见外的去鞋柜处脱鞋：“给我拿双拖鞋好吗？”
　　温砚笙将花束先摆在柜子上，弯腰下去，拿出一双带着包装的酒店式拖鞋，递向虞卿辞。

　　虞卿辞趁机往鞋柜里偷瞄几眼，没发现其他拖鞋后，心情大好，歪心思一动，伸出手做出接拖鞋的动作。
　　然后，毫无征兆的握上温砚笙的手腕将人往自己的方向一拉，探身去吻温砚笙的唇。

　　温砚笙的另一只手拦住了她。

　　虞卿辞唇贴在温砚笙的手心里，丝毫没有被制止的尴尬，好似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慢条斯理的冲温砚笙眨了下眼。
　　然后十分自然的接过拖鞋换上，主动抱起那束花往里走：“有花瓶吗？我帮你换上。”

　　“等会儿你走的时候把花带回去吧，我这里没有花瓶。”温砚笙直接拒绝了。
　　两相沉默，气氛忽然有点微妙。

　　虞卿辞回头打量了她一番，这位温教授的外表其实很具有迷惑性，一如那夜前往酒店后带给她的惊喜，看着疏冷淡漠的外表下却藏着让人不容置疑的强势，很有意思。
　　“也不一定要花瓶。”虞卿辞将目光收回，低笑着将就，“随便拿个盆，或者放水槽里蓄些水就可以。”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不礼貌了。温砚笙拿出手机给助理发了条信息：“这么漂亮的花放水盆里太过浪费，我让人送个瓶子过来吧。”

　　虞卿辞刚想说不用这么麻烦，小区附近有花店，等会儿她下楼买一个就行时，厨房传来面包机完成工作的声音，温砚笙问她：“吃早餐了吗？”
　　虞卿辞看了眼玄关处的时间摆件，还不到八点，点了下头。
　　温砚笙招了下手：“过来吧。”

　　虞卿辞跟上去。绕过玄关处是个两百平的大横厅，半弧形视角的宽阔落地窗直直向着视野冲击而来。窗外正对着云城三环内唯一的5A级景区，澄清明净的江景对岸，便是繁华辉煌的市中心，像是城市喧嚣间的一方净土。
　　虞卿辞下意识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她似乎知道星水湾为何会被疯抢了。

　　只是……当教授的应该没那么赚钱吧？

　　不过虞卿辞眼下更在意另一件事。她朝着厨房的方向快走几步，扶在门框上像是毛遂自荐：“我爸给我留了套房，正好在你隔壁，从你客厅望过去十分清晰。”
　　温砚笙的声音伴着热油溅起声，虞卿辞听不清，探头走进去问：“你说什么？”

　　温砚笙关了火，干净修长的手指握着锅铲，将煎好的培根肉片和蛋规整的摆入空盘。动作不疾不徐，长发倾斜到一侧，露出的蝴蝶骨随她的动作舒张着。
　　明明是极富烟火气息的动作，虞卿辞却觉得她仿佛在摆弄一件珍贵的艺术品，每一个动作都赏心悦目。

　　“你可以换成防窥玻璃。”
　　温砚笙将煎好的肉片端到餐桌，上面还有烤好的面包片和蔬菜沙拉。她看了眼落地窗的方向，目光回落她：“不用担心泄漏隐私。”

　　“何必这么麻烦？”虞卿辞拿了片面包片，说得诚恳无比，“防窥玻璃的价钱要高上不少，况且这里离地这么高，除了你以外，根本没人看得到我。”
　　温砚笙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虞卿辞夹过培根片包在面包中，对着温砚笙循循善诱：“只要你一走到窗边，就能清楚的看到我在做什么。我明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监视之下，却不会反抗，你能知道我的所有……”

　　“够了。”温砚笙出声打断，手指勾在咖啡杯边转了一圈，摇了摇头，“虞小姐，这似乎并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虞卿辞眼神轻勾，直白的说，“我在追你啊温小姐，我不能时时刻刻跟你待在一起，难道还不能为我自己创造出现在你面前的机会吗？”

　　温砚笙闻言动作一顿，拿过一旁的蛋黄酱递过去，对她卖力的表演真的似乎不为所动，“你要是不能跟我正常的相处，那我们最好也不必相处了。”
　　虞卿辞接过，讨饶似的举起双手：“好吧好吧，我不乱说话了。”

　　接下来的用餐很安静，两人很快用完了早餐，温砚笙收拾碗筷的时候，虞卿辞也跟着一起帮忙整到洗碗机，关上橱柜时，她冷不丁的扣上温砚笙的手腕。
　　“但我刚刚说的第一句话是认真的。”

　　她没有解释是哪句话，以温砚笙的聪明，定会明白。不待温砚笙有所反应，虞卿辞先走出了厨房，厨房那端传来电话铃声，虞卿辞就在沙发上玩手机打发时间。

　　温砚笙这通电话一接就接了近一个小时。

　　期间，虞卿辞刷了会儿微博。昨晚的晚宴果不其然被大肆报道，她跟温砚笙一左一右的站在虞柏洲身边，被特意打上的光效模糊了轮廓，五官并不是那么清晰，显然是刻意为之。
　　有关温砚笙私生女的言论都被清理干净，评论区清一色的正面评向，显然是博鑫的公关部下场了。

　　还算她爸有点良心。

　　放下一桩心事，又刷了几条娱乐新闻，困意渐渐上头，手机屏幕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虞卿辞早上起得太早，强打起精神，想找温砚笙要点公司资料来提精神。
　　然而很不幸的，目光所及之处寻不到温砚笙的身影。温砚笙从厨房出来后就往内室的方向走，她第一次来做客，也不好在人家屋子里乱逛，只好继续坐在沙发上，选了个平时爱看的综艺播放。

　　今晨起得太早，即使里面的明星笑点层出不穷，虞卿辞的头也越支越低，最后枕着自己的手臂，侧趴着睡了。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门铃声响起，虞卿辞依稀记得，温砚笙让人来送花瓶。但她实在太困了，因侧靠着而弯曲的腰酸胀得厉害，她还是不愿意睁眼。

　　门被一关一和，脚步声渐渐近了。紧接着感觉身体一轻，弯曲的腰舒展开，双腿也跟着放平。柔软的布料贴过后背，带着令人心安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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