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的是

　　仍记得我当初说要当杀手的时候，天魂曾经这么问我：“做一个杀手，其实就要先把自己杀死。你能做到吗？”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唇边慢慢地勾起一丝残忍的笑，但又那么无害。让人捉摸不透。
　　我能做得到吗？
　　年仅十二岁的我，当时也只在脑海里不断地询问自己，我能做得到吗？平时连见到血都会晕血的人，真的能做到杀手吗？
　　但是我无从选择，我看着奄奄一息地躺在我怀里的母亲，我也只有这样能够一条路了。
　　我害怕鲜血，我害怕握刀，我害怕看着别人在我面前躺下去。但是，我更害怕在我面前躺下去的是我母亲。
　　虽然我不明白他说，杀手就是要先把自己杀死。但是，如果把自己杀死就可以救到母亲，我都愿意。
　　我静默地点点头，说：“我做到。”
　　他嘴角的笑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当我在看见他第一眼时，仍然觉得他的微笑是能够拯救我的。但是，当我跨进门的时候，却觉得他的笑，原来是可以至我于死地的残忍。
　　他很满意，伸出手，递给我一样闪光的东西，闪耀得刺眼。我轻轻地眯起眼睛，看着在他手里安分静躺着的小东西，银亮景致的小手枪，崭新得发亮。我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看得出神。
　　他耳边的耳环在轻轻地闪着，他看着我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握刀的，如果你选择做杀手，就拿着它，它叫召魂枪。”
　　“召魂枪……”我轻轻地跟着他念，颤抖着伸出手。它是属于我的吗？我能拥有它吗？它好漂亮。
　　“对，就是召魂枪。”他把枪递给我：“它的威力，你用的时候就会知道的了。”
　　我想，从这开始，我的生命已经不再属于我自己的了。
　　我握起召魂枪，竟然能不眨眼地在一下简洁明快的枪声里，解决掉我的目标。我的手虽然不曾染血，血却已经溅在我的心上。
　　终于明白了天魂的话，他说，杀手的前提是能把自己杀死，那么在黑暗深处的灵魂才会获得重生。
　　我负担着太多的痛苦，每杀一个人，我都会不忍。我杀过年过六十富贵但慈祥的老人，当起间谍，接近老人的身边，探听所有关于他们公司的事。我陪他在他的私家别墅散步，握着他皱而柔软的双手，记载着他经历所有年轻时为他事业的沧桑事迹。
　　他有一个很好的太太，但是却早已经离开他了，他却往后一直单身。他总爱当我如女儿般，握着我的手坐在海边，听着海的声音，看着白蓝色的浪花。然后，再慢慢地讲起他年轻时所有的故事。
　　感觉就如我的爷爷一样亲切，我才明白，原来说要一个杀手做到狠心是绝对不可能的，人毕竟是人，不可以没有感情像傀儡。但是既然不可以没有感情，却要亲手地杀死那个亲切的人，就像一枪，把自己的心彻底地打碎一样。
　　杀死别人就如杀死自己，但是从我握起召魂枪那刻，我知道，我已经不能后悔。杀死自己也总比看着母亲痛苦还要简单一些。
　　那天，我在别墅园林，轻轻地对老人举起了枪。我忍着泪告诉他：“你快走，你走了，我会告诉天魂说你已经死了。”
　　他轻轻地摇头，嘴边有着微笑，沧桑但明亮的眼睛看着我，慢慢地说：“感谢你给我与我妻子团聚的机会。”
　　我闭上了眼睛，慢慢地开枪。“砰”地一声枪响，把园林里所有的鸟都惊飞起来了。他捂着胸口，慢慢地蹲下，手里紧握着一张染血的便条纸，上面，有着他多年营运起来的企业的密码。
　　他微笑着对我说最后一句话：“与其让你去找，死多几个人，不如……就让我交给你吧。”
　　我深深地吸口气，
　　脑海里又一一浮现出那些相信我且可爱可亲的人，曾经单纯可爱的双胞胎姐妹，曾经相信我美丽高贵的阿姨，曾经爱上我的优秀企业总裁。
　　我闭上眼睛，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却永远擦不掉在我脑海里那些对我笑而单纯的脸，我选择了不能回去的路，纵使路没有尽头，我也要一直地走下去，直到我再也无力背负着母亲走下去……
　　死神才是能永永远远把我彻底救赎的人……

　　PART 1
　　我又接到了新任务，天魂说，那只是一个没用的废物，只是继承家业而颓废终日无所事事的人。
　　我接过了他的资料，简单地看了一下他的名字。
　　樱逝，22岁。
　　公司企业总裁。
