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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初遇
寒风料峭,十二月的天气冷得似要将人的骨头给刮个遍,双羊城内已是白雪皑皑,莹白的雪花落满枝头。城内银装素裹,很是漂亮。
徒步行了一个月,沿途四处乞讨,从前衣食无忧,突然沦落街头,所受的饥饿、屈辱、磨难自是无法接受,曾经的小姐贵气、养尊处优的性子,都被现实一一磨去。乞丐,本就如街边一只狗,然而狗没有尊严意识,可以毫无顾忌的乞讨,人不同,为了一碗饭,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将那所谓的尊严抛下,相比之下还不如一只狗。
走走停停,漫无目的,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活下来。
来到一间破庙,行了许久早已虚脱,加之风寒和冻疮在体内不停叫嚣,一阵一阵折磨着她的神经,疲惫不堪。寻了个角落,裹了裹单薄的衣衫蜷缩起来,神智有些模糊,眼皮很是沉重,她奋力捏了把自己的手臂,不能睡,睡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每每当要倒下时,她便回想着当日的情景,时刻提醒自己,为了仇恨一定要撑下去!
休息片刻,绡儿扶着墙勉力站起,已经饿了两天,无论如何,今日一定要寻些吃食。
将近年关,街上营业的店铺寥寥无几,偶尔几家开了门的也是门庭冷落。一名留着八字胡的富态男子站在柜台后方拨着算盘,皱着眉头对着手边账本,小二拿着扫帚,刷刷扫着地上零落的灰尘。转眼,见一小乞丐立在门口,蓬头垢面脸色枯黄,忙晦气的对她喊:“走开走开,别影响我们做生意。”
老板瞥了眼小乞丐,继续啪啪拨算盘,声音清冷的回荡在空落的街上。
绡儿睁着一双大眼,企盼的看着他。小二见这可怜乞讨样儿见的多,不耐烦的说:“没东西给你,要讨饭的到别家店去,我们这没有,快走开。”
绡儿不为所动,仍可怜兮兮的立在那儿。小二见这乞丐这么固执还不吭声,瞬间有了脾气,摆出恶人嘴脸吼道:“我说话听不懂不是?喊你走还不走?别挡在这儿找晦气,快滚!”
说着用扫帚推她,绡儿本就身材瘦小又带着病,被小二这样一推顿时摔倒在路中央。
此时一辆马车驶来,马儿不安的高亢嘶鸣起来,行路的车夫突然瞧见半路冲出来个小娃娃,惊恐的拉住缰绳,幸好拉车的马儿是上好的踏雪,生生刹在她身边。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绡儿望着头顶高大的骏马,吓得僵在原地。片刻,马车内响起一名男子的声音,清越悠扬,划破冬日的寒风,悠悠播散出来。
“胡启,发生了什么事?”
那车夫胡启恭敬的回道:“禀少爷,突然冲出来一个小乞丐,惊着马儿了,少爷你有事没?”
“无妨,那小乞丐伤着没?”
