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眸·回望·血海棠

　　春寒料峭，睡意朦胧的芊芊依偎在温暖的小床上拉拢着大棉被，整个脑袋遮盖的严严实实，哪里还看得见早早爬上杆儿的太阳？芊芊渐渐有了意识，裹着大被子动弹了几下，却就是懒散的不愿意睁开眼，从脊梁骨传来一阵寒凉，她才喃喃的抱怨道：“都是春天了，怎么还是这么冷啊！”突然，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股脑儿便从高床软枕上翻起，露出粉扑扑而清秀的脸蛋，她蓬松的秀发披肩，针织的小熊睡裙，衬托出她格外的可爱。她怒了怒嘴，揉着惺忪的双眼看着和煦的阳光从落地窗外照射进来，肆意的洒遍温馨的小房间，雪白的墙壁熠熠生辉，芊芊抬头看了看正前方的木屋型吊钟，吁了口气，道：“唉。还好，没有起晚……都是昨天的梦，折腾的我大半夜都没有睡着……”

　　言尽，芊芊侧身坐到了复古型的楠木雕花梳妆台前，对着水晶琉璃镜眨巴眨巴眼，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细看，这房间里的一切多多少少还都含带着几丝古典风味呢。镂空镶金书架上，错落的摆放些珍贵古玩，不说别的，架上就有新疆和田玉、辽宁岫玉，自然还少不了河南南阳产出的“独山玉”、湖北郧县产出的“绿松石”，那可是中国四大名玉，色泽玲珑剔透，那成色，怕也是做不得假的。青花瓷、唐三彩这些个宝贝亦是目不暇接，就算是赝品，如此精细，也是花了大价钱。看到这里，不得不对这位清纯年少的女生刮目相看。然而，最吸引眼球的，还是壁上那些悬挂的字画，“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字体婉约秀丽却不失刚劲，行楷之书，别有一番风味，却又看不出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一副模仿张择端“清明上河图”的画卷中，疏林薄雾中，掩映着茅舍、草桥、流水、扁舟，嫩绿的柳叶，作画人手中之笔无疑如行云流水般的勾勒出了春回大地之感，能作此画之人，画工亦是不可小觑。就当目光滑落到落款时，不觉令人哑然一惊，杨芊芊！？原来这些可堪称鬼斧神工的字画居然都是出自这位少女之手，这自是足已令无数一生钟爱书法、字画的老者汗颜啊……

　　“小姐，小姐啊，老板叫你快些去体育馆，薛老师打电话来催了！——”

　　芊芊蹙眉，一个人安静的世界恍然把打破，何婶尖锐的嗓音几乎没有穿透不了的地方。她利索的换上一件蓝色暗纹笼袖衫和黑色卷边紧身裤，肌肤胜雪，笑靥如花，几分俏皮外还有几分勃勃英气。她快步走向床头，拽出一把剑鞘为暗红色的太极剑，拔出剑锋，寒光肆意，今天她便是要前往体育馆参加一年一度的太极剑对决决赛。三日前，她凭着昔日的努力，和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满满自信，场场都不出三十招的打败了历年来的“师兄师姐”们，笑着迈入了最后的决赛场。听说今日参赛的可都是太极剑的一流高手，但是除了呼声最高的“灵犀一脉”楚寒彬，和“气贯长虹”箫芸二人外，其他的人她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但是，她面对着镜子，笑容中自信丝毫不减，她在太极剑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混来的“清风逐燕”这个称号也不是白叫的。她紧握着手中的太极剑，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眼神渐渐变的黯淡，低语：“菲菲，我一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你也要保佑我。我曾经说过，我会变的坚强，才能保护你！菲菲，我已经做到了，可是……你却走了，为什么？”泪眼迷离，镜中的自己变得渐渐模糊，却隐隐能看到另外一个身着水碧色衣裳的女孩的摸样，那种温柔可人的笑容，足已融化世间一切的寒冰，照亮一切的阴暗，杨芊芊此生都不会忘记，那个叫做顾菲的女孩儿。

