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的一千种死法 [西幻]

　　晚上七点。帝国第一军事法庭。
　　钢板上雕刻着字体，庄严肃穆。我指着“第一”问，帝国到底有多少个军事法庭了。
　　门卫回答我，“两个。一个初审，一个终审。”
　　我总觉得逻辑上哪儿不对。
　　门卫又狐疑地看着我的魔法师打扮，问我是不是陪审团。
　　我说，我是来看被告的。
　　门外派人引领我去候审厅。

　　候审厅金碧辉煌，墙上镶嵌着很多镜子。镜子彼此反射，因此狐狸与另一个长官都成了叠影复数。
　　狐狸告诉我，另一个长官是他的辩护律师。又感激我，能来看他。
　　我不得不说，真相是我被禁足了，管家唯一允许我来的地方就是这儿。
　　狐狸一脸不悦。

　　“这是茉莉，见习法师。”
　　“这是夏泽，辩护律师。”
　　他替我们彼此引荐。
　　我们握手。夏泽律师看上去很年轻，但微笑时比不笑更凶煞。
　　我很好奇，狐狸哪儿找来这么一个人物。

　　“夏泽律师是帝国皇家学院的高材生，虽然毕业仅仅一年多，接手的案子，都在终审时翻案。”狐狸客气地介绍。
　　但夏泽律师只是微微颔首，似乎这些成绩不值一提。
　　他胳膊支在椅子上，瞥了狐狸一眼，“但是公爵大人的案子，我可没有胜算。对您不利的证据太多了。”
　　狐狸上前，轻轻拍他肩头，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一句。
　　夏泽律师面上换了神色。

　　有人通知，庭审即将开始。
　　我溜到了旁听席。
　　席位上少有空位，我好容易挤到倒数第二排，从人头攒动中，看向主审台。
　　身边都是穿着军装的男女，大部分是男的，只有一个女官。
　　军衔都不低。

　　例行公事的开场白，彼此宣誓，不做伪证。
　　举手发誓的时候，每个人表情都很虔诚。从被告、到原告、到法官，包括律师。
　　誓言是上古语言，我这一轮回恶补了古文，能听懂个大概。
　　大意是，作伪证者，神必惩罚。
　　我只是好奇，这个神是哪个神。

　　上校今天精神奕奕，烛光照在脸上，照得眼睛十分明亮。
　　他陈述了很多事实，列述了很多证据。那些话我是第三次听了。
　　第一次在小酒馆，第二次在公爵府邸。
　　但上校说得有条有理，抑扬顿挫。我并不觉得无聊，视线一刻未曾移开他的侧脸轮廓。
　　也可能是因为见识过演技精湛的阿灰与狐狸，第一次见到这么恪守条律的——
　　怎么说呢，我们通常称之为“好人”。

　　双方律师轮流提问辩论。原告要求提审证人。
　　魔法协会老先生利斯的证词，对狐狸非常不利。
　　他直接承认，虽然他大多与莉莉斯接触，但狐狸才是幕后策划。最终布局是为了挑起战乱。
　　莉莉斯的证词，起初力图不与狐狸扯上关系。
　　但原告律师非常狡猾，诱导性提问后，莉莉斯证词前言不搭后语。
　　女巫茶会的指向性太明显，尤其是阿蒙的人体试验与仙仙的模拟战争，她无论如何无法自圆其说。
　　旁听席与陪审席上，一片哗然。
　　法官不得不一次一次说肃静。

　　原告律咄咄逼人，攻势轮番袭击。先问证人，再问狐狸。
　　又把狐狸试图妥协责任的托词，一一击破。

　　夏泽则一直眼神镇静，不停挖掘证人深层信息。有时甚至问出对于狐狸很不利的证词。
　　但他不急于反攻，只是微笑着说，“谢谢法官大人，我的问题结束了。”

　　休息时间。我回到候审室。
　　我看不出下半场有任何逆转局势的迹象。
　　但狐狸脸上毫无焦虑，还问我有什么想法。
　　我问他，如果败诉，他的结局是不是被开除军籍、革除爵位？还是灭全族？
　　夏泽回答我，“公爵大人会被强行剥夺所有魔法，收回领地，然后流放。他的直系血亲也是。但莉莉斯只是他领养的女儿，唯一影响只是不能世袭爵位。”
　　帝国对于谋反者的惩罚，很轻呀。

