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尺的爱情

　　三
　　宁梦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不由感叹起心理医生的不易，这一个多小时的聊天，几乎连她都要感染这悲伤的心情。
　　为什么悲伤？难道活着真是错误？

　　她随便套上一件休闲服，捏上零钱包。盘算着这时候小区门口的小吃店里面是否还有可以吃的东西。
　　刚一出门，宁梦就嗅到炖着排骨汤的味道，肚子也不禁咕噜咕噜叫了起来，挪步向着那个虚掩的门靠近了一些，深吸了几口气。一脸陶醉的样子似乎真有一碗鲜美的汤放在面前让她品尝。
　　她扁扁嘴，鉴于自己笨拙的厨艺，对这种美味也只能垂涎了“这人家真会享受。”刚准备遗憾的离开，却听见屋内砰的一声似乎还有一人滑到的声音。宁梦情急之下，也顾不得敲门就推开半掩着的门闯了进去。屋里有些昏暗，好在东西并不是很多，她似乎熟门熟路便到达了发出声音的地方。
　　原本散发出阵阵香气的汤，此时已经半数倾倒在了地上。倚着墙还半立着一个年轻的男子，却没有抬头看她，只是怔怔的望着地上散落的一片狼藉。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似乎不再发愣。而是默默的去收拾倾倒在地的汤锅，全然没有注意那锅仍散发出的炙手的温度。
　　“小心！”眼疾手快之下，宁梦一手抓住他突然回缩的右臂，一手拧开手边的水龙头。让冰凉的水冲在了上面。
　　手下挣扎的感觉越来越厉害了，宁梦这才定睛一看。那人似乎正以愤怒而又恐慌的眼神盯着自己。
　　而她所抓住的，也仅仅只是那人的右臂，再也没有了手。没有肌肉的承托，手下硬硬的触感让她的心头也略微酸涩起来。
　　顶端微微发红的皮肤，有些地方已经有些泛出了乳白色的小水泡。
　　宁梦顿生尴尬，她从不曾想过会无意之间窥破了他的隐私。
　　甚或是已经伤到了他的自尊？平时果敢的她此时全然没有了主意，不知道多久的沉默之后，她轻轻的说出一句：“对不起！”

　　四
　　略带愧疚了言语，似乎在他的心头也缓缓的划出一道伤口，血淅淅沥沥的滴下来，渐渐的渗进回忆的伤口。
　　烫伤的灼痛甚是难熬，忽而是似有无数的小针扎着，疼痛稍减，他微微放松的时候忽而又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皮而出一般钝钝的胀痛起来。他想要用手压下那难熬的疼痛，却又怕弄破水泡上脆弱的皮肤。
　　“你的伤口，好像应该处理一下。”有些陌生的声音传来，让他有了一瞬间的惊愕。抬头望去，才见刚才莽莽撞撞抓住自己的女人竟然还没走出去。
　　如果是平时的他一定可以用右臂抵住瓶子，左手拧开盖子。此时，浮上他心头的词却是无能为力。
　　一旁的宁梦看着他拿起又放下的药膏，看着他有些低落的神情，心里大约也是明白了什么。无奈，有时候只是很小很小的事情，却终是再也无法做成。
　　她默默的接起他手中的药膏，挤了一些，细细的涂抹上去。轻轻的颤抖，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心伤。
　　没有言语，连两人原本就有些压抑的呼吸也渐渐听不分明起来。突如其来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凭空中就打破了这几乎静止的空间。
　　宁梦一阵尴尬，放下手中兀自拿捏着的药膏，红着脸说了说“那个，药搽好了，伤口尽量不要沾水。我……我出去买饭。”
　　“如果方便就在这里吃吧，今天正好做得比较多。”他指了指涂抹均匀的浅绿色的药膏，“这个，谢谢你。”
　　微微上翘的嘴角，似乎是在笑，眼神中却是见不到一丝喜悦的神情。
　　“哦……我先把那个收拾一下。”宁梦指了指厨房地面上已经有些凝结成乳白色的油渍。细心的用拖把拖洗干净。
　　端起那个还剩一半的汤锅，仍然散着些许余温的汤还在那里散发着袅袅的香气。
　　重新加热锅的汤，香气依然浓郁。宁梦却突然没有胃口，心里满是被他的无奈占满。这沉甸甸的锅，即便是两个手端起，也让她吃了不少力。
　　鲜绿的青菜，盛放在一个精致的盘子中间，脆生生的让见着的人便是食指大动。就连最过普通的西红柿炒蛋也似乎比别家的多了几分风味。
　　近乎贪婪的吃完，宁梦看了看那悄悄将菜向自己推近了不少的人。记起自己一直以来，似乎都是在寻找着细微的温暖。
　　只是，这个人，自己能够说服自己吗？