　　记忆在脑海中翻转，时光仿佛回到了从前，那时的芊芊还是一个无知的小女孩——
　　芊芊是杨氏企业杨华的掌上明珠，但高处不胜寒，她身份的高贵却也注定了她的孤独。从小，她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却从来也没有一个真心的朋友，有些人家的孩子，看在她的家事的面上，和她套近乎，只知道阿谀奉承，有些人家的孩子，便是见得自己家的背景寒微，对杨芊芊敬而远之。芊芊没有一个能够述说真心话的朋友，那么小的孩子，如何去和寂寞分庭抗争，便只有哭，泪眼是她的伙伴，陪伴着幼小的芊芊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寒暑春秋。
　　直到顾菲的出现，那个终日将笑容挂在脸上，誓要给万物带来温暖的女孩子。是她，改变了杨芊芊的一生。
　　顾菲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人生却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她到底吃了多少苦，恐怕也只有她自己才会明白，在别人面前，她永远都是那么快乐。
　　顾菲的母亲，是杨家的厨娘，顾菲便也随着母亲住进了杨家……

　　那日，花园的一角，极其阴暗的一角，年仅九岁的芊芊躲在那里，一个人默默的流泪，呜咽的声音与树叶沙沙的声响溶为一体，那么不已察觉，可是细心的顾菲，却发现了她，单纯的顾菲当时并不知道蜷缩在墙角的女孩便是那杨家最尊贵的小姐。

　　不由分说，顾菲笑着走上前，一把搂住了芊芊，纵然她们并不认识。
　　“……”芊芊一惊，平日很少与人接触的她心里的恐惧化成了暴戾，一把推开顾菲，咆哮道：“走开！你谁啊！”
　　顾菲倒在一旁，好脾气的她笑着起身，顾不得拭去身上的泥土，温和的回答：“我叫顾菲，你可以叫我菲菲，你呢？”
　　“……”杨芊芊瞥了她一眼，她讨厌很阳光的女孩，没有理会她。
　　顾菲眯起眼睛，打量着芊芊，又道：“你心情不好是不是，你看，菲菲有糖果噢，菲菲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吃了糖果，就会笑了！”
　　芊芊盯着她手里的糖果，但不一会，又埋下头去。
　　顾菲轻轻的握住芊芊的手，把糖果赛道她的手中，说：“你是不是和我一样，父母都是帮杨家打工的啊？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啊，我可以照顾你的——”
　　芊芊愣住了，眼前这个女孩居然说要照顾她，她缓缓的开口：“不是……”
　　“你不相信我可以照顾你？”顾菲曲解了芊芊的意思。
　　“不是的。我是说，我不是……和你一样。我叫做杨芊芊，这里就是我的家。”
　　顾菲一惊，面前这个泪人儿居然就是杨家的小姐，那个不知愁滋味的大小姐，她为什么会躲在这里哭？
　　……

　　她们自从那刻，便已经熟识了，芊芊没有吃掉那个糖果，而是收藏了起来，在一个小木匣里，一直保存到了现在。
　　可是，菲菲却已经不能陪伴自己左右了，但是，菲菲一定在远方，对她笑吧，一定是这样的。

　　记得，菲菲走的那年，芊芊十二岁，病房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惨白，菲菲的母亲失魂落魄的坐在一旁，杨氏父母也在与主治医生周旋，但最后难免剩下的只是无奈的目光，和一声叹惋。唯一令人释怀的便是菲菲那张已经被病魔折磨的扭曲了的笑容。
　　菲菲患有遗传性胃癌，她的父亲便是这样撒手人寰，她的病况已经步入末期，华佗再世也是回天乏术。那是芊芊有生以来倍感无助的一次，她恨自己无法救她。