胡启看了看仍在原地发呆的绡儿,道:“只是受了点惊吓。”
男子淡淡回句:“给她些银两吧。”
胡启从怀中掏出一粒碎银子,扔给绡儿,银子在地上咕噜噜打了几个滚。绡儿半晌回过神来,看着地上的银子呆了呆,慢慢捡起鞠了一躬,往路边挪了挪,让出主道。
胡启驾着马儿缓缓离开,车轮在雪地里留下一条细长的轨迹,深深刻入白雪中,十分突兀,绡儿一抬眼,见雪地里亮光一闪,好奇地走过去,竟是一条金镶玉流苏。想了想,似乎是从那马车上掉下来的,于是提起一口气,向那马车追去。
好在胡启受了方才一场变故后放慢了驾车速度,拐过一个弯便看到前方马车的影子。她奋力加快脚步,可惜一个十岁身子孱弱的孩子毕竟赶不上马车的速度,没行几步就见距离已经拉开。
本就孱弱又饥饿难耐,追了几步已是精疲力竭,绡儿再也撑不住跪倒在雪地中,喘着粗气暗道这马车怕是追不上了。
却见前方马车慢悠悠的停了下来,车上踏下一名男子,带着垂纱的斗笠,遮住了容貌,徐徐朝绡儿走来。
“何事追赶?”清冷的语气,正是方才车内说话的少爷。
绡儿举起手中的金镶玉流苏,颤巍巍的递给他。
男子一怔,没有接,问:“为何不将它卖掉?卖掉它你能换到很多钱。”
绡儿不语,只是手持着金镶玉流苏,伸向他,眼里是冷漠的坚定。
男子见她这番举动有些讶异,没想到这个小乞丐竟然如此执着。他唤来胡启接过金镶玉流苏,又塞了点银子给她,二人正欲离开。
“等等。”
车上又跳下一名男子,嘴角噙着笑,一双凤眼秋波潋滟,寒风吹起他的衣袍与墨发,仿若雪中绽放的艳色花朵,灼灼其华。
男子细细打量着地上的绡儿,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笑意渐深,俯下身低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绡儿听着那宛若春风的声音,淡淡的盯着他,沉默不语。
“难道是个哑巴?”胡启在一旁推测。
男子抹了抹绡儿脸上的尘土,笑得更是欢畅,伸手抱起她。绡儿被这突来的举动吓住了,全身僵硬,戒备的看着他。
“不要怕,我不会将你怎样,你愿意跟我走吗”男子爱怜的拍了拍绡儿的脑袋。
绡儿望着面前笑意晏晏的脸庞,周身被他宽大的衣袍拢住,挡住了阵阵寒风,没来由的,心里升起一丝温暖。她犹豫片刻,摇摇头,又匆忙的点点头。
男子见她同意了,笑若春水:“既然你不肯说话,我也无法得知你的名字,这样吧,我就唤你……素心吧。”
从那日起,她便有了新的名字——素心,林若绡,将被封存在心底。
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冬日,寒风凛冽中那张赐予她所有温暖与感动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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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徐徐前行,片刻只觉车厢一顿,胡启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少爷,到庄了。”
面纱男子掀帘而出,身旁之人抱起素心跳下,眼前一座山庄凛凛矗立于山间,风雪交加中更显逶迤,牌匾处“华夜山庄”四字苍劲有力,有种不可侵犯的威严。门口奔来一名六旬老者,对着一行人微一躬身。
“庄主、尹公子回来了。”
面纱男子抬步前行两步,对老者道:“贺双,去淮染院整理个房间。”
老者得了令,转身筹备去了。
“华枫,借你药房一用。”男子抱着素心,急行而入。
“唯梓……”
尹唯梓一顿,华枫看了看他怀中的素心,犹豫片刻,终是将口中言语咽下。
“罢了,你去吧……”
尹唯梓了然笑笑,不再多言。
进得一间暖房,将素心抱在矮榻上挽起袖口,蓦然动作一顿,震惊的看着她的手臂,只见手臂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掐痕,几乎快瞧不清原有的肤色。素心欲拉上袖子,尹唯梓一挡,笑道:
“袖子拉上了我怎么为你号脉?”
指尖轻轻搭上,尹唯梓暗叹口气,这孩子是怎么撑过来的。
“你休息下,我去给你配点药。”
临出门时回头,见她仍一动不动的坐在床榻上,肌肉紧绷满脸戒备,没来由的,尹唯梓心里闪过一丝疼惜,折回她身边,她听见响动瞪眼看着他。尹唯梓一阵好笑,取下披风盖在她肩头,无奈道:“是你自己愿意跟我走的,现在我即使生吞活剥了你,你也没有机会后悔了。”
素心望着他片刻,渐渐卸下防备。尹唯梓拍拍她脑袋,出了房门。
屋外开始飘起大雪,俗话说瑞雪兆丰年,然而瑞雪之中的冻死骨有谁来悼?
