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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窗外,天色渐暗。
深夜,叶小婉没有睡。
那一年,雨下得很大,叶小婉浑身湿透了,跪在地上,膝盖磨出了血,身上有多少处的伤痕,她不知道。
她困在一个黑色的梦境中无从逃脱。
在黑得不见任何光影的世界里,她像个死囚犯般,不停地在奔逃。
那一年,穿白衬衫的少年撑着伞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他温柔地对她伸出手。
她受伤了,身体的疼痛,心里的伤痛。
她怔怔地望着他温柔的眼睛,蒙上一层迷雾。
那一年,他成为她的守护神。
从那一年开始,她的目光只跟着他,她的世界只有他。
那一天,父母为她找了对象,想把她嫁出去。
她不要,她只要湛灏。
“湛灏那个穷小子,他家只有那台钢琴值钱一点!你这个不孝女!我们含辛茹苦把你拉拔大,你就这么回报我们?!不怕下地狱?!”父亲愤怒咆哮。
“我已经在地狱里了。”她第一次顶了嘴。
父亲狠狠甩了她一巴掌,那力道大到一下子将她整个人打到地上。
她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有好几秒脑子一片空白,头又胀又晕。
“如果你不嫁给孙一鸣,以后都不要回这个家,老子当初没有让你妈打掉你,就是一个错误!像个寄生虫那么讨厌,消耗我的人生!现在还敢跟我顶嘴?!王八蛋!”
紧接着,父亲扯起她,又是两巴掌。
父亲拿起桌上烟灰缸就要往她砸过来。
本在一旁看好戏的继母拉住了父亲,“阿昌,别打了,你看她脸都肿了,明天怎么见孙家少爷?”
他们说话的声音在她听起来像隔了一层膜,好像打伤了耳朵。
她的嘴唇也破了,尝到咸味。
她抹抹唇角,看见鲜血。
打得够狠,不输以往。
她晕眩地勉强站起来,心碎地看着那爬满皱纹的脸,苦笑地看着丑态百出的老人。
她好累了。
转身,她就走。
“贱女人,跟你妈一个贱样,有本事走了就不要再回来!老子竟然养了一个狗杂种二十年!跟你妈一个样,都是他/妈/的烂货!”
父亲狰狞地狂吼如影随形,要不是邻居拉住他,恐怕他会当即就打断她的腿,也许把她打死也有可能。
她跑了,跑得很快,就怕父亲会把她抓回去当物品卖掉。
耳朵还在嗡嗡作响,肯定是被打伤了。
左脸热烫着,像火在灼烧。
但她不在意,一点也不在意。
她无所谓。
她一点也无所谓。
这样的痛再不会困扰到她。
她一直跑,一直跑,不回头,一直跑。
那时,她还有湛灏,她还有他。
叶小婉拉开垂地的窗帘,透过豪华玻璃的落地窗望着远处。
从没想过生活在没有湛灏的世界里。
从遇到他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想过。
没有湛灏,叶小婉的世界是灰暗的。
深夜,聂亦恺没有睡。
他在电脑前,敲下最后一个存档键,起身。
从电脑桌旁的烟盒里拿了根香烟,点燃后,他走到玻璃前,拉开落地窗帘,边眺望着远方边抽烟。
那一年,下着大雨,他坐着豪华的轿车到了聂家,带着父亲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一盆兰花。
但是,他最心爱的兰花在无情的雨后花落香沉。
于是,他迷上了钢琴,因为父亲喜欢钢琴,这个能留住每个情感瞬间的艺术。
那一天,聂祖平第一次打了他。
他在学校的学分平平,完全达不到聂祖平的标准。
他放弃钢琴,全力学习商贸,只为达到聂祖平的标准。
他得到了一切,以失去自我为代价。
不知什么时候,烟已燃尽,灼痛了他的手指。
聂亦恺捻灭烟头。
许久,他敛眸,转身。
摁了墙上的按钮,厚重华丽的窗帘在他身后缓缓地合上。
这一夜,沉了思绪,乱了心。
阳光依然分外灿烂,像孩子的笑脸。
聂亦恺今天在家。
叶小婉想跟聂亦恺道谢。
聂亦恺是行动派。
他为叶小婉请了钢琴家教。
他说,钱的问题全部有他。
她只要每天都弹钢琴,什么都不用做。
有事可做,不会胡思乱想。
她的心开阔明朗了许多。
然而,站在聂亦恺的房门外,她却犹豫了。
她能跟他说什么呢?