　　“芊芊，三年了，我们认识已经三年了，你变了很多，不会再哭了，是吗？”菲菲拽着她的手，力气似乎也被人抽干，只是意志在支撑着那副瘦弱的皮囊。微弱的声音颤抖着，见状如何能让杨芊芊不黯然泪下，但是，芊芊努力的挤出笑容，知道自己必须让菲菲安心的离开，她滑稽的摸样，让人心疼。
　　“恩，恩。我不会再哭，决不哭了。我会和你一样，永远都笑，你笑是那么好看，我还没有看够了，菲菲你答应我，不要走，好不好……如今我不需要你照顾了，可是，我要保护你啊。你狠心这如此小小的愿望也不让我实现么？”
　　说着，泪水依旧顺着脸颊滑落，如断线的珍珠，滴落到菲菲的无血色的手背上，一阵温热，菲菲会心的笑了，居然竭力的朝她点点头，但是她明白菲菲会食言的，唯一期待的是奇迹。菲菲静静的看着芊芊，舍不得闭上双眼，可那双昔日如此澄澈的眸子，此刻却早已便死亡的阴霾侵占……

　　“小姐——你好了没有啊？”
　　何婶又在大厅叫唤，将芊芊的思绪带出了回忆。是啊，谁能靠着回忆生活？人毕竟要向前看。

　　“嗯。就来，就来。”
　　芊芊将柔顺的发丝稍稍整理了下，一手捞起了梳妆台下的米色小挎包，背在肩上，一手持剑，镜中人精神抖擞，蓄势待发。她收拾了下心情，将之前的落寞抛之脑后，转而代之的是她如花绚烂的笑容。自从七年前菲菲离开后，杨芊芊一直暗暗的再心底告诉自己，即使一直一个脆弱的□□，她也必须承载二个灵魂，这个□□不单单属于自己。她也要替顾菲延续她那未完结的生命。
　　——笑，是顾菲此生对人处事的原则，芊芊自然不会让它淹没在时光的记忆里……

　　她的父亲，是个成功人士。那种独特的气质和威严也不是旁人可以学来的，他西装领带，一身黑色倍显名士风度，面容冷冰，一双深邃的眼眸看着正从螺旋状楼梯上缓缓走下来的芊芊。芊芊虽然算不得一个淑女，但是重内到外还是透露着大家闺秀的气息，这和杨华严格的家教是分不开的，在如此优异的生活条件下，芊芊涉猎实在广泛，“博古通今”这个词用在她身上也真不是做作。这样完美的女孩，羡煞旁人，又会有怎样的未来等待着她呢？

　　“爸爸——”

　　“嗯，怎么今天这么久才出来？”杨华的容貌自是和女儿有些出入，都长的一般眉清目秀的，他菱角分明的脸庞一板一眼起来更是不怒而威。
　　芊芊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随手扬了扬手中的手表，有些委屈似的说道：“这不是还早嘛，薛老师一直就是这样，一遇到重要场合，只会穷紧张，我还会丢他面子不成？对了，平时爸爸不早去公司了么？今天，在楼上等我，难道是有什么事？”杨华见自己的女儿生的如此伶俐，颇有当年自己年轻时的风采，到也是难得的扯唇一笑，回答：“也没有什么事，就是告诉你美专学校那边今天有一场比较盛大的美术会展，我希望你参加完比赛后能会学校去看看，有很多名士观礼，我希望你也能多接触下这些人。”

　　杨华一直都坚守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一说。
　　这古人贤圣们留下来的警世名言，自然也不是无稽之谈。芊芊随即点了点头，手则不甘寂寞的把玩着那柄太极剑。

