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番外

　　某一日在床上，朱厚学事后揽着林赫舒，突发奇想冒出个点子，要求泽臣敦促湘君学习。

　　“泽臣这孩子，聪明好学，勤奋上进，先生们都喜欢他，就是心思太重了些，戒备心强，不懂得如何去爱身边的人，也不愿意对亲人朋友付出真心。”

　　“湘君这孩子，心思单纯，待人真诚，学子们都喜欢他，就是太懒惰贪玩了些，幼稚又浪荡，对谁都没有防备心，极容易受骗。”

　　“我借故让泽臣每日敦促湘君学习，如此湘君多了个帮手，可以在学习上多上些心思，泽臣与湘君多些机会亲近亲近，耳濡目染，或许可以教湘君将他感化了，要泽臣慢慢学会如何放下戒备心去爱其他人。”

　　“如此一举两得，两个孩子就都变得上进又善良……”

　　朱厚学娓娓道来，越想越觉得自己这点子简直堪称完美。

　　林赫舒躺在他怀里，冷哼一声，“你如意算盘打得也太好了些，凭什么就觉得泽臣能帮湘君上进，湘君能教泽臣善良？万一正相反呢？”

　　“若是到最后，湘君带着泽臣逃学放浪，泽臣引得湘君厌世阴沉，最后得了两个既不学无术又心机无情的儿子，你当如何？”

　　朱厚学听到这话，肩膀忍不住颤了颤，眉头皱成个“川”字，“啧，你这样悲观做什么，怎么就要把事情往最坏了去想？”

　　林赫舒撩起眼皮看朱厚学一眼，“是我太悲观，还是你太乐观了些？”

　　朱厚学没理她，过了两日，还是按自己的想法安排了下去。

　　.

　　已是深秋，雕栏玉砌的宫殿也抵不住萧杀的凉意。

　　上书房的后院里几棵光秃秃的龙爪槐并排立着，湘君骑在其中最粗的一棵上头，奋力往树杈边缘爬过去。

　　几个内侍和小书童围在树下，吓得瑟瑟发抖，不断喊“小殿下快下来”。

　　湘君费尽力气将手往前面伸，手指就快碰到树梢那只吓得瑟瑟发抖的小猫咪了，“猫猫，别怕，我来救你了。”

　　泽臣正独自坐在枯井边上，一边握着刻刀雕刻印章，一边读腿上摊开的《周礼》，听到动静，抬头，一眼看到半吊在树枝上的湘君，眉眼顷刻冷下来，放下手上刻刀印章和书本，快步走到树下。

　　看到泽臣靠近，书童和内侍都朝两侧散开了些。

　　泽臣呵斥：“让你们看着湘君殿下，便是这样看的？我不过一盏茶功夫没有盯着，你们便将人看到树上去了？”

　　几个内侍吓得慌张跪下来，求泽臣殿下饶命。

　　泽臣愈发恼怒：“求我有何用？还不快把人弄下来！”

　　几个内侍为难起来，他们也想把人弄下来，可这树杈太脆弱了，湘君殿下又瘦又小，趴在上头尚且勉强承受得住，他们要再上去捉人，铁定要把树枝给压断的……

　　泽臣骂了句“一群不中用的废物”，抬头，看到湘君已经将小猫抱住了，撸了撸猫脑袋。

　　他愈发气不打一处来，朝上头吼：“湘君！赶紧下来！”

　　湘君低头看到泽臣那黑漆漆的一张脸，本来准备伸下去的脚不自觉朝树上收了收，陪着小心喊了声“泽臣”。

　　看到了湘君默默收上去的脚，泽臣怒气更盛了，“你不要命，便去自己寝殿死去，在上书房便给我消停些，莫要连累我。”

　　湘君低头看看猫，很小声“哦”了下，“对不起，泽臣你莫要生气。”

　　湘君说罢，抱着猫小心翼翼从树上滑下来，落地时踩着地上枯枝，朝后滑了滑，险些跌倒。

　　泽臣慌张上前一步，抬手想要扶他，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背在身后，重新冷眼看着这不懂事的哥哥。

　　湘君自己重新站定，转身到泽臣身边来，将怀中小猫朝泽臣送过去，“别生气，我把灰灰送给你？”

　　泽臣看一眼那小奶猫，吓得慌张退后两步，“我讨厌猫，离我远些！”
　　又叮嘱一句，“不许上树，不许下湖，不许玩泥巴，听到没有？”

　　湘君抬头看泽臣，没明白弟弟明明比自己还小两岁，怎么做到比先生还可怕的，但还是默默点头。

　　泽臣少年老成地叹口气，丢下句“给我消停会罢”，转身回到枯井旁刻印章去了。

　　湘君抱着猫跟去枯井边上，怕泽臣讨厌猫，并没有离得很近，远远蹲下来，探头过去，“泽臣，你在刻什么？”

　　“寿印。”

　　“好厉害，要送给谁？”

　　“季先生。”

　　“哦，季先生肯定喜欢。”