就在她终于想要离开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
聂亦恺一手扶着门把,一手插在口袋。
那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神让叶小婉一窘。
可是随即,聂亦恺的笑容化解了尴尬的瞬间。
“进来吧。”他自然地让开身子。
叶小婉进门,状似打量着他的房间:“你的房间很整洁。”
“有钟点女佣定时打扫。”聂亦恺随意地坐在沙发上。
“呃——”叶小婉双手不停地绞,“我是想跟你说谢谢。”
叶小婉因为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聂亦恺而无措。
“听子玉说你很努力。”聂亦恺挑起话题。
叶小婉只是看着他,眼神闪烁,嘴唇犹豫地动了两下,又安静下来。
聂亦恺起身,从床柜拿了一盒护手霜放在叶小婉手里。
“从现在起,你要好好爱护自己的手,善待它们,它们才不会罢工。”
他轻笑。
“你是一个好人。”她朝他微笑,“真的很谢谢你,聂先生。”
他轻挑眉头,俊雅尽显。
“今天的天气很好,要不要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
“美丽的地球每天都在改变,如果你不快点,是跟不上这个时代的节奏的。”
阳光懒懒地照在路两旁的树上。
片片叶影,被风一吹,就像舞倦的蝴蝶一样,落在地上。
叶小婉,走在这陌生的路上,踏着落叶,一步一步地走着。
聂亦恺,走在这熟悉的路上,踏着落叶,一步一步地走着。
她没开口。
他也没开口。
一切都是静静的。
此时,一个摄影师熟练地装好了摄像机,调好了焦距,正在跟拍明星。
一切本应如同重复了千百次的完美一样。
但——叶小婉和聂亦恺却毫无准备地冲入了他的镜头。
一切完美得如同虚幻。
一瞬间,在闪光灯璀璨的光芒下,他们的身影被定格在相机里。
叶小婉和聂亦恺都没有发现。
在公车棚停下,叶小婉看着来往的公车。
“怎么了?”聂亦恺开口。
叶小婉浅浅微笑,“我在想,如果我要坐公车,该坐哪一路才是对的呢?”
“这个答案,你要自己找。”聂亦恺话中有话。
“哪一路都是对的,却又哪一路都不对。”她说。
“不管走多少弯路,不管转多少圈,不管怎么坐,都可以。你想不想试试看?”他咧嘴。
她不摇头也不点头,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两三辆公车在这时靠站,有很多人下车,有很多人上车。
聂亦恺拉起叶小婉的手就上了其中一辆公车。
到站的人下了,车上的人还在。
依然熙熙攘攘。
依然上上下下。
人群。建筑。
零零杂杂的路标。
地摊。广告牌……
公交车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窗外的风景也变化着。
不知道坐的是第几辆公交车了。
车上的人,不多。
聂亦恺和叶小婉正对坐着。
“倒着坐不会头晕吗?”聂亦恺问。
叶小婉淡淡地看经过的地方,对他笑,“我在看时间倒流。”
一股电流浇灌聂亦恺,他起身,坐到她旁边。
他望向窗外,“这样就可以看到时间倒流吗?”
她说,“不试又怎么知道不可以?”
他坐回自己座位,他把她拉到自己的旁边,坐下。
她透过驾驶座的大玻璃看到前方的景物往后退。
他看她,“看过几米的漫画吗?”
她摇头。
他说,“我们知道公车有起点和终点,却无法预知沿途的经历。有的人行程长,有的人行程短。有的人很从容,可以欣赏窗外的景色。有的人却很窘迫,总处于拥挤之中。有的人很幸运,一上车就能落座。有的人很倒霉,即使全车的人都坐下了,他还站着。有时别处的座位不断空出来,唯独身边这个毫无动静,而当你下定决心走向别处,刚才那个座位的人却正好离开。”
她听他说,注视着他,专注诉说的他。
他继续说,“有时候为了坐上或保住座位,有的人漠视良心,甚至伤害他人。有的人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得不将到手的座位让给他人。有的人用了种种的方式,经历了长长的等待,终于可以坐下,但这时他已经到站了,下车的一刻,他回顾车厢,也许会为区区一个座位而感慨,自以为大彻大悟。”
他看她,他们四目相接。
“其实即使重新来过,他依然会去争抢,因为有时如果不坐下,连站的位置都没有,除非你永远不上车。”他挑眉轻笑,“所以,既然已经这样,那就向前看,为什么要不停回头望?”
她心蓦地揪紧,什么话也讲不出来。
他静静地看着她,约莫有五分钟之久。
“去征服世界吧。叶小婉。”
他眼中有她,专注看着,声音温柔得不真实。
她的心怦然一跳,抬眸,专注地看着他。
时间静静地流淌。窗外的景物一闪即逝。
再次传来刹车声。
下班时候,大街上的吵杂声,咣里咣当的摇晃声。
又到了一站。这一站是市中心。
上来了很多人。
一下子车内喧闹了很多,也拥挤了很多。
去征服世界吧。叶小婉。
终于,她笑,极之真心的。
他笑了,黑眸缓缓漾开连自己也未察觉的温柔。
两人都笑。
一整面透明玻璃车窗外面是辽阔的蓝天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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