　　“你去执行任务吧，他每天下班一定会经过你们学校，假装偶遇就可以了，他不会怀疑你的，但你要提防的，倒是国际组织。他们现在好象开始在追赶我们了。”天魂无关重要地随便一提，又拍拍我的肩：“我相信你能完成任务的。”
　　我点点头，插在裤袋里的手握紧了枪，有前所未有的恐惧感。
　　正午时分，我抱着一堆书，刚刚从学校里走出来。
　　我选定了最合适的时间，下课同学们都走出学校的时候，我就在倒数。现在这个时候，正是樱逝车子经过校门口的好时间。
　　天灰蒙蒙地下起了雨，拍打着我的脸。我微微一笑，这真是个好时机。
　　我听到远处有车轮辗过汲水的声音，溅起漂亮的水花。
　　三、二、一……
　　我在心里默默地倒数完毕，睁开眼刚好看见两道车灯照着我的眼睛。刚刚拐弯过来，我的手一松，书全部都掉到水地上，飞溅起来的雨水溅到我的校服裙子。我佯装急急忙忙地弯下身捡书，地上的水一滑，整个人失去重心扑跌在水地上。
　　那一摔我没有预测冲击力，不禁摔肿了我的脚，忍着疼痛。我心里更加高兴了，既然摔着腿，那戏也好演。
　　车驶到我旁边，但却没有擦过，轻轻地停下。
　　车门被轻轻推开，从车上走下一个挺拔的身影，我的头发遮住了脸，我轻轻低下头，嘴角一勾，他开始上钓了。
　　他越走越近，我坐在地上吃痛地揉着脚裸。雨水打在我的脸上，像是哭泣的泪水。
　　一只白皙修长如钢琴家的手，轻轻地伸在我面前。
　　“我扶你起来。”
　　我听到他友善悦耳的声音，这并不如我想象中天魂告诉我的那个樱逝。不过资料中说，樱逝是个很单纯而美好的人，天魂从来就不喜欢这样的人，所以在他看来应该也就是废物一个。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纯幽黑的眼睛，清澈而简单，没有悲伤，只有快乐。仿佛初生婴儿的眼睛般无忧无虑，明亮而单纯。
　　他就是樱逝，我确定地看到了他耳骨那颗耳钉，环钉着耳边沿。
　　综黑细碎的短发，白皙的皮肤。比女孩子都要好看。
　　我怯怯地伸出手，握住了他温暖的手。因为脚裸的肿起，我一站起来差点又摔下去。他用力扶住我，揽过我的肩。
　　把我扶起来后，他又弯下腰帮我捡起书，用纸巾擦干净递给我。
　　我微微一笑：“谢谢。”
　　他也对着我笑笑，尴尬地摸摸鼻子，脱下外套让我套上：“你才读大学吗？”
　　外套暖暖地罩着我，我看着只穿着单薄的衬衫的他，微微一笑：“恩，读大三。”
　　“哦。”他看着雨，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我送你回家吧，你脚弄伤了，而且现在下雨。”
　　我低下头，头发的滴水从我脸颊滑下，像眼泪但却是冰凉的。
　　“我没有家。”我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我并不想骗他，我的确没有家，自从投靠了天魂以后，我跟母亲就只住在天魂的另一间空别墅里。
　　空气仿佛凝结了，我屏住呼吸，我并不知道这样的回答会不会让他疏远，樱逝让我的感觉是多变的，完全不像资料上写的樱逝，但又是那么尽力地去做好樱逝。虽然心里很矛盾，但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对他说真话，真的，我再也不想骗人了。我相信即使我对他说真话，仍然是可以完成任务的。
　　沉默了好久，他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拉着我冰冷的手，走向车边，为我开门，微笑地示意我上车。然后，车子开动了，车里很暖，虽然我的手还是一样的冷，但是车里比外面要暖和很多。漫无目的的，他开着车，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很认真的开车，看着前面像是无尽头的路。我看着他漂亮的侧脸，和他耳骨边那圆环的耳钉，那耳钉并不耀眼，是磨了沙的那种银，暗淡却有着不一般的韵味。似曾相识。
　　他像是注意到我看着他，回头对我轻轻一笑。我不好意思地别过脸，我居然看着要杀的人看呆了。清咳一声，我看着前面的路问：“我们究竟要去哪里？”
　　“不知道。”他漂亮如钢琴家的手握在方向盘，轻轻地吐出话。
　　不知道，我嘴角轻轻地扬起。多么简单的回答啊，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往后的路该怎么走，该往哪里走，一直漫无目的地为母亲奔波着，从来没为自己而疲劳地停留。
　　衣服上和头发还在滴水，我擦了擦头发，说：“对不起，弄湿你的车了。现在也不晚了，我要回去了。”
　　车子缓缓地在一间私家别墅边停下，他递给我一张纸巾，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的眼睛问：“回去吗？家吗？”