　　“你等着我进监狱么？”狐狸故意问。
　　我反问他，想不想听真话。
　　狐狸耸肩，转而又俯身到夏泽耳边，低语些什么。
　　他们二人都是举止优雅，语音温柔，这幅絮絮低语的画面，宛如画片。
　　我笑了下，等会儿判决下来，一个新晋律师会得到第一场败诉，一个公爵则会被送入黑暗地狱等着流放。
　　那时画面才叫精彩。

　　“茉莉，如果是你，怎么替我扭转局势？”狐狸突然抬头问我。
　　我愣了一下，但我总不能告诉他，我压根就不想替他扭转。

　　我想了想，说，“除非你能指证一切都是魔法协会老先生的策划，他才是幕后主事。不过，很难。现在陪审图与听众席都几乎一面倒了。”
　　夏泽抚掌，与狐狸对视一眼，“你看，这是常人的逻辑。”
　　狐狸笑着回了一句，“茉莉中尉有进步，至少有常人逻辑了。”
　　我无语。狐狸一直把我当白痴炮灰看的么。

　　下半场庭审。
　　夏泽要求再次提审魔法协会老先生利斯。
　　对方律师推诿，与法官一阵扯皮。末了，利斯老先生又站在了证人席上。
　　然后，夏泽提了一个更无理的要求。
　　“能否请法医为利斯施法，剥去他的外皮。”

　　但法官同意了。因为帝国法医医术高超，能判断出对方是否用了伪装术。
　　法医于是当庭施展了咒语，一片金色光线笼罩利斯。
　　喊声撕心裂肺，混杂着皮肤脱落声音。
　　然后我看见了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或说，一个熟人。
　　魔药部部长利斯。
　　我暗责自己记性不好，其实想想阿灰与狐狸，就能发现这一个轮回大家名字都木有变。

　　旁听席上，好几个人惊呼。看来魔药部部长非常有名。
　　我身边的女长官窃窃私语，问另一个上校，“不是说他在逃很久了么？活体试药的罪名还没洗清呢。”
　　另一个上校低声问她，“他曾经差点配毒药害死了陛下，皇宫里至今不敢公布这消息呢。”
　　看来这只臭名昭著啊。

　　夏泽当庭念了魔药部部长的斑斑劣迹。
　　基本上是从一个精良药剂师堕落成嗜血毒医。
　　为了钻研至高医术，也因为嫉恨陛下迟迟不给他贵族爵位，活体试验与毒害陛下，一个不少。
　　夏泽说得很详细，该说的、不该说的。
　　舆论哗然，天平倾斜。

　　魔药部部长利斯企图翻供，但是他的劣迹在前，几乎无人愿意听他陈述。
　　原告律师努力想翻牌，但徒劳无功。大概他对魔药部部长也无啥好感。
　　狐狸的嫌疑基本洗脱。

　　但魔药部部长利斯扔下一句份量很重的话。
　　“好，你们可以判我的罪。但是别忘了，如果十天后，城里被画上血字的人家都出现异状。那么只能说那个幕后黑手还在继续操控局势。按照我与公爵的计划，十天后是‘神谕’的第一次‘选择’。”
　　因这一句，利斯继续被羁押。而法官宣布，延期二审。

　　人群陆续散去，身边的军官都在感叹，时局真乱。
　　大厅空荡，最后只剩下几个人。我往主审席看去，狐狸居然在和法官寒暄。
　　呃，有交情就是不一样。
　　上校没走，等着狐狸絮叨完，笔直站在他对面，浑身散发不堪之意。
　　“牺牲一名得力干将，是不是很高兴？福克斯公爵。”
　　“怎么会呢。能为帝国抓捕到一名逃犯，是我的荣幸。”狐狸一本正经回答，还微微俯身，礼数周到。
　　又补了一句，“对了，可以释放我的女儿莉莉斯了么？”
　　上校抿紧嘴唇，不甘地点头。

　　“安德上校，你忘了上一次狙击战，我是怎么从死人堆里背你出来的么？”狐狸问，口吻不善。
　　“没忘。你救过我——”安德上校掰了下手指，“一共五次。每一次不是你，我就战死边境了。”
　　狐狸点头，“你记得就好。”
　　安德上校毫不让步，反驳，“私交归私交。你若试图叛乱，我绝不会姑息。”
　　每个字都加了重音。我总觉得狐狸不会放过他，说不定今晚回去就会密令暗杀他。
　　狐狸侧身，与法官握手告别。又对夏泽说声谢谢，与律师告别。
　　他转身拍拍上校肩膀，“安德，你多久没有觐见陛下了？”
　　上校一愣。
　　狐狸与他告别，并告诉他陛下很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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