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平静如水

　　2、
　　戚少商不画画的时候，在律师事务所上班。每当他这么做自我介绍的时候，熟识他的人总是笑他说得好像画画才是主业一样。他倒真的想过靠画画过活，无奈实在不得人赏识，父母双亡经济全靠自己，逼得他大学还是找了个能混饭吃的专业。顾惜朝笑他大概上辈子笑过别人画画得难看，这辈子才落了这么个下场。好在戚少商万事看得开，好日子坏日子都过得有滋有味。
　　顾惜朝说那当然，律师钱可不少挣，哪像他这个穷苦的公务员。
　　戚少商耸耸肩，他想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况且就像胡铁花说的，老婆要偷人、天要下雨、人要发财都是拦都拦不住的事，虽然他自己也不算发财。不过他太知道这些话没必要跟顾惜朝说，后者想表达的也不在这里。无非是顾惜朝也曾经想在文学这条路上渐行渐远，可惜这年头自产的学生不能自销，别的地方顾惜朝又看不在眼里，就赌气考了公务员，至少在成绩上鄙视一下众人。戚少商其实也知道顾惜朝多少想在一个任何人都仰望得见的地方出人头地，想做这件事的人多半家庭关系有问题，而顾惜朝从来没提起过他的家事。但反过来说这样也倒不难想象他在政界能混成什么样子，所以戚少商也觉得他直到今天都还是一副自视甚高的样子着实难能可贵，反正个人走个人的路，谁也不比谁更值得同情。只不过他们至少在不遂初志上惺惺相惜。然后戚少商拍着顾惜朝说他们是“知音”，顾惜朝则只暗自慨叹代价。
　　戚少商现在关注的案子是关于某企业总裁傅宗书。雷卷说他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企业做到那样程度的人官商勾结本来就不在话下，律所也是个谋生存的地方，有时候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保命要紧。戚少商说他也不是为了伸张什么正义，说白了都是为了情分。谁叫律所主要负责人高风亮和本市警察局诸葛局长关系那么好，于是两边的手下也过从甚密，所以铁游夏夹着活蹦乱跳的崔略商来找他做咨询的时候，他就毫不犹豫地把这件事应了下来。
　　情分，什么都是情分。雷卷抬头看了戚少商一眼，后者还埋头看着资料，于是撇了下嘴角，点了根烟做自己的事。雷卷是戚少商的师兄，在他看来戚少商当然是个好人，不过无论从理论能力还是实践能力都不足以进他们所在的律所，也不知道是怎样的机缘巧合偏偏和高风亮成了忘年交，高风亮不顾一切反对把他拉了进来。而他在此明明资历尚浅却地位甚高，也跟他用“情分”的手段化解了被当做业界老大难的连云企业七大董事的矛盾，不仅如此连他在内的八个人从此称兄道弟亲如一家，在圈内被作为传奇称道许久。于是雷卷吐了个烟圈想这逼到哪儿都不缺朋友，大概也是运气好。谁知道自己这么也不争气的是他的朋友。
　　至于从戚少商的角度来说，则无论哪个方面都对雷卷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他就更不能想象当初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他师兄和师嫂息红泪之间的小三，还让红泪苦等了他许多年，特别是那时她不大不小也算个校花。然后他也不明白等了那么多年的息红泪为什么再也等不下去，他不明白他想立业才能成家特别是给她一个好家的想法到底错在了哪里，反正息红泪只给了他个巴掌然后不再回头。后来他发现她身边有了一个赫连春水，然而许多年之后他们还是没在一起。再过了很多年之后他才听到息红泪心平气和地告诉他，并不是离开他她就必须选择另一个人，那跟赌气选了他也没什么区别，而她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息红泪说这句话的时候戚少商已经听得明白，而还在许多年前，只有顾惜朝骂他笨蛋。
　　赫连春水也在政府工作，与顾惜朝也有数面之缘，不过他算将门虎子，职位颇高，因此顾惜朝对他不屑一顾。其实就戚少商对赫连的了解倒觉得他是不错的人，本来两个人也该谈得来。他觉得顾惜朝应该跟很多人都谈得来，可惜都没什么好机会，其中也包括他师兄雷卷。
　　他当年做了小三这件事很久之后的一天雷卷笑了很久，然后虽然没说原谅戚少商，倒也不再提这件事。再后来他身边有了沈边儿，便更不提起。有时三个人遇到，倒是他处理得自如。只是他从一开始就觉得顾惜朝不是省油的灯，多次提醒戚少商小心提防，戚少商每次都支吾着答应。直到后来他听说戚少商干脆收留了穷得叮当响的顾惜朝住在自己家里，便从此再也不管戚少商的事。
　　他把烟在烟灰缸里按灭，正看见戚少商正靠在椅子上举着一张资料看着什么，便激了一句：“对他们的事这么感兴趣，当初干脆调去他们那儿得了，我看比你干律师强。”
　　“啊？啊。”戚少商将椅子转向了他，笑了一下，“我当初也不是没想过考警校什么的，不过听说要早起，我看我还是算了吧。”
　　然后戚少商看雷卷没什么交谈下去的意思，又把注意力转到纸上。那上面有一个女人的照片，文静高雅，的确是个美人。他曾经听说过这个女人。那是傅宗书的女儿，顾惜朝的初恋情人。他于是想起顾惜朝甩了甩手中的书，介绍道：“戴维•洛奇，《小世界》。”然后笑了一下补充道，“谁说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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