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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1)
瑾莲在床上昏睡了三天,不管是谁都无法将她唤醒。全家人自此都知道了她与十三阿哥的这场情事,阿玛大发雷霆要与她断绝父女关系,幸亏大家齐力劝慰,这才稍稍解气,只是不愿再见她,抚了袖子扬长而去。我已没有了心情,照料瑾莲的任务就落在了穆蕊身上,看她忙里忙外的,自己也很不好意思。
“就让我来吧,我看你这几日脸色也不是很好。”穆蕊拦了我,可又十分担心,“莲儿的个性我是猜不透了,好好的竟折磨成这样,看着让人心疼……”
坐在床上,我拉着瑾莲冰凉的手,轻叹一声。
瑾莲昏倒之后的第二天,宇熙也来看望了一趟。我俩一前一后默默走在回廊里,他终于忍不住,停了脚步转身说道:“月月,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两个人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我张嘴刚要去说明原委,可马上就意识到这样会把四贝勒的事情一并道出,心里担心与十四阿哥交好的他会不会将这告诉别人,给四贝勒带来更大的麻烦。脑子里一时乱成了麻,将到口的话又咽了下去,“十三阿哥要娶的人不是她,一时放不下,就是这样。”这个谎,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暗暗在心中苦笑。
宇熙脸色也不好,瞧了我半天,轻声说道:“月月,我清楚十三的为人,他与瑾莲的情不是说散就散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慢慢坐到台子上,“宇熙我问你,如果让你在理想和爱情甚至亲情两者之间选一样,你会如何?”
“如果是穷我一生去完成的梦想,并且觉得值得为此付出的话,我想,我会选择前者。可是,我一定也会有痛心的时候吧!毕竟世间的事情哪有两全其美。”他思索了一会,回答我。
原来也只是痛心而已……这就是男人,梦想、事业永远排在情爱之前,因为那才是他们生活的真正意义。宇熙如此,更何况四贝勒呢?我无奈地笑了一声,又想起今天早晨与我单独见了一面的十三阿哥,全无精神、颓废地让人怀疑眼前的到底是不是那位飒爽的少年郎。
“四哥跟你说的一点都不假,我也是赞同。你知道我们从多久之前就开始努力了吗?到了现在,没有什么是能够轻易毁掉这一切的,我更不允许我自己亲手将其毁灭!”
这是他最后说的一句话,现在想来是那么的决绝与撕心裂肺。
“月月?”宇熙把我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我冲他点点头,望着廊外一片金黄的银杏树,听到自己的声音里存着无限的哀伤:“你们的那些理想,难道都要我们来承担痛苦吗?”
天是一天胜一天的冷了下去,瑾莲也终于恢复了一些,只是还不愿我提起十三阿哥,她下床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到阿玛那里,两个人一上午都关在书房里,我们还十分担心的趴在房门上去偷听,可一无所获,只是两人出来的时候双双红了眼睛。自此,瑾莲像是放下了那件事情,大家也就慢慢放下了心。
