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爱情

　　在艾佳的婚礼上，我见过闻人夏澜一次。

　　艾佳穿着礼服向我介绍说：“紫砚，这是我的朋友闻人夏澜，人家可是很厉害的网站CEO哦，绝对的IT精英。”

　　我笑笑，打量了IT精英一眼。很漂亮的女孩，瓜子脸，似笑非笑间还有一对小酒窝，长发披肩，很纯净的样子。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潇洒，豪气，反倒更像个懵懂的中学生一样。又着了浅蓝色的吊带蓬蓬裙，衬得我老了许多，害我心中不禁连连猜疑：“这IT精英究竟该多少年岁了？理应是不超过23的。”不足23便能成就如此事业，的确是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的。

　　思及如此，我便下意识地重复了一下IT精英的名字：“闻人夏澜？”

　　IT精英笑起来，主动伸出手来与我相握：“很奇怪的名字，对不对？很多人听到我叫闻人夏澜，第一反应就是网名，笔名之类的，毕竟‘闻人’这个姓是生僻了些，不过，身份证上就这么写了，没办法。”

　　我笑笑：“不错的姓氏，比什么‘羊舌’之类的好上百倍都不止。”

　　IT精英也笑，只是并不说话。

　　我使了个小心眼，问她：“大学刚毕业吗？还是在读研？”女性的年龄是不可以随便问的，只好旁敲侧击一下，看看这IT精究竟比我年轻多少？

　　不料IT精英反倒笑起来：“哪里有那么年轻啊，今年都27了。”坦白得可以。
　　我心下一骇，差点连手中的高脚杯都握不住了。这IT精英，说她17都没人怀疑，怎料竟已27了？我25，可看起来，反倒是我比她大2岁——喔，不，不，还不止2岁，起码有4、5岁——可是，我长得应该还算是年轻的吧？！

　　我心静了静，估摸着她说的并不是真话，便道：“闻人小姐，这你可别同我开玩笑，哪有27了，还和17一样的。

　　IT精英又笑起来，说：“我是75年生的，不信，拿身份证给你看。”

　　我以为IT精英只是说笑而已，连连摆手：“不必，不必。”

　　岂料IT精英“出手”相当快，说话间，早已掏了出来。我大约也是免不得一些好奇了，于是凑上前去看：那一寸的黑白照都美得惊人，再看那出生日期，果然是75年的——不得不惊叹了。

　　至此，我即便再不敢相信，也只得信了。只是心中暗暗抱怨这世界的不公，让这闻人夏澜既成了才女又成了美女，不像我，虽然也是才貌双全，只是这貌，却不甚拿得出来而已。（我是意思是：貌，谁都有，只不过美丽与否罢了。显然，IT精英是得天独厚的，而我，并没有。）

　　回想我使小心眼的那句话，本来是我打人家主意的，可现在想来，反倒像给别人涮了一把似的，糗得可以。

　　刚要同IT精英询问些保养经验之类的，不料有人半路打岔，喊：“闻人小姐。”IT精英于是向我打了个招呼，哼着不知名的歌曲，连蹦带跳地跑了过去。

　　我不得不承认，同IT精英比起来，仿佛是老了那么一些。

　　第二次见IT精英，也是在婚宴上——我有个搞IT的朋友结婚，同样请了她。

　　蓝嘉（婚宴主角）指着我向IT精英介绍说：“江紫砚，XX杂志社主编¬——”

　　IT精英说：“我们认识，两年前见过。”

　　我有些诧异她的记忆力。我记得她是不足为奇的，很显而易见的，她是那种见一面就足已让人记几年的女子，而我，并不是。然而，她竟也记得我，便多少有些奇怪了。

　　“不容易啊！闻人小姐竟还记得我。”我半真半假地笑道。

　　“因为——江小姐你是那种见一眼就让人觉得安静的女子。”IT精英的笑竟让人觉得她并没有说谎。

　　我不禁笑起来：“闻人小姐竟如此不顾事实地夸我。”

　　“我说的是真话。”IT精英一脸认真 ，“而且，你还是知道我年龄后唯一一个没有询问我保养秘诀的女人。”

　　我不禁有些失笑，又将她打量一番：还是小公主式的礼服，似笑非笑间露出一对小酒窝，依然像个孩子一样，我简直怀疑她是不是吃了什么长生不老药。

　　想了想，我问她：“那么，请问闻人小姐，你的保养秘诀是什么呢？”我尽量让自己显得像开玩笑一样，以免她不愿告知，惹得自己尴尬——天知道我有多么想知道！

　　“哈哈。无可奉告。”IT精英笑起来倒是颇有些豪爽之气的。

　　我尽管有了准备，但真的遭了拒绝，也还是有些尴尬的，便活动起全身的幽默细胞想要缓和一下气氛：“不知闻人小姐的‘无可奉告’是不愿相告的意思呢，还是闻人小姐没有什么可以奉告，完全是因为天生丽质呢？”

