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蓿

　　栖霞寺只有三位出家人，分别是年老的住持和他的两个徒弟。晚上吃饭的时候，老主持面无表情的坐在主位上，闭着眼睛养神。他的大徒弟胖胖的秀作在厨房里忙了半天后将最后一道菜端了上来，放在桌上，用嘴舔了舔他粗粗的手指。秀作刚拿起筷子看见师父还在那里养神，对面客座上的李俊仁也没有动手，又把筷子放下了。坐在住持右侧的李俊仁看了老和尚一眼，又看了看对面的秀作，对他笑了笑，然后低下头来。

　　这时秀念从外面跑了进来，坐到了他师兄旁边。当人到齐后，老主持睁开眼睛，面无表情的说了句：“吃饭。”秀作立马拿起面前的筷子开始往嘴里扒饭。他看大家都面色沉重，没有动筷子，就一边用大嘴嚼着饭一边把筷子放了下来。老主持转过脸来问李俊仁：“李施主这次来的路上一切还顺利吧？”李俊仁回答：“托佛祖保佑，一切都好。”老主持听了淡淡一笑说：“出家人粗茶淡饭，希望李施主不要介意。”李俊仁说：“能吃一次斋饭也是很好的。”李俊仁转过脸来发现秀念一边吃一边盯着他，他也不加理会，转过身来从身后拿出三个盒子依次放在三个和尚面前说：“又来打扰，所以来的时候带了点礼物，都是些俗物，希望几位师傅笑纳。”秀作想拿过来看看，看见师父面无表情的吃着饭，就犹豫起来，又看见师弟也准备拿，就用胳膊碰了他一下。秀作、秀念两个同时都抬头看着师父。老主持放下碗筷，淡淡的说：“既然李施主施舍，那你们就收下吧！”两人拿过礼物放在自己旁边。老主持又问秀作：“李施主的住处和行李，你安排好了吗？”秀作放下碗筷回答：“安顿下了，还是原来挨着张居士的那间。”一提到张居士，大家的脸色又沉重起来。

　　出家人的饭菜没有油水，就像水煮的一样。李俊仁自然不习惯，再加上根本没有胃口，就象征性的吃了几口，放下碗筷一个人走了出来。李俊仁找了个安静的地方，靠在墙上从眼镜盒里拿出一支烟，点着抽了起来。

　　外面已经很冷了，云雾也渐渐多了起来。李俊仁吐着烟看着辽阔星空，心胸本该开阔起来，可他的心始终被紧紧的揪着，肺也快喘不过气来。周围是那样的僻静，李俊仁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声响。也许是置身山上身在云中的结果，李俊仁发现仿佛伸手就可以摸到夜空，此时此地他也体会到了李白那“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的境界。深深的吸了一口烟，正当他望着夜空发呆的时候，突然有人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李俊仁转身一看原来是老主持。

　　老主持背着手走到李俊仁身边，看了看夜空。转过来看着李俊仁说：“原来李施主还有吸食香烟的爱好。”李俊仁淡淡一笑点点头，习惯性的从眼镜盒里拿出一支递给老住持。把烟递到老主持面前时，李俊仁才意识到这样很不合适。老主持转过身来看着尴尬的李俊仁，出乎意料的是老主持说：“既然李施主施舍，那老衲就收下了。”李俊仁叼着烟，拿出打火机给老和尚点烟，表面上没什么，心里却早就笑开了。他觉得刚才自己递烟给老和尚很滑稽，而老和尚也不推辞叼着烟更滑稽。