就在这个深秋,一件可以永远载入史册的大事发生了——来自科尔沁大草原上的阿克山王爷携爱女和硕公主明月珠来京。
那天王爷的车马进京时的浩浩荡荡我是亲眼见识到了,当时街道上挤的到处都是人,大家争先恐后地想一睹这位充满传奇色彩的蒙古王爷的真容,而那位王爷也如之前传说的那般神武英伟,浑身上下傲人的气势无法阻挡。公主也是一大亮点,因为她是自己骑马来的,只见身着红衣的和硕公主手拿马鞭英姿飒飒地看向众人,年轻而又美丽的脸庞挂满来自蒙古草原女子的那股子热情与神采,让人过目不忘。据说这位王爷是皇上老爷子年轻时最最要好的阿浑兄弟(结拜兄弟),所以对其是十分的重视,不仅让自己的儿子们亲自迎接,而且就连自己也早早站在了午门口等待,可见一斑。我站在人群里欣喜地发现四贝勒、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四哥分别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着朝服走在王爷身边,顿时觉得骄傲自豪,当他走近时我大声呼喊,他们也看到了我,一时间纷纷朝我报以一笑,十分帅气地朝我挥了挥手,我的那颗春心又为之鼓动,在周围人惊讶的表情里得意洋洋扭扭身子。
古往今来,凡事都要有个关系网。许久未见的思蓉在一个大清早兴冲冲跑到我屋里盛情邀请我陪她去和那和硕公主做个伴的时候,我也万分激动的拉着瑾莲颠颠儿入了宫。在路上听思蓉一说才明白,原来那和硕公主在皇宫里一开始很不习惯,整日百般无聊,可恰巧碰到了来宫里找十四阿哥玩的思蓉。思蓉的姐姐早些年也嫁给了科尔沁的一位世袭小王爷,自己也对草原十分熟识,外加那天不怕地不怕、比男儿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豪爽个性与公主十分的相像,两人自是投缘,马上变得无话不谈。
到了宫里,那和硕公主果然如思蓉所说,我们也很快与她交上了朋友,四个人天天在宫里疯玩,我与瑾莲就此宿在了姑姑那。明月珠与我同岁,不同于京城里的满族小姐,她也一样随了她阿玛陪着皇上骑马、射箭,我也好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释放的机会作陪,竟对这样一个可爱的姑娘崇拜有加。因为是陪伴阿克山王爷的众皇子中的一员,又因为我在,四贝勒经常出现在宫里。虽然每次见到他还是多了些沉重,可在入宫后第一次与他长谈之后我便决定不去理会那些个让我忧心的负担,也是不想让他再更加担心为我分心,两个人又恢复了以往的甜蜜。
可是,在我入宫将近一个星期之后,我们与和硕公主的神神秘秘让他大惑不解。每次遇到他,在他一再追问下我也只是神秘冲他一笑,留下一个个耐人寻味的眼神与笑容。转眼,皇上在欢迎宴之后又准备的又一场盛宴在一个月明星稀的秋夜正式上演了。
皇上对他这个兄弟真是上心,席间不仅有特地准备的蒙古歌舞表演,而且知道这位王爷对京剧格外喜欢,请了京里最有名的班子首次在雍和宫前面的广场上搭台唱戏,王爷看了喜不自禁,激动万分外加手舞足蹈地大呼“如此隆恩,臣感激不尽”。我们姐妹座位被安排在稍远处,饶有兴致地看完一出《武家坡》,就看到站在戏台旁冲我们招手的思蓉,对瑾莲示了下意,牵着手悄悄去了那里。到了后台,见着早就等在那里的明月珠公主,大家相视一笑。瑾莲探出头去看了看,有些担心的问道:“真的没关系吗?这要砸了可怎么办?”
我拉着明月珠的手到了化妆台前,笑了笑,“放心吧,好戏这才正式开始呢!”