　　我本是很满意自己的随机应变能力的，可这次，细细想来，却觉察出不对了，若是IT精英回答的是前者，那便显得她吝啬了；若是后者，却又显得她过于自我夸耀了。我料想，她准是含糊而过了。

　　不料IT精英却道：“江小姐倒真是知音了，您是第一个想到我是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可以奉告他人的人。完全是‘天生丽质’哈哈哈——”说完还笑了起来。

　　我于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便也傻乎乎地笑起来。

　　后来——约又过了一年吧——

　　有一次跟蓝嘉夫妇他们去野外烧烤，不知怎的，就聊到了IT精英。

　　蓝嘉说：“其实我当年和夏澜是同事，都是做的网页设计，她的资历也并不比我老——她原来是开画廊的，后来在公司做了¬¬¬——大约一年吧，自己去做了个网站，当时还请我一起去——你们也知道，那网站现在红火得很。

　　蓝嘉的丈夫便说：“怎么，你后悔没同她去办网站，反倒嫁了我了？”

　　蓝嘉便娇嗔说：“没有的事。”

　　“IT精英——哦，不，闻人小姐她——三十了吧？还没结婚吗？”我心中免不得有些好奇。（IT精英竟还说我一眼望去就是个安静的女子，可哪有安静是女子的这般的？难道她们不是几乎像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吗？我不是这款的吧？）

　　蓝嘉说：“岂止没结婚，根本连男朋友都没有！”

　　蓝嘉果然很成功地使我讶异了一下：“连男朋友都没有？不可能吧！闻人小姐可是真正的才貌双全啊，况且，还是钻石级富女啊！”

　　蓝嘉叹气说：“其实夏澜的脾气并不很好，是个彻彻底底的女权主义者，很多人一听这名号就被吓走了，哪还敢来？就是真的敢来的，也多半受不了她的臭脾气。唉！这么优秀的人，爱情却——遇了挫折。”

　　“啊？闻人小姐是个女权主义者？呵，看不出来呢！”我有些不可置信。

　　“是啊！不熟悉的人都以为她的小鸟依人型的呢！”
　　——

　　离那次烧烤大约十多天吧，艾佳过来玩。

　　我忽然想到IT精英的事，便问她：“听说闻人小姐是个地地道道的女权主义者？”

　　艾佳乐了：“你怎么知道的。”

　　“这么讲的真的咯？闻人小姐不会是因为这个才到现在都单身的吧？”

　　艾佳叹气：“是，也不全是。主要是没人追啊！”

　　我再度惊讶：“没道理啊，闻人小姐不管从哪个方面了来讲都是精英啊！”

　　“哎！就是精英才麻烦呢，没人敢追啊。早先她开画廊的时候，的确是有人追的，但她觉得过早了些；后来做了网站，依旧是有些人追的，只是夏澜觉得他们能力不够；再后来，网站红火了，一般的年轻人便不敢来追了，因为都觉得配不上夏澜，有了些成就的，年纪却大了，自然也入不了夏澜的眼。”

　　我“哦”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好。

　　艾佳沉默了一会儿笑道：“紫砚，别光说人家，你也28了吧，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要和你家那位步上红毯呢？”

　　我但笑不语。

　　“紫砚，真的，你看我家宝宝都会喊妈了。你还——犹豫什么呢？！”

　　“小艾。”我步进厨房，替她续上咖啡，“你不用再着急了，很快地，我就回请你带上红包来喝酒了。”

　　“真的？”那家伙比我这当事人要兴奋上好多倍，简直可以称上欣喜若狂了，“第一时间通知我哦！”

　　“好的。”

　　——

　　又过了两个月，我去艾佳那送请柬。

　　艾佳的先生出来开的门。当时艾佳正坐在沙发上同IT精英聊天，边聊还边伸出手去拉趴在地上的小孩。见我进门，便将孩子拉起来，过来迎接：“哈哈，江小姐大驾光临，快请上坐。”说罢，又倒了杯咖啡给我。

　　我又不自觉地将IT精英打量了一番，这回倒与往日不同了，不再是小公主式的着装风格了。大约不是正式场合的关系吧，她着了件浅蓝色的短袖T恤，发白的牛仔裤，鞋子被茶几挡住了，看得并不真切，隐约的双运动鞋吧。有一点范思哲的香水味，如果并没有别人来过的话，那就一定的她的了，因为艾嘉是从来不用那个牌子的。而她的年纪看上去也略微比上次大了些，不过，却仍是与实际年龄不相符的年轻，仿佛只是由中学生变成了大学生。一眼看去，也顶多只有二十二、三的样子。不像我，一眼望去便知——即将奔三。

　　“江小姐好啊！”我刚想同她打招呼，不料，反倒给她抢了先。

　　“闻人小姐好。”这样的对白像极我初中时的英语课文：HELLO，JACK.HELLO，TOM.