　　五
　　如果你的世界只在一夕之间崩塌，你是否可以平静的接受？
　　莫彦楠一直怀疑着生命所给予他的，到底喜悦还是悲伤。
　　隐约记得幼时，闲极无聊的祖母拉着他去庙里算下的批言：一生顺遂，无病无灾。然而，此时他才知道这是多大的讽刺。
　　楠=难
　　难道说这最初的开始便预示着自己的一生艰难？
　　有些东西失去便不会回来，可是我们仍然会去后悔。人可以一直说着忘记，却其实根本学不会真正的忘却。
　　正如莫彦楠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天。
　　初夏的太阳，即使将要落山也有着几分灼人的温度。已经发烧了几天的他觉得这似乎已经是自己仍然年轻的身体所抗不过去的疾病。
　　带着几分调笑，摇摇晃晃忍着头晕对宿舍的哥们儿们说：“HI，哥哥我这次不会是得禽流感了吧？要是那样你们可就开心了，可以隔离在宿舍里睡个天昏地暗！”
　　现下才想，当日那年轻的笑容是多么的无忧，夕阳下的身影也是自己命运的定格。
　　那日他进了医院，本以为不久便可回去。孰料本已缠绵数日的高烧却是一日比一日更甚，昏昏沉沉之际竟觉得数日以来一直胀痛不已的左腿似乎也痛得更加的剧烈起来。本也算是健康的身体再也扛不住彻夜的疼痛，昏昏然只能于半睡半醒间咬破自己的唇舌。
　　终于，惊恐的父母闻讯赶来。
　　终于，命运的判决到来。
　　持续的高热，不名原因的贫血，似乎是骤然加快的血尘，让一干似乎已是权威的医生也皱了眉头。
　　Ewing肉瘤，生疏的名词。年少的他甚至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若说是敏感，便是自此之后，再没有父母责骂。甚至是远在他乡的姐姐也回来，却只是对他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温言软语，越发的让他的心头不安起来……

　　如果有一天是你的父母跪在你面前，泪流满面却只为了让你换取那一线希望。你会怎么抉择？

　　六
　　生活有的时候似乎就是一场悲剧。
　　活着是为了谁？
　　自己已经成了一角卑微的影子，无悲无喜。
　　面对似乎面带着笑容的医生，略带着遗憾的语气对着父母说些什么，他并不想知道。仿佛在一夜之间霜白了的头发，他不是个笨人。
　　如果仅仅是金钱，大约父母不会在面对他的时候如此为难。
　　有的时候，我们有很多即便是再多的金钱也把握不住的东西，比如时间，还有命运……

　　“楠楠……”看过儿子已经有些肿胀的左腿，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放疗的印记还未及完全擦去，热度已经退下的他早就回复了清明。透过指尖射入的阳光有些刺目，让他的眼睛一阵刺痛。紧紧闭起却也关不住随之滑落的悲伤。
　　男儿有泪不轻弹。若是真的伤心，却也是连泪水也滴不出几分。

　　有的时候，你根本找不到时间独自体会悲伤。鱼贯而入的同学，安慰的言语……
　　“一切都会好的……”
　　“我们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不要有负担，现在……”
　　……
　　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像他们所说的这么轻松。
　　低下有些晕眩的头，突然的站起看到的竟是连刺目的阳光都无法穿透的黑暗，仿佛一瞬间世界宁静了。
　　就这样过去吧，若是就这样过去也是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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