忢爱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万法唯心所造，一即一切，一切即一。
　　即一在花涧寺呆了十九年。春去冬来，暮鼓晨钟，即一那十九年的记忆中只有曲径通幽处，只有禅房花木深，只有一心向佛德师父及师兄弟……如果不是那个清晨，那个见到了满身血红插满了箭羽的秦王的清晨，或许即一永远无法体会到“红尘”这个词的含意……

　　那个清晨，即一随其他师兄弟一样，不明所以地等候在燃着檀香的禅房里，只能透着那一扇扇泛白的纸窗，看长老们来去匆匆的身影。
　　竹露滴，声轻响，一声，一声，又一声……从竹林的井里打水回来的即一偶尔能够看见，那个被持刀侍卫围得森严的房间。此时的即一便会猜想，那里究竟住的是一个身份何等高贵的人。
　　直到第三天的清晨，一如从前去竹林打水的即一，被赶来的侍卫推搡着赶到竹林外。映入眼帘的场景，随着甜腻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那翠绿的竹树下，昔日的师兄弟就这样一个个静静地躺在血泊里。
　　手里的木桶从手中跌出，清水撒在地上，溅湿了即一的下摆。当那因嗜血而满脸凶残的侍卫举刀站在自己面前时，即一只是抬起头，睁着一双清澈见底却黯淡无光的眸，轻轻抬起唇角，笑了。
　　笑了……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他没有倾国倾城的容颜，却让那个已满手是血的王爷沉醉了……
　　于是，那个修罗降临的清晨，即一没有死，没有随着他的师兄师弟西去。然而他却遇见了他，那个他难以忘怀的他。但是即一不明白……不明白那人为何杀了花涧寺的所有无辜的人，除了他；不明白为何会在那人的宽广的怀里痛哭流涕；不明白为何他天天要拉着 他在床帐里做些他莫名恐惧的事情；不明白巫山云雨时耳畔响起的沙哑的声音，为何句句都是同一句话……
　　朝去夕来，清露谷雨，转瞬间王爷驻留花涧寺已月余。那寺间的漏壶声声清脆，似是流逝的脚步；即一盯着王爷院落方向的眼睛一眨不眨。从昨天子时开始就寂静无声的房间漾出一丝诡异的气息，坐到日上中天，即一便再也按耐不住，犹豫了许久，仍是推开了那紧闭的门扉。
　　空当的屋子，狼藉满地，身后明亮的阳光洒了满地，映照着残留在空中的灰尘慢慢流溢。即一呆愣了片刻，跌跌撞撞的摸索着来到庙宇前。
　　竹露清脆，鸟儿啼鸣，溪水叮叮咚咚的流淌过花涧寺。
　　即一匆匆转过祭祀的香坛，脚步便再也踏不出一步。那安静躺在血泊里的人影是那么的遥远却又近在眼前，依旧是熟睡在自己面前的脸庞，此时却无比的宁静。
　　不知多少年后，一个身着锦衣的男子踏春而来。
　　新修的花涧寺里吃了斋，拜了佛，上了香。直至午后，信手踱步后院，听钟鼓瑟瑟，看流水落花，赏鸟啼豸吟，却见竹林里长眠的两座孤坟，比肩而邻。锦衣男子看着心酸，终也只是幽幽一叹。
　　隐隐间，寺旁临着的水岸传来戏子江边哝语，婉转缱绻，传来这清静之地，竟恼了人心魂……
　　歌曰：
　　钟磬禅房声悠悠，小园香径惹谁愁。
　　朱瓴滴檐敲更漏，青灯双影听蛄蝼。
　　逍遥几度春风逸，清静一时思更厚。
　　拂袖离别清明前，纷纷烟雨几时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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