　　“紫砚，你可是大忙人啊，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难不成，今天是给我送请柬来了？”艾佳笑得半真半假。

　　“小艾就是小艾，一猜一个准。”我笑着从包里掏出请柬，双手奉上，“务必阖家光临。”
　　艾佳接过：“那是当然，你就是不说，我也得把他们带去啊！让他们好好瞧瞧英俊潇洒的新郎倌。”

　　我笑笑。忽然间觉得有些冷落了IT精英，便上前去，笑道：“不知下星期六闻人小姐可有空？”

　　“自然。”

　　“那么，可否赏脸我的婚礼 ？”

　　IT精英笑起来：“哪讲得上赏脸，江小姐请我，那是再高兴没有的了。”

　　我于是掏了张新的请柬，填上“闻人夏澜”几个字，递给IT精英。

　　IT精英接过，浅浅地笑起来：“恭喜江小姐的爱情终于修成正果了。”

　　我本是心情不错的，被她这么一恭喜，反倒有些自责起来：这请柬是什么意思，明知她至今尚无男友，我也与她并不熟得很，如此一来，到显得耀武扬威似的。

　　IT精英终究伶俐，竟似将我看穿了一般，无所谓地笑道：“哈哈，参加人家的婚礼真是再令人高兴不过的事了。”也不知她是装出来的，还是她的本意就如此。

　　后来那天，IT精英果然来了。

　　朋友们都带了二岁的小孩，一大群，闹腾得可以，气氛倒是颇好的。只是人也累得够呛，行礼，敬酒——

　　IT精英瞅准了个空档，递了个红包给我，厚厚一叠，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都后悔请她来，让她破费了，要还给她，她却说什么也不要。只得来来回回谢了好几次。

　　“闻人小姐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我竟管起闲事来。

　　“没关系，江小姐，您讲。”终于发现IT精英的帅气了。眼神中自信满满，透着干练的气息。当然，很可能这当中就有点女权主义的成分。

　　“闻人小姐，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要组成一个家庭吗？”原谅我的口无遮拦。

　　“想过。”回答很干脆，“只是遇不着爱情，也找不到合适的。”

　　“恕我直言，听说您有些女权主义？”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女权主义。我只是认为女人该是可以独立的，不需要依靠男人生活。自己可以赚很多钱，将自己养得好好的，并且有自己的想法，像换灯泡这种事，自己可以做的，就坚决不麻烦男人。很可能我自己做网站的根本目的，就是想证明这些。”

　　“那么，您还期待爱情吗？您的生活，似乎不需要男人了。”

　　“需要啊！我期待爱情，但这样的东西是自己无法给予自己的。”

　　“您喜欢怎样的男人呢？”

　　“不知道，这种事情从来是自然而然的。爱了，就爱了。”

　　“难道您对您的另一半没有要求吗？”

　　“不。我希望他可以养得起我，也愿意养我。当然，这看上去似乎与我前面的想法有些矛盾了，但其实并不。法律上没有规定男人有养女人的义务，但是，他必须要有这样的实力，以证明他的能力；也必须愿意，以证明他的爱。当然，我实际上并不会依靠他生活。”

　　“或者我不该讲，闻人小姐，您有想过吗，假使您一直找不到您所喜欢的人，您会降低要求吗？”

　　“不会！宁缺毋滥嘛！宁可一辈子孤单，也不要一个用来换灯泡的男人。”IT精英绝对的果断。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一群朋友吵着要新娘去敬酒，我只得道了声：“那么，祝您早日找到幸福。”便出了休息室。

　　后来，便很久没见IT精英，听蓝嘉他们说，她依然是单身。开着宝马，公司，家里，以及某个叫作“陌桑”的咖啡店来回不断地跑。

　　我几乎已经闻到范思哲香水弥漫在空中了：安静——浓烈。

　　后来又听说，IT精英又去读了个硕士，说：“反正嫁不出去了，倒不如将凡事都看得透些。”