　　泽臣赶在季渊寿辰前一日将印章送了出去，季渊将那寿印放在手中反复把玩，眼中是说不出的欣慰和欢喜，嘴上却道：“泽臣啊，你有心了，只是这印章老夫不能收。”

　　泽臣眉头轻蹙，“为何？”

　　季渊仔细地将印章包好，还给泽臣，“这印章你刻了几日？看上头纹路的精细程度，当花费了至少半月以上的功夫吧？”

　　“你是皇子，来上书房是来读书的，我是先生，我的职责是教你做学问。”

　　“你因为我而将这几日的学业荒废了，责任在我，这印章你带回去，当作对我的惩戒，我会另外去向陛下再领一份责罚。”

　　泽臣便没再说什么，将印章紧紧攥在手里，默默转身离开。

　　“泽臣，”季渊在他身后叫住他，泽臣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季渊又道：“谢谢你，孩子你有心了。”

　　泽臣没再说什么，从书房离开了。

　　他径直去了枯井边，站在那盯着那印章看了许久，冷哼一声，然后直接将印章丢进了井里。

　　季渊寿辰那日上书房放了一天假。

　　湘君像撒欢的狗跑出去疯了整日，泽臣依旧照常来上书房独自读书，没有了那个烦人精，觉得日子过得十分舒坦。

　　舒坦也只持续了一天。

　　第二天下了大雨，这在深秋是极少见的情况。

　　上午朱厚学将泽臣单独叫去御书房问话，泽臣将自己今日所学尽数给朱厚学讲了，朱厚学听了，不置可否，只问他这些时日与湘君相处得如何。

　　泽臣垂在两侧的手默默攥成拳，面上依然摆出个笑来，说与哥哥相处得十分融洽。

　　朱厚学点头，说：“如此便好，你读书做学问朕一向极为放心，只是除了读书之外，也该在你哥哥身上多下些功夫，与他多相处相处。”

　　泽臣应了声“是”，朝父皇恭敬行礼，从御书房退出来，直接回了上书房。

　　刚一进院子，就看到了跪在屋檐下的湘君。

　　泽臣眉眼愈发冷了，上前一步来到湘君面前。

　　不断有水柱顺着屋檐落下来，落在湘君面前地面上。

　　湘君垂着头，头发衣裳全打湿了，缩着肩膀瑟瑟发抖。

　　泽臣将伞打在湘君头上，任由雨水落在自己肩头，沉声问：“又闯什么祸了？”

　　湘君抬头看一眼泽臣，又将头垂下去，没说话。

　　泽臣叹口气，直接跪在了湘君边上。

　　湘君转头看他，“泽臣，你做什么？”

　　“父皇交代要我看着你，你闯祸便是我的过错。”

　　湘君将头埋得更低了，小声说：“与你无关，你走吧。”

　　泽臣没理会他，低头，看到湘君湿淋淋的袖口露出的熟悉的一角，眉头拧起来，“那是什么？”

　　湘君将手背去身后，“没什么。”

　　泽臣直接抬手一把捉住湘君手臂，拉出来，看到他手上攥着的那枚自己刻的印章，再看看湘君满身的泥土，抬高了些音量问他：“你就是跑去枯井捡印章所以被先生罚了？”

　　湘君羞愤地将手抽出来，手指轻轻摩挲着印章上的纹路，没说话。

　　泽臣气道：“一个不值钱的印章罢了，都已经丢了，你又跑去捡什么？要捡让那些宫人们去捡便是了，用得着你自己亲自下去？整日里一点皇子的样子也没有，日后怎么做储君？”

　　湘君小声嘟囔了句“我才不做储君”，又说：“我想自己捡，我怕那些宫人们手上没有轻重，把印章弄坏了。”

　　泽臣心头颤了颤，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静默许久，才又说：“就是个没人要的印章，坏了就坏了。”

　　湘君抬手，拿指腹碰了碰上头的“寿”字，“我喜欢，泽臣，可以送给我么？”

　　“你喜欢它做什么？小孩子要寿印有什么用？”泽臣说着，伸手直接把印章从湘君手里夺回来。

　　湘君喜欢的不是寿印，他喜欢的是弟弟认真坐在枯井边上刻印章的样子，但他不会把这些告诉泽臣，只是有些急切地去抢那印章，“你都将印丢去井里了，为何现在又不肯给我？”

　　“丢去井里也不给你。”
　　泽臣说话的语气透着些自己都未察觉的亲昵和从未有过的幼稚，唇角不自觉翘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

　　湘君眉头皱起来，小声嘟囔：“怎么这样，还是我去捡的……”
　　又把自己腰间玉佩摘下来，递到泽臣面前，“我拿我的玉跟你换，好么？”

　　泽臣瞥他一眼，“不换。”

　　湘君看了眼被泽臣放在另一侧手中的印章，长长叹了口气。

　　“想要印章，你把这两日先生布置的《周礼》课业交了，我便给你。”泽臣看似随意地说了句。

　　湘君面上的不虞顷刻散去，双眼放光，用力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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