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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游湖
自万俟念离去,宾客们少了顾忌,酒席上与舞姬越发放浪形骸,素心眼观鼻鼻观心,淡漠的坐在原地。忽然杨卓掀帘而入,素心起身盈盈一礼:“见过杨将军。”
杨卓盯着她半晌,眼中有些抑郁,抿着嘴却不见他抱怨,不知到底想些什么。盘腿坐下,皱着眉头,张嘴欲言,素心平缓的声音从头上飘过:“杨将军有何吩咐?”
话语被这一问堵得吞回肚里,杨卓懊恼了片刻,几分烦躁道:“无事,今日……你表现的很好,你先回吧。”
语罢,懒得多言,掀帘而出。素心扬唇轻笑,俯身抱起烟舞悄然离开。
方回红秧阁,檀姑便迎了上来:“素问,一切可好?”
素心淡淡一笑,轻步移开,一名仆从上前将怀中木匣递与檀姑,檀姑打开匣盒,顿时眉开眼笑:“素问姑娘真是有能耐,今日得了这么多犒劳。”转手交给身后的龟奴:“素问姑娘辛苦了,且回房歇歇吧。”
素心礼笑回应,抱着烟舞上了楼。檀姑撑着笑脸,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转身踏入后院。
拐过一个拐角,见一名女子正蹲在她房前,见素心回来,起身跑了过来,眉间尽是担心,尴尬的嗫嚅一番,问:“素问姑娘今日可还顺利?”
将她打量一番,女子不过十八年岁,着了一件粉黄短衫,有些面善,应是阁中的姑娘,却想不起她的名字。
素心疑惑道:“姑娘是……”
女子回道:“我叫八音。”末了,又问了一遍:“姑娘今日去将军府,将军可有为难你?”
素心莞尔笑道:“原来是八音姐姐,今夜一切顺利,将军没有为难素问。”
八音似是不信,低声续道:“其实我与杨将军是旧识,原本他是着了我去为他抚曲,我与他原是旧识却不喜他个性,由于各种原因又碍着他的身份本就有些犹豫,临到关头,檀姑突然说茹珺姐姐换了你去,于是我便满口应下讨了便宜,真是对不住素问妹妹。”
蓦然抬头,担忧的问向素心:“那杨将军性格乖僻,今日真的没有为难素问妹妹吗?”
素心安然笑道:“没有的,不信你可以去问檀姑。”
八音见她神色笃定,松了口气:“如此便好,今日真是辛苦素问妹妹了,妹妹早些休息吧。”
素心礼貌一回:“今日多谢八音姐姐挂念。”
八音笑若银铃:“哪里的话,素问妹妹不用跟我客套,都是阁中的姐妹,照顾是应该的。我也不唠叨你了,楼下小顺娃还等着我呢,我先走了。”言罢,施施然离开。
素心转手关上房门,眼中是轻蔑的讽笑,看来今日这场安排是茹珺有意为之,将她推向风口浪尖处验一验是否有可用的价值,红秧阁素来低调,如今她现得了三皇子关注,自然会引来旁人的纷纷注目,红秧阁也会因此声名鹊起,她这番举动有何意义?难道不想继续沉寂转而将它做大?若是做大,她又想如何适应这改变?
至于那杨将军,想必今日应是看在三皇子的面子上才没有为难她。
算计也好,有意也罢,总之达到了她要的效果,倒省了她不少事,也算是互利共赢。现今,只需安分的坐在红秧阁里,等鱼上钩。
“姐姐在笑什么?”
素心蓦然一惊,看清坐在床上的阿呆,笑道:“姐姐今日收了银子,自然是要笑的。”
行到桌前点上油灯:“怎的在房里也不点盏灯,你不是向来怕黑的嘛。”
阿呆衣衫凌乱,发丝垂散,睁着惺忪的睡眼郁郁道:“在房里等姐姐回来,等着等着,阿呆就睡着了,醒来看见天都黑了,准备点灯来着,姐姐就回来了。”
许久不曾感受过被人等待的滋味,飘零在外,被人记挂总是温暖的,素心心下柔软,走到他身边整了整凌乱的衣衫,问:“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姐姐去做些吃的?”
“要!”阿呆连连点头。素心笑了笑,正欲离开,阿呆忽然扯住素心袖子,问:“白天听姐姐弹的曲子真好听,姐姐是从哪里学来的?”
素心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没做多想,答道:“一位奇怪的姑娘那儿学来的。”
“什么叫奇怪的姑娘啊?”
“因着一个奇怪的理由施人恩惠,也不怕自己吃了亏,你说奇不奇怪?”末了,恍然之间有些黯然,脑中不由的浮现出尹唯梓的面容,点风姑娘与他,皆是没有寻常理由与她相识,难道真如命数所言,命里有时终须有?离开了这么久,不知现今他们是否安好。
摇头散去脑中纷杂,勉力笑道:“不说这些了,阿呆想吃什么?阳春面可好?”