　　老和尚深深的吸了一口说：“如果老衲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名贵的云烟吧！”说完看了看香烟的过滤嘴。“果然十分美味啊！”老和尚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显得有些爱不释手。李俊仁点点头也深深的吸了一口。老和尚接着说：“我年轻的时候还是抽红塔山比较多。”李俊仁再也忍不住了，呵呵一笑说：“都是很不错的。塔山不到云长在嘛！”老和尚吐了一口烟，笑着点点头。然后自言自语：“现在想想那都是四十年前的事了。”李俊仁想打趣老和尚一下，问：“抽烟违背出家人的戒律吗？”老主持严肃的摇摇头：“总归是不太好的。”李俊仁给老主持找台阶下说：“佛祖他老人家圆寂的时候估计也不会料到后世会有香烟这种东西。”老主持也赶紧就坡下驴：“其实只要把佛祖放在心中就好了。”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李俊仁估计老和尚会把话题扯到张居士身上来，果然老主持又深吸了一口抬着头说：“关于张居士的事，我们十分抱歉，她心里的困惑，我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她解去。也许也只有佛祖可以。”李俊仁没有说话只是深吸了一口烟。老主持接着说：“也许都是前世的孽缘吧！其实都是些空相，希望她能够早日看破。”李俊仁心里更沉重了，点点头没有说话。老住持接着说：“有句话希望李施主你能帮我带给她，‘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想以张居士的聪明颖慧，她自然会明白的！”李俊仁点点头。老主持把抽完的云烟掐灭握在手里，背着手慢慢走了，一会儿慢慢消失在了云雾中。

　　李俊仁手中的香烟此刻也已燃到尽头，他深吸一口，用手指将烟蒂弹了出去。烟蒂带着烟在云雾中划了道美丽的弧线落在远方。烟蒂弹出去后，李俊仁感觉不太合适，走过去蹲下身在花丛中找到烟蒂，把它掐灭。

　　也许是巧合，李俊仁发现花丛中的野花开的很淡雅但又很美，他想到了什么，淡淡一笑。从花丛中把那几束淡雅的花摘下来，用一条浅绿色镶着蕾丝花边的丝巾把它们绑成一束。

　　李俊仁站起身又拿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夜很深了，风更冷了，李俊仁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这时黄狗突然跑了过来嘲李俊仁疯狂的叫着，扑上去疯狂的咬李俊仁的裤腿，双眼里满是惊恐。李俊仁心里纳闷，平时我总是欺负它，它有事没事都躲我远远的，平时不要说看见我，就是听见我的声音都跑得远远的，现在怎么自己跑过来了，难道在山上和和尚呆久了，糊涂了？

　　这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李俊仁心里闪过！他深吸一口烟，把烟扔在地上，向远方奔去。黄狗叫着很快跑到李俊仁前面消失不见了，不一会儿又在前方疯狂的叫着。李俊仁又很快循着叫声追去。一人一狗在竹林里疯狂的奔跑着。云雾已经把一切都遮住了，什么也看不到。李俊仁什么也不顾，只是跟着黄狗不断向前奔跑，不一会儿听见了水声，而且水声越来越大。李俊仁更加担心起来。

　　到了前方，已经能隔着淡淡的云雾看见月光了。李俊仁咬着牙像疯了一样向前奔去。到了那里黄狗正疯狂的朝水面吼叫。这里已经没有路了。到了水边黄狗再也闻不到她的气味。

　　这里就是烟波湖，从山上各处流下来的雨水最后就汇集在这里。月光下的烟波湖被淡淡的云雾笼罩着，此刻就是神话中天上人在夜间常来的仙境。而在李俊仁眼里就是地狱里的冥河。

　　“丫头，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啊！”李俊仁一下子跪坐在地上，有生以来开始第一次神不守舍。“如果你出事了，我该怎么面对周围的人和我自己呢？如果你出事了，我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的！难道你真的忍心、舍得抛下我们？难道我在你心里难道这么微不足道？难道真的没有人可以取代他？难道你不知道你如果走了，我一个人也不会继续活下去？”李俊仁此刻再也忍不住开始哭泣起来，“难道你真的这么狠心？”

　　黄狗开始朝着湖面哀嚎。李俊仁抬起头来朝着近在咫尺的夜空长嚎一声。

　　“丫头！！！。。。”

《苜蓿》
感觉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