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养活的

　　天帝抬眼看着头顶张牙舞爪的雷电，手里聚起的灵力却始终没有对着魔尊释放。

　　魔尊嘴角微勾“我还当你真的转性了。”
　　说着直接越过罡阳，朝着地面上沈琒的方向走去。

　　罡阳垂眼不知在想什么，也没有拦下魔族只是轻轻挥袖，散去了手心的灵力，天空中的雷鸣渐弱，乌云也开始飘散。

　　“天神大人。”罡阳转身，神色坦然像是看不见脚下的尸山血海，只是叫住一位熟悉的故知。

　　魔尊停下脚步，冷哼了一声“别这样叫我。”

　　“是现在别这样叫您，还是永远都不能这样称呼？”罡阳问道。

　　魔尊扭头看向罡阳，眼中似乎有些怒意。

　　罡阳却像是完全没看见一般，继续说道“其实被封印的不是魔尊，而是您心里的魔气吧？”
　　“三千年前是您救的沈琒吧？那时候您总不可能是以魔尊的身份去见的沈琒。”罡阳语气淡淡的，但也多了几分阴阳怪气。

　　“刷——”
　　魔尊一拳擦过罡阳的脸颊，而罡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您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罡阳微微皱眉，看着眼前这张脸。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天神的时候，是自己成为天帝的授礼上，从来冷清无人的天神殿在那天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
　　天神穿着一身白金锦衣，仙气飘飘面色慈祥的走到自己面前，为自己带上珠帘玉冠，笑着和自己说“身为天帝要以三界苍生为己任，做任何一个决定时都要知道头上有天道看着。”

　　而此时，魔尊冷漠的表情，和当初的模样根本无法重合。

　　“现在说这些，是在教训我？”魔尊收拳，退后一步那骇人的冰冷气息也稍稍从罡阳身上离开。
　　“你别忘了，你这些年为什么能稳稳坐在天帝的位置。”

　　罡阳牙关一颤，低声道“我知道.....”

　　“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才会以为您也和我一样。”

　　魔尊挑眉“我和你一样？”

　　“难道没有吗？”罡阳抬眼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没有一点怯意。
　　“几千年来，每一个日夜都活在懊悔中，而您身为三界敬仰的天神，却也是害得三界生灵涂炭，妖族大损，人族颠沛流离……难道您心里就没有一点负罪感吗？”

　　“嘭！——”

　　一声闷响，空中对峙的其中一人，像是断线的风筝一样斜斜飞了出去。

　　“父帝为什么不还手？！”瑶知瑾站在军营前，着急的看着空中，转头看向自己的母后，而瑶漪像是根本不在乎罡阳一样，只是专注于护住沈琒和沈绒的心脉灵台。

　　“母后！”瑶知瑾从未如此慌乱过，从来不会出手争斗的父亲在空中和魔尊交战，准确说是在被单方面被殴打，而那眼里只有父亲的母亲，看着父亲被打伤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她不过离开天界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父帝和母后都变成了这样，陌生的让她感到害怕。

　　“因为那人并不只是魔尊。”颜锦竹叹了口气，现在也只有他能给出答案了。
　　“弑神是天道所不容的。”

　　“弑神？！”瑶知瑾脑袋嗡的一声，谁是神？
　　那个残杀他人性命的魔尊吗？！

　　“若只是我们这样的普通人还好，但是像是天帝天后这样身负半个神位仙族，对真神出手攻击，天道就会聚起雷电以示警告，若是真的弑神成功天劫就会降下，....即是万幸不死那也活不了多久。”颜锦竹说道。

　　瑶知瑾瞳孔猛缩“所以，这就是上一次大战父帝不愿出手的原因？”

　　罡阳继位天帝不过一万载，除了五千年的仙魔大战，之前也有过两次，但是那时候天尊还未闭关，是他出手封印，不过第二次回去后便宣布闭关从此不再见人。

　　原本只用在凌霄殿处理处理公务的罡阳，突然就被迫接手很多东西，但是那时他都还没当回事。

　　不就是魔族吗？带兵全部剿灭就好了，十万天兵加上天界如此多的上仙、尊者难道还杀不死一个魔尊吗？
　　可是真到战前，那些以前参战的尊者们全部闭门不见，闭关的人越来越多。而那些上仙看着比他们厉害的人都不去，更是不愿出头，只有元弘邱毛遂自荐愿意带兵出战。

　　“咳咳咳.....咳....”罡阳咳出喉咙里的血，抬手擦拭了一下嘴角，继续说道“在我知道后，我甚至都不敢回忆起那天。我告诉自己，害死玉罡的人是沈琒，害死元弘邱的人是魔族。”
　　罡阳苦涩一笑“其实害死他们的，都是我。”

　　“……也是你啊，天神大人。”

　　“嘭！——”
　　又是一拳，但是这一次罡阳早就准备好了灵力屏障接下了魔尊这一击。

　　元弘邱身死那日，并非没有天兵支援，甚至那天是罡阳亲自带兵驰援。
　　只是当他赶到时看见魔尊的样貌，他只觉得这样天道和自己开的一个巨大玩笑。

　　“嘭！——”

　　“咔嚓——”

　　“嘭！”

　　屏障完全破碎。

　　“身为天帝不好好留在天界，来这里做什么？”这是他们以新的身份见面时，魔尊说的话。

　　罡阳完全被吓住，就像在天神殿前突然出现的天神吓到不敢乱动，与上一次的激动紧张不同，他后背全是冷汗，直到元弘邱献祭本源时罡阳脚都还是麻的。

　　而即将要死的人，和即将要被封印的人都十分淡定，甚至他们都转头看着罡阳。那眼神，直到如今罡阳都不敢回忆。

　　“嘭！——”