几日之后,素心的身体渐渐康复,然仍是一言不发,尹唯梓知她不愿说话,也不勉强,日日带她到处闲逛,有时坐在书房整日看书,有时跑到莫干轩听听小曲,有时串到华枫处下下棋,偶尔兴致来了问她些小意见,她只是摇头点头。
素心习惯以后每日早早起身,立在尹唯梓房间门口等他。冬日天寒,更无论深冬的清晨,她常被冻得手脚麻木,尹唯梓发现后知她性子也不多劝,只是日后无论素心何时赶到,尹唯梓都已衣衫齐整坐于房内。
“你无须做什么,只要呆在我身边就行了。”尹唯梓拉起她的手,拇指轻触冰冷的掌心,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而已,却这般强求自己。
她沉默,顺从着他一切要求……
地上的积雪积了又化,化了又积,已是半月过去。
一日,素心起床,推窗见外头大亮,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床头摆着一件狐皮袄子,入手舒适绵软。她原先家境虽不坏,却也不是什么大富人家,狐皮袄子这种东西见得极少,喜欢的多摸两下,套上一件棉布短袄出了门。
入眼,忽见庭中立着一名粉衫女子,冰肌玉骨,面若俏桃,素手摆弄着一支白梅,闻香暗嗅。素心呆了呆,她一直认为阿娘是世上最美的女子,然而眼前之人竟让她有些迷醉。
女子听见声响转过头来,见到素心,宛然一笑:“你是新来的?”
素心不明何为新来的,只觉眼前的笑颜令人飘然。
女子缓步走来,伸手轻轻触了触素心冰凉的面庞,责怪道:“天这么冷,难道公子没有给你备衣裳?我才没在一月而已,他就这么大意。”
指尖传递着暖暖的热气,混着清幽的梅香,让人莫名依恋。
女子见眼前这小孩长的粉雕玉琢的,心里喜欢,笑得几分调皮:“我叫幻梦,是尹公子的随侍,小姑娘可以唤我幻姐姐。”
素心忽觉肩头一暖,身上突然多了件狐皮袄子,转头见尹唯梓站在身后,依旧挂着春风般的笑颜。
“为何不穿?不喜欢吗?”
素心摇摇头,两指揉捏下狐皮袄子,正欲脱下。尹唯梓轻按她肩头,阻了她动作,矮身为她系
上袄扣:“不必生分,这袄子你若不要没人能穿。”
尹唯梓身上传来淡淡的幽香,温软绵长,混着一丝极细的草药味,闻着让人心若沉水,莫名安定,看着眼前俊秀安恬的面庞,神思似被安抚,有种熟悉而又陌生的踏实感觉,她张了张嘴,细声而又小心的说:
“……谢谢。”
尹唯梓动作一滞,眼前女孩不知何时少了初见的郁色及不让人亲近的防备,眼中不似平时的死水,隐有微微的波动。
尹唯梓随即笑开:“素心终于肯说话了。”
素心一怔,猛然发觉自离家之后,已经不记得有多久,似乎很久不曾言语。家人的惨死,路途的艰辛,遭受的磨难,平时为了活一口气生生将一切压在心底,如果不够坚强她便无法生存,现今被尹唯梓这般一点,各种酸楚蜂拥而上,似汹涌的洪水怎么都推不掉。
尹唯梓环住她,轻拍背部,柔声安慰道:“没事了,不用克制了。”
遭受了无数次折磨沉淀下来的忍耐、坚强都被一声柔和的安慰瓦解,她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而已,不管从多少次的创伤中熬过来,心底最渴盼的,只是一句简单的理解。
顿时,泪水滔天,素心抱着尹唯梓,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衫,将所有怨愤与委屈发泄出来,下人们听见哭声匆匆赶了过来,幻梦朝他们做了个手势又纷纷退下。
不知不觉已是立春,阴霾正渐渐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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