　　“嗯。”我淡淡地回答，解下安全带，下了车，弯下腰对他微笑：“谢谢你，我叫哓谣。”
　　他对我点点头：“我叫樱逝，明天你放学我去接你好吗？”
　　“好。”我点点头，转身，头也不回地一直走。看着日落绯红的太阳，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身体穿流得飞快，温暖我全身。这是……温暖的感觉吗？
　　我闭上眼睛，仿佛走每一步都越来越靠近太阳了，暖暖的光，照在我的脸上，笼罩着我全身。被关心的感觉……原来真的这样好。
　　只是，我伸出手，挡住落日的余光，光线还是会从我的手指缝边穿透。包不住的暖，留不住的关心。

　　PART 2
　　爱……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每次放学后，我总能看见樱逝在学校门口等我。
　　他靠着车，双手插着裤袋，一直笑着看着学校的出口，就这样一直微笑，简单的笑，看上去却很温暖。
　　斜阳照在他耳边上的耳环，显得十分和谐。
　　有时候我在梦里挣扎，如果，他不是我的任务，他不是我要杀的对象，那该多好。
　　我不敢去想象，我用枪对着他，然后开枪，汹涌的血飞溅出来，溅在我的心上，就如溅在我的双手，那曾经握笔的手，曾经握过无数温暖可亲的人们的手。
　　他绝望地看着我，对我说：“我恨你。”
　　很多时候，他带我去他家，那间私人别墅里，我们一起攀着竹梯坐在别墅的屋顶，看着晚空里的星星，然后他就会告诉我很多很多关于他小时候，关于他家里的事情。
　　有快乐的，有悲伤的，关于他的所有所有。这样的我们很傻，但却每天都很开心。
　　以前的我，总是盼望着死神的到来，那样我就不用继续活着受罪，继续得帮母亲戒掉毒品的瘾。那就可以不再杀人。
　　现在的我，却并不想那么快死，因为快乐的人，总不会嫌日子太长。
　　我曾经问过他说：“如果我背叛你，出卖了你，你会怎样？”
　　“怎么突然问这么怪的问题？”他看着我一脸不解。
　　我苦笑：“没有啊，只是突然想到而已。”
　　“那么我会原谅你。”他苦笑着摸摸尖挺的鼻子。
　　“为什么？”
　　“因为啊……”他拥住我看着闪烁着的星空，傻气的说：“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越听越想笑，忍着一张苦脸：“所以？”
　　“还有所以吗？”他皱起眉头，撑住下巴看着天空思忖，然后想了一会儿，又转过身抱住我，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所以就原谅你，然后让你下半辈子留在我家专门陪我看星星好了。”
　　我笑了起来，看着漂亮的星星，如果你原谅我，如果你不必死，如果天魂会放过我。那我会愿意的，每天晚上都陪着你看星星。如果的话。
　　“怎么了？”他看着我，轻轻地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是不是怕以后屋顶承载不了我们的重量？不要怕，以后你嫁给我了，我就找人把屋顶改成最坚固的屋顶，以后连宝宝带上来看星星讲故事也不怕了。”
　　我瞪了他一眼，苦笑。

　　PART 3
　　天魂已经问过我很多遍了，
　　他说：“你有把握拿到密码了吗？如果拿不到密码就杀了他。”
　　我总是摇摇头说：“我已经在套他话了，再等一下。”
　　过去三个月，我从来都没问过他关于密码的事，也没过问他公司的事。
　　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觉得，不想背负着背叛去面对他。
　　最后通期是在今晚，天魂说，如果我再不下手杀了他的话，会暴露身份。他会给我母亲再次碰毒品，这么多年的戒毒到时候就前功尽废了。
　　我不想再看到母亲一如当初的父亲，口吐白沫，直到生命走到尽头，也不能平静没有痛苦地闭上眼。
　　我吸了口空气，说：“好，我今晚会完成任务。”
　　“完成不了任务也不必回来见我了！”天魂睨我一眼，愤怒地离开。
　　现在的我，在他眼里，已经不是那个可以好好地把任务完成，忠心耿耿的哓谣了吧？在他眼里，我现在只不过是没有利用价值的废物而已。
　　但是我不在乎，只是我害怕面对今天的夜晚。
　　今天的晚上，却出乎意料地下起了毛毛细雨，轻轻地飘在漆黑的天空里。像是天空悲伤的眼泪。
　　这个时候始终都要来了，我要杀了他，然后再继续过我平静如傀儡般的生活，漫无目的，继续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我倚在落地窗边，看着窗外的雨，轻轻地飘。