阿呆点头如捣蒜,素心又理了理他的乱发,步出房间。阿呆坐在床上盯着房中孱弱的烛火,神色渐渐沉寂。光影斑驳的房间,唯有烛芯孤寂的噼啪叫闹声。
第二日,铭京锱铢巷内的消息蓦然网沸腾起来,自昨夜三皇子慧眼赏识之后,素心的名气如一粒水珠从万丈之空落地四溅,瞬间在铭京这片喧嚣之地炸开了花。
都道三皇子万俟念清心寡欲,已至二十舞象之末不说娶妻,连个陪房的丫鬟都不曾听过。如此良婿众人自是趋之若鹜,铭京各大家族求结姻缘女子的画像堆满了他的府邸,他空出一个房间将它们一一挂于墙面,美其名曰色颜饱眼即可,这些画作惟妙惟肖皆为上品,若用作俗欲岂不是负了作画之人的心血?堪堪一语折了多少女子的芳心,却换得更多人的仰慕,道铭京三皇子乃一朗月清风的风雅之人。
这位素有儒雅之风的万俟念对于女子向来相敬如“冰”,然而昨日竟会自发的与一名女子交识,并约定下次相见。这个消息顿时引来群人纷纷猜测,都道那神秘女子定是用了什么手段引起三皇子的注意,这样一污秽之地的风尘女子还想攀附权贵了?
素心听了笑笑作罢,那三皇子看中的是她的琴而非她的人,不想竟把她传成了一个妖魔鬼怪。看来这位皇子的名声还真是不错,撷取民心吗?也不怕势头太过引来祸端?
浮笳进门便见素心懒懒斜躺于贵妃塌上,手边端着一盏芳香四溢的梅花酿,眼睑半睁闲适的看着一本奇闻异传。
“素问妹妹还真悠闲,楼下挤了一堆人咋咋呼呼的喊要一睹你的芳颜,檀姑都快应付不过来了。”
素心放下书卷,淡淡道:“看了又如何,小女这素颜,徒增人闲言碎语罢了。”
浮笳坐于桌前,也不招呼,倒了一杯梅花酿喝了起来,笑道:“素问妹妹还真是谦虚,你这样貌出去,无须多做什么,往那一站定会叫人心弛神往。”
素心不在意笑笑:“浮笳姐姐言重了,素问自问相貌普通,跟浮笳姐姐比起来更是相形见绌。”
浮笳见她谦恭,不再多言,转而道:“这红秧阁鲜少这般热闹,檀姑虽是忙得焦头烂额,见了这么多银子自是心花怒放。只是啊,以后阁中的姐妹们怕是没得宁静日子了。”
素心转头看向她:“此话怎讲?”
浮笳叹口气,道:“原先檀姑甚少在意生意,对于姑娘们都是放任自流,来的大部分客人有身份地位,虽说是逛青楼,基本上都是来商事喝酒听曲的,总归都是些规矩人,寻常杂碎人等都看不上红秧阁,自是来的少。现今红秧阁红火起来了,来客自是会庞杂些,三教九流的避免不了,只怕日后姐妹们会遇到些缠人的无赖,弄得姑娘们不好受。”
素心看着浮笳嫣然一笑:“阁中姑娘们有浮笳姐姐为她们操心,真是她们的福分。”
浮笳勉力一笑,素心劝慰道:“浮笳姐姐无须担忧,檀姑和阁主定有办法的。”
“哎,希望如此吧。”忧心一叹。
忽然“呀”的一声,浮笳讪讪笑道:“你看我,都与妹妹闲扯去了,竟然忘了正事。”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笺:“方才有个小仆送了封信过来,说是给素问妹妹你的。”
素心送酒入口的动作一滞,信?何人会给她写信?她在铭京无亲无故,若说有关系的,就只有远在华夜山庄的尹唯梓了。
蓦然胸口一闷,一口气生生吊在喉头,难道会是他?伸手取过信笺,指尖微微颤抖,心中盛着一浪翻滚的期望。若是他,他会说些什么……
展信,纸上是陌生的字迹,言简意赅:与子相约,三月初七,晌午,莱丑湖畔,以兑当日之诺。万俟念。
叠在高头的期盼瞬间覆灭,心头翻搅着失望的凉意。须臾,自嘲一笑,怎的如此愚笨,期望什么呢,当日如此决绝,离去后各自音讯全无,尹唯梓又怎知她会在红秧阁,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还盼他会前来将她带走?
就算要走,现今诸事已发,又怎舍得抽身?
素心捻着信角置于半空,眯眼打量着眼前的字迹,这信简单得甚是暧昧,似男子刻意遮掩着心中的遐想,怕人看清情愫而故意简练而言。不知情的有心人看了,定会好一番猜测,若是碰得心思细腻的女子,定会浮想联翩吧。
素心将信纸折折叠叠,一只小船翻手而出,将船只放入身边养鱼的瓷皿中,船儿遇水打了几个旋,纸上墨迹侵润开来,渐渐辨不清字迹,不消片刻,宣纸吸收了太多水分,承不住压力瘫软着沉入水底。
游湖,游湖,载舟还是覆舟,孰人可知?
既然如此,要闹,就要闹他个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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