　　我说：“闻人小姐不就本已是硕士了吗？怎么又去读了，读的什么？”

　　“哲学。”

　　“哲学？”我赫了一大跳，这倒好，本就已经够自我，够明白的了，如此一来，岂不是更清醒得吓人，哪个还敢娶？不过又想了想，人家已经打定主意单身了，我还担心个什么劲？！

　　后来，有一次——约是，又过了一年左右吧。

　　我同丈夫从广州回来，打开门口的邮箱，却见众多的报纸中赫然躺着一张红色的喜帖。我心下讶异，朋友们差不多都已结婚了呀。

　　翻开一看，“闻人夏澜”几个字好不将我震惊了一下——

　　按时赴约。IT精英着了大红旗袍，将身材衬得玲珑有致，依旧一副娃娃脸，像个尚未毕业的大学生一样，哪个会想到她早已过了而立之年呢！

　　新郎看上去约是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戴了副眼睛，又着了西装，很儒雅的样子。听说是开画廊的。

　　我心下不禁快乐：IT精英终于找到自己的幸福了。

　　我也像当年IT精英送我红包时一样，瞅了个空档，跟她进了休息室，递过红包。IT精英也是推辞不已，好说歹说才收下，谢个不停。

　　我说：“这下可要恭喜闻人小姐了，终于觅得爱情，修成正果。”

　　哪料IT精英说：“江小姐，不瞒你说，其实我不清楚我究竟爱不爱他，但我知道，他是可以托付一生的人。曾经我和您说过，宁缺毋滥，非要找个我可以将他爱得死去活来的人不可，但现在想来，终究是不可能的了。他爱我甚于爱他；而我，也愿意去爱他，这样，便可以了。我也不再求什么了——尽管他与我曾经理想中的并不一样。他比我小四年，可我早先是想要嫁个比我大的男子的——他开画廊，赚得钱不足我的百分之一——若是早先，我是断然不会嫁的。可是现在——过日子，终究是与料想中的不同的，‘可以’就好，并不一定要‘完美’。毕竟，理想与现实是不一样的。况且，他娶我，也是顶着许多压力的，什么贪图钱财之类的，于他已是不公的了，他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再者，他的条件本也是相当不错的，若是娶了别人，自然——是与现在不同的。娶了我——日后，自是难免会有闲言碎语传来，少不得说他是吃了软饭的，其实，他自然是不需我养的。我也并不年轻了，耗不起了，本想一辈子单身，但终究是寂寞了些。或许，从此以后，家中的电灯泡倒是可以让他去换了——”

　　IT精英也像曾经的我一样，想要再讲下去，却被人喊了出去。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来说：“江小姐，以后若是有空，请常来坐坐。”

　　但我终究还是没去。因为并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尽管我很想知道他们家的灯泡后来究竟谁换。我想，也只得等到他们家宝贝出生了。

　　后来——又过了一年多吧，没有IT精英的消息。

　　某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坐在落地窗前翻报纸。

　　文娱版头条，很大的黑体字印着：XXX网站易主。副标题是：网站蒸蒸日上，闻人放手不干。

　　不免是惊讶的了。忙读报纸，讲的却都是网站的经营状况之类，不见半点IT精英的私人消息。

　　打电话给艾佳。

　　“你也知道像他们那样的婚姻，闲言难免是多了些。日子久了，多少是有些影响的。那小伙子本不是什么外向的人，言语就越发少了。夏澜既怕伤害了他，又怕毁了婚姻，一狠心，就将网站卖了，同那小伙子经营画廊去了。”艾佳这么回答我，言语间很有些替IT精英不值得，更表示讶异得很——夏澜啊，那个女权主义者。

　　我倒是在早在IT精英结婚时，就从她的话里料想到今日了。她太强，又过于自信，清醒，却反倒嫁了个在这些方面不如他的人。那男子势必会有些自卑。可IT精英即便再能干，也无法一个人获得爱情。况且，她本性纯良，不忍那男子因她而受了伤害，再者，在结婚时，IT精英就对他存了愧疚之心了，而今日，将自己降为一个平凡女人，或许，就有对那男子的弥补之心在其中了。

　　当然这些，都不可在好与不好，值得与不值得之间评判。如果IT精英无悔，那么，这样的选择便是正确的。旁人是没有权力去评价什么的，惟有：祝她幸福。
　　后来——

　　我同丈夫去这城市周边的一个古镇游玩，路过一条步行街，看到一间叫做“闻人夏澜”的画廊，生意并不坏的样子，一男一女两个店主手牵着手，笑吟吟地望着往来的客人。

《重生之夜影清莲》
回到了1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