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里的情人

　　12
　　夜漆黑，极其深沉。太阳躲到地下，把空气坠的清凉舒适。突然有点同情陈远。他上一次留下的T恤还在我的衣柜里。我想，找时间再还给他，或许他已经忘记，但愿他忘记吧。不想再见面，我想那会很尴尬。与他是完全不同的。
　　饮水机里的水已经变质，夜里口渴，只能喝一小杯可乐，舌头涩涩的，不太舒服。实在写不下去的时候，也不想睡觉。凌晨两点，这不是我的睡觉时间。我要坚持。坚持到五点，至少四点。刚才他在的时候我就和他说，我要在晚上八点左右睡一个小时的午觉。他觉得极其可笑。他总是把我的话当作一个幼童的胡言乱语。不切实际的幻想。老肖也是这么说过的。
　　天亮也没有睡觉，去广济寺里听法师讲经。八月底的北京清晨空气清凉，甚至有点萧瑟。我穿了长的旧牛仔裤，四年前买的，竖条纹，浅蓝。骆驼登山鞋，浅粉色的棒球帽，前方的褐色八角小图形上面写有SINCE 1959，是暗红色细线织上的小字体，不细看很难看得清楚。上次在书市附近的外贸店，十块钱，超值的价格。一件厚的短袖T恤，装扮的像一个旅行者。不忘在书包里塞一本书。七点出发，到达正好是开始讲经的时间。偶尔我也是个严谨细致的女子。
　　深红的长形桌子，同样颜色的窄的长条凳，大多寺庙里的桌椅都是如此。通常会坐满听经的男男女女，座位不够时，地上铺有数个圆形海绵垫子，寺庙专用的那种，黄色的海绵垫。通常都是女居士较多。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四十岁左右的妇女，像我这个年龄的女子甚少。我想很多女子都觉得坐在那里听半天和尚说话没有逛街，喝咖啡有意义，但我通常都是这样，选择来听一个上午的经，然后步行到西单文化广场，坐在台阶上看会书，看天空上方飞过的鸽子，偶尔它们也会落到我的身边，我稍一动便都飞散，景象很美，像一个电影画面，让我感动。如此这般，内心里便有难以言喻的喜悦。
　　但这次却未能达成所愿。经堂内空无一人，桌椅不再整齐，地板上堆有杂物，我没仔细看那是些什么东西。只有经堂门口有几个年轻法师在登记捐赠者的名字和清单。整个广济寺都在装修，经堂的深红木门上张贴了告示，会在下个月开讲。黄色的纸，黑色的字体，我进门时却没注意看。
　　走路到西单的麦当劳，进去点了一大杯热咖啡，一个汉堡。给老肖发信息，让她猜我在哪里。说了，她又说我是个疯子，跑那么远的路，只是为得赶上西单麦当劳的早餐，她除了说我是个疯子，还在短信里笑我。咖啡热的烫嘴，我向来吃不了太热的东西，汉堡里夹的鸡肉也油腻的难以下咽，但我还是坚持把它吃完。因为我又是整整十二个小时未进食。只记得，夜里喝了数杯可乐。很小的高脚杯，边缘残留黏稠的糖脂，早上看见极其厌恶。没再理它。
　　第一天中午十二点到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如果没记错，整整二十四个小时，只有第一天下午五点半到七点半，两个小时的睡眠。不足为奇。大多写作的人都是如此。精力充沛的脑力劳动者。即便神情困顿，就连冗长的睡梦里都是小说的片段。思维活跃，内心寂寞。所以找很多角色，虚构让自己满意的故事来填充自身的空缺。没有困意，只想写作。刚刚在来时的公车上积攒了很多文字，没有倾诉的对象，亦不必对谁说，只需要写下来。但现在只怀疑自己打字的速度似乎比先前慢了许多。怕忘记，在经常用的笔记本上用蓝色的笔记下简单的片段，自己一看就能明白。
　　这一天我没有坐在文化广场的台阶上看书，同样我也没看到鸽子自我身边的空地上停落，飞散。它们没有怕我，不必惊慌，因为这一天我没有惊动它们。我根本连惊动它们的力气都没有。因为实在承受不住了。我不想睡觉，只是身体酸痛，所以必须回家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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