外面席间众人把酒言欢,皇上与王爷说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两个人红润着脸庞哈哈大笑,皇子格格们也都受其感染,酒食过后都卸下了往日的紧张神色,纷纷沉浸在此时的气氛之中。大家都没注意到戏台方向,可就在一瞬间,本来灯火通明的广场上不知是谁吹灭了所有的烛火灯笼,唯有那高高的戏台上两盏火红灯笼照亮了台子。广场上先是一阵静默,紧接着就骚动了起来,可马上,随着一声响亮的二胡声响起,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戏台,顿时静谧如墨。二胡声悠扬,铙钹声又起,催场令一转,布帘轻启,身着粉红戏装、云髻盘盘的美花旦携一红衣丫鬟踩着节拍缓缓出来,在台上一个华丽的转身,峨眉一挑、媚眼如丝,娇声唱道——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步香闺女怎便把全向现!今日穿插的好……”
摇铃轻响,如花一般的声音缓缓而来,大家听得痴了。坐在高台上的皇上也愣了愣,王爷一开始还万分惊喜,但一听那花旦一开口,立马怔在那里,端在手里的酒杯都忘了放下。
那花旦掩嘴轻笑,意意绵绵,手中红纱扇轻打拢面,接着唱道——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亮晶晶花簪八宝填,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乌惊喧,则怕的羞化闭月花愁颤。早茶时了,请行。你看:‘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苍苔一片青。踏草怕泥新绣襦,异花疼煞小金铃。’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又是一阵快板,花旦手执纱扇作观望状,无限柔情仅在回首投足间。
小行步,串铙大响,熟知戏曲的都知道这是又一戏角要出场了。所有人深了脖子探身去看,果然,帘子一甩,只见一俊俏小生脚踩皂靴踩着鼓点将将上场,眼明如珠、虽是男角,可却又有一种娇俏蕴藏其间,别有一番滋味。小生到达场中,一看眼前的佳人,面露爱慕,甩袖开唱——
“小生那一处不寻访小姐来,却在这里!
恰好花园内,折取垂柳半枝。姐姐,你既淹通书史,可作诗以赏此柳枝乎?这生素昧平生,何因到此?小姐,咱爱杀你哩!”
唱完竟上前拿扇子一挑花旦下巴,眯眼一笑,场下顿时笑成一片。明月珠的扇子抵在我的脸上,台下又哄笑成那样,我这个刚刚还美滋滋自恋中的杜丽娘脸刷的一下红了。看正扮作柳梦梅的明月珠玩笑的神情,一翻白眼心中大叫“丫头你不按套路出牌,太不厚道”,可是没法,只得向身边的瑾莲求救。此段没有丫鬟的言语,瑾莲也吓了一跳,在我快把眼珠翻出来的时候,她才慌忙捡了唱词跳到我和公主面前,唱到——
“此乃我府杜小姐,你可就是那秀才柳生,今日我家小姐游园,不想碰到了你!”
在我的瞪来瞪去下,明月珠终于记起了自己的角色,收了扇子,笑着唱到——
“这一霎天留人便,草藉花眠。小姐可好?则把云鬓点,红松翠偏。小姐休忘了呵,见了你紧相偎,慢厮连,恨不得肉儿般团成了片,逗的个日下胭脂雨上鲜。”
……
一曲终了,我终于吁了一口气,瞧瞧台下,大家竟对我们乱七八糟的唱段很是满意,纷纷鼓起掌来,那王爷也大声欢呼叫好。明月珠冲我一挤眼,拉了我手上前几步,我大叫一声“不好”,就知这公主不会让我闲着。
“臣女明月珠携兆佳六小姐瑾月、七小姐瑾莲叩见我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昏过去的冲动都有了,公主啊,我们不是说好了唱完就下去吗?我脆弱的心脏啊……
台下又是一片吓人的安静,我在台子上看得清清明明——四贝勒先是一愣,紧接着嚼着笑意打量着我;正要喂小公主饭菜的姑姑惊讶的瞧着我们,连自己筷子上的菜掉了都不知道;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左看看右看看我们,脸上先是郁闷紧接着就是恍然大悟,很快又捂着嘴憋着笑;其余的阿哥、格格、王公大臣们也甚是惊讶,最后我还看到了坐在太史身边的阿玛,本来正低头与太史说话的他一下子抬起头来,认出了我们之后,嘴角又是一阵抽搐,而那白胡子的太史早就笑了起来,拍了拍阿玛的肩膀。
“明、明月珠!”王爷刷的站起来,看到女儿正玩笑着看自己之后,马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拍着宽厚的大掌哈哈大笑着,“哈哈,好,哈哈,我的明月珠唱的真是不错!哈哈,皇上,请恕臣无理,臣只是太、哈哈、太高兴了!多谢皇上、还有那两位小姐,哈哈,好!唱得好!”
我瞬间石化——这……难道我又一次大难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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