　　打来玻璃窗上，发出轻微而好听的声音。
　　“雨的声音很好听。”他从我身后环抱着我，把下巴搁在我的肩上，搂住我的腰轻轻地说。
　　我点点头：“今晚大概不能出去屋顶看星星了。”
　　“可以。”他温热的气息轻轻地吹在我耳边，我紧紧地握住衣袋里小小的召魂枪。
　　他靠着我继续说：“我坚持，今天晚上我想继续去看星星。我们就淋着雨去看星星好不好？”
　　看最后一次星星，我在心里暗暗地说，点点头。
　　他拉着我，走出房子。寒冷的空气冲袭着我。全身像是结并般的冷。
　　他把我拉到他的怀里，用外套紧紧地包着我，低下头对我微笑：“还会冷吗？”
　　我苦笑着摇摇头。
　　今晚没有星星，天空里连月亮都没有，雨轻轻地打在我脸上。我始终握紧了口袋里的枪。
　　轻轻地拿出来，深吸口气，用里推开他。用枪对着他：“说，你们公司的密码是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样？”他没有很惊讶，却皱起了眉头，苦恼地看着我。
　　我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就在瞬间，我一切都明白了。
　　周围在花丛边都走出警察，几十枝枪对着我。
　　我嘴边轻轻地扬起苦笑，绝望地望着他，原来我在他眼里，一切一切都是那么愚蠢。
　　居然蠢到会去相信，一个这样聪明的人，会是那么单纯？
　　单纯的应该是我。我握着枪的手轻轻地垂下来了。寒冷蔓延我的全身。
　　原来没有了他为我遮挡，是那么的冷，仿佛所有的血都会被冻结。雨水像被冻结的冰，尖锐地刺痛了我的全身，一点一点地侵蚀着我的心。
　　我苦笑着，原来被背叛的滋味是那么不好受，毕竟我也曾经背叛过太多的人。
　　他轻轻地从口袋里抽出一把枪，对准我：“我是国际警察，并不是樱逝。我是……奉命保护樱逝和他公司的安全……”他停顿了一下，雨模糊了我的眼睛，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我……已经有个很爱很爱我的未婚妻，她现在读大四，毕业了就会结婚的。”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我都不想知道……”我闭上眼，有什么东西结合着雨水滑下我的脸颊，暖暖的，像是浓郁的鲜血般暖。
　　死神终于要来了吧？我认命地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睁开看他了。
　　“砰”地一声，像是凤凰的哀鸣。震动我的耳膜，雨不停地下，声音越来越模糊……雨的声音……
　　心脏剧烈疼痛，血滴在我手上，温暖的血，粘粘地被雨逐渐冲淡……
　　子弹穿过我的心，狠狠撕裂。
　　就这样了吧……
　　我会就这样解放的吧？
　　“照顾我母亲……”我听见我自己的声音，是那么沙哑。
　　全世界，唯一的亲人了，以后都不能照顾她了。曾经的爱，也只是一场游戏了……

　　番外·樱逝·如果……
　　雨，好象停了很久了。
　　但是湿淋淋的地上还残留着血的痕迹，雨水冲也冲不走的她的血。
　　刚才的她，站在我面前，闭上眼睛，就像等待被处死一样。但是我握枪的手不由得颤抖了起来。为什么刚才她要推开我，为什么她仍然要拿枪对准我？
　　如果，她没有对我动手的话。那么她也不会死了。
　　我在一星期前才跟上头说过，如果她这几天没有动作的话，那么表示她并不是要谋害樱逝的人。但是……她却动手了。
　　思绪还停留在刚才她倒下的那一刻，我的心好像同时也被撕裂了。
　　如果……我们不是敌人多好，
　　如果……我没有未婚妻。
　　如果……我们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相遇。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可以每天晚上陪着她一起看星星。
　　说着我小时候的故事，每天在夕阳下等她放学。
　　牵着她走进礼堂……
　　又如果……
　　我们干脆不曾相遇，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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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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