　　罡阳聚起灵力覆盖在手臂上，虽然勉强接下一拳，但是手臂疼得发麻，直接脱了力。

　　元弘邱满眼的不理解，不知道为什么罡阳不出手，而魔尊则是一脸的玩味，自愿被元弘邱封印。

　　“从哪天之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天道究竟是什么？”罡阳只是被动防御，但嘴上一刻都不停。

　　“天道就是个狗屁玩意！”魔尊咬牙朝着罡阳的侧脸就是一拳。

　　而罡阳没想到他会骂人，一愣神还就没躲过这一拳，但是比起刚才差点让他断了肋骨的一拳比起，这一拳只算得上是一个小孩子的力气，只让罡阳歪了脑袋。

　　“你倒是说说，这些年你想出了什么。”魔尊有些喘息，活动了一下手腕，留给罡阳开口的空间。

　　罡阳回头看着魔尊“其实，我什么都没想明白。”
　　“我曾经一直认为，您就是天道。”

　　因为天神的一句话，罡阳才任天帝时，真的是兢兢业业，每个决定都小心谨慎，并非害怕天道，只是为了心里那份名为“苍生”的责任。
　　“当我发现‘天道’都变了，将我的认知完全颠覆。”罡阳垂眼道。

　　真是天意捉弄，站在两个极端面的身份，竟然会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
　　罡阳想不通，天道要三界混乱，那他难道能反抗天道？天道是不能反抗的，所以他只能顺势而为。

　　不听不看不说，成为了现在的天帝。

　　直到沈琒的出现，明明是个入魔的人族，可偏偏杀了更多的魔族，甚至离开魔界成为妖尊。在妖界弄什么扫盲，却还真的让妖界摆脱了三界最白目的帽子，他用人族的律法约束向来喜好自由的妖族，在没有充足阳光的妖界，种植作物让妖族自给自足安稳过日，一切的走向都出乎罡阳的意料。
　　“他真的让人惊讶，看着他的成长，让我会产生一种‘改变’是很简单的错觉。”

　　-

　　姜白奕利落斩杀了一个魔族，抬眼看向空中的两人。

　　她是天兵的第一任将领，曾经也被冠名为“战神”。

　　天界唯一的一个女战神，那时候多么风光。

　　当初一腔热血要清除所有魔族，可就在看见魔尊那一刻，血液冷却凝固。

　　她本想学着天尊那般永远闭关，直到心结难解寿元耗尽身陨消散，可是罡阳和瑶漪来找自己说他们夫妻俩要一起来虚无，要自己多照看着玉堰时，她那冷了千年的心开始悸动，血液逐渐有了温度。

　　如果最后都是一个死，那战死沙场才不负“战神”的称谓。

　　感知到罡阳忽然虚弱的气息，姜白奕方锏一甩，将身后打算偷袭的小个子魔族杀死，锏上没有留下一滴血，脚尖点地就朝着罡阳的方向飞去。

　　是时候了。

　　而一直不在意空中的瑶漪，终于抬眼看向罡阳，扶在沈绒头上的手微微一抖，可还是没有离开，眼睛缓缓闭上，像是在祷告什么，没有人看见她另一只藏在衣袖里的手死死的攥着衣袖，那块布料已经被手心的汗水浸湿。

　　站在花藤中的云姯突然睁眼，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被她绑成蚕蛹已经昏睡过去的两人，神情柔和，可下一刻待她再扭头眼中再无半点温情。

　　抬脚才往前走了一步，手臂就被拉住。

　　猛然回头，云姯眼中的决绝都没有隐藏好。

　　嘴角带血的元绥宁努力睁着眼睛看着云姯，颤抖着嘴唇开口，血液先从嘴里流出。
　　他竟然为了不昏睡过去咬伤自己的舌头。

　　云姯挣了挣手，本该脱力的元绥宁却十分有力的抓着云姯的手臂，甚至抓得她都有些疼了。

　　“.....别走。”虚弱的声音模糊得让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但是云姯太了解他了，即使耳朵没听见可还是福至心灵明白他想说的话。

　　云姯走到元绥宁面前，抬手轻抚过他的脸颊，勾唇笑道“这是你第一次让我留下。”
　　以前都是他先走，自己站在后面让他别走，多留一会。

　　“每一次都是我看着你的背影，我一直在等你回头。”云姯眼中没有以前那般痴迷，只是淡淡的看着元绥宁，她是真的放下了。

　　“这一次也让你看着我的背影吧。”云姯浅笑着。
　　可颤抖的手指还是暴露的她的不舍。

　　云姯轻叹了一口气，无奈苦笑“你真的恶劣了，这种时候对我说别走。……若是我真的不去，你愿意和我成亲吗？”

　　元绥宁没料到云姯到这种时候了还会提起这件事，脑袋一片混沌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云姯有些恼怒地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脸“就知道你不会，既然不想娶我就别说这样让我误会的话。”

　　挣开元绥宁的手掌，花藤立马将其完全缠住不让他动弹。

　　“我知道你会说：‘就算是不认识的人我也一样会这样说的’。”想了想云姯还是有些气愤，忿忿的咬牙道。

　　“但是现在我就是生气！本来，不想这么做的.....”
　　声音越来越小，云姯咬了咬嘴唇，好似做了一个决定，往前一步仰头就要去亲吻那染血的薄唇。

　　元绥宁眼睛大睁，下意识就抿了抿嘴唇。

　　云姯自然也看见了，苦笑一声踮起脚尖，双手捧着元绥宁的脸颊，将这个吻印在了元绥宁的额头。
　　“晚安，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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