　　“需要我开车送你去体育馆吗？”杨华侧身，却似意无意的丢给女儿这么一句话。芊芊的心底明白，父亲他平时看上去对任何人都比较冷淡，其实心里关心别人的那股热忱自然是掩饰不住的，这也是这么多年，他独自支撑着偌大的企业公司的筹码。在当今社会，若想要一马当先，除了要靠实力说话外，还得有良好的待人处事的作风。芊芊从未想过将来要走上父亲的道路，生活和心灵的恬淡自由恐怕是日进斗金也难以相提并论的。尽管父亲脑后皆是茂密葱茏的乌发，可隐约间她还是可以发现那隐藏深处而日益渐多的白发，芊芊低首叹息，却不敢让父亲发现她的无奈。“不用了，自己走去，活动活动胫骨，赛程中比较好发挥呢！”芊芊摇头婉拒，同时将桌上的一杯热气腾升的牛奶一饮而尽，却是没有什么胃口吃早餐，此刻心里琢磨的都是如何一举击败楚寒彬、萧芸二人的一招一式。待她回过神来时，父亲的银白色小轿车已经扬长而出，院前剩下的只有滚滚烟尘。

　　“小姐，这就走吗？”热心肠的何婶凑过来，嘘寒问暖的。
　　“嗯。”芊芊微微的点了点头，她却总是不愿意正视着何婶。因为何婶的和颜悦色，总是会让她想起幼年时的家里的那位厨娘，自然就是顾菲的母亲。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过的好不好，顾菲与世长辞后，她便请辞带着顾菲的骨灰回到乡下务农去了。依稀记得顾菲说过，希望自己和母亲的一生悠闲宁静，尽管期间天不从人愿，如今她的愿望终究也算是实现了，无论如今身处何方，都应该很释怀了吧……

　　芊芊父亲口中的美专，便是芊芊如今就读的学院。那所学校是杨华董事长投资建校的，因此被命名为“杨华美工学院”，是所省级出色的优等学院。

　　薄薄的晨雾，如轻纱笼罩着校园，雄伟壮观的教学楼，淹没在晨雾间，整个校园的黎明是那么的温馨，没有一丝火热的太阳也屈服于这咋暖还寒的日子。校园内早已经是人山人海，无论是走廊，操场都是围得水泄不通了，不过这种繁闹的场面，这里的同学们也早都是见惯不惊了，都各位忙这自己的事情，有的在教室里接近疯狂的描绘着心中的图画，足不出户。有的学生则是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和熙熙攘攘的人□□杂在一起观摩着一幅幅彰显个性的会展。

　　眼帘中窜出一位扎着两小辫，带着黑色边框大眼镜的可爱胖女孟小轩风风火火的拉着死党柳熙从教室“蹬蹬蹬”的冲下了楼，一路小跑来到了操场中央。
　　“小轩，小轩……”柳熙一把甩开孟小轩的手，有些怒意的整了整被她扯皱的衣衫，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嘛，我还有一副素描赶着完成啊！”
　　孟小轩气喘吁吁、却满面欣喜的说到：“哎……哎……那那个，芊芊、芊芊的画……获奖了！”
　　原来，这两位女孩，竟然是杨芊芊的在班上形影不离的好友。
　　本事满脸期待的柳熙脸顿时阴沉下来，回答：“你你、你，我还以为你要说的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呐！芊芊的美术造诣我难道还不清楚，她获奖一点都不奇怪啊！……倒是如果你说，你获奖了，我也许还会有些惊讶，呵呵。”她随即挤出一脸坏笑，看着孟小轩。
　　“不是，不是，我不是指这个！”顾小轩瞪了她一眼，又一个劲的摇头，“我是指那幅画。一定要去看看……”
　　说罢，顾小轩拽着柳熙的手，勇往直前的向人群队里的拥挤。

　　“让一让，请让一让啊！——”

　　杨芊芊的这幅天衣无缝的水墨画旁，围观的人为数最多。里三层是外三层，是密不透风，两人在人群的缝隙中听到的只有众人如浪潮般此起彼伏的赞扬和感叹。
　　“你看。这画就堪称完美了，听说这是杨董事的女儿所画呐……”
　　“听说那杨芊芊对美术学研都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上次一张山河锦绣，进入了全国写意水山赛了，听说如今她的老师都忌她三分。”
　　“对啊对啊，今日一看，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

　　众人赞不绝口，在这幅画前流连忘返，顾小轩和柳熙使尽浑身解数终挤了进去，站稳脚步，蓦然抬头那画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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