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瓶

　　在警察重重阻拦下，于婉却还是能看见李家国夫妻两人狰狞的脸。
　　在那之后很多天，于婉都会梦到当时的场景，但是那更加可怖的面目全非的尸骨她都没再在梦里见过。

　　“即使在梦里，小婷都没有想要吓我。”于婉抹了一把脸笑道“她在遗书里明明都说的很清楚了。她只想告诉那夫妻俩，她就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是平庸蠢笨。但是那俩人始终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李婷也是觉得太累了所以她选择先走一步。”
　　“小婷说的没错，即使她死了，那两个人也还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

　　“至于她为什么会在那天突然自杀，我大概也猜到一些原因。”于婉缓了一下情绪说道。

　　当初于婉以为李婷会选择和自己一样的专业，可能也是为了两人能继续在一起互相照顾。但是当她死后，于婉被她李家国他们俩吓到，给自己的妈妈打电话才知道当初她和李婷填报志愿的时候，李婷的爸妈一直打电话来问自己报了什么。
　　“当时我就和他们说，孩子的志愿还是要让她自己选，他们就说想参考一下你的。我也想着你们俩在一起也挺好的，就告诉他们了。”

　　李婷的志愿和于婉的几乎重合。

　　可就算是这样，还是无法让李家国两口子满意。

　　大一结束，学校开始申请奖学金了。上学期期末的时候李婷就一直在准备材料，一直在和班导咨询。
　　因为这种事问多了显得太过于在意，于婉没多问，也就不知道其实这也是李家国要求的。

　　如果奖学金能申请下来就好了。

　　“就在周二那天，奖学金的名额下来了，我们班只有两个，李婷没有得到。”于婉再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不停往下掉。
　　“当时她情绪不好，我只是安慰她说下次还有机会。”

　　可是哪还有什么机会啊。
　　李婷不是难过，她是在害怕。

　　当天晚上回宿舍施薇燕的电话就打来了，开场就问她奖学金确定下来没。

　　李婷拿着手机躲到阳台去打电话，但是于婉还是隐约听到李婷小心翼翼地说自己没得到，但是下学年会努力的。

　　挂了电话出来时，李婷和平时一样沉默。

　　第二天早上有四节课，上课的时候李婷没有太认真一直低着头写写画画，最后两节课李婷请假了。

　　“虽然最后两节课她不在，但是她在食堂等着我们一起吃了午饭，那天她心情很好，我认识她这么多年，只有在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她那样高兴过。”
　　于婉懊恼道“但凡我当时多问一句就好了。”

　　李婷说自己要去教学楼一趟，她经常跑教学楼大家都没有觉得奇怪，但等于婉她们回到宿舍的时候才发现李婷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收了起来，桌上床上干干净净，连装满杂物的纸箱李婷都贴心的放在墙边或者桌子下面，不会影响大家在宿舍走动。

　　于婉觉得奇怪，给她打电话没人接，去教学楼找她也没找到。

　　直到下午四点多，班导打电话来说她出事了。

　　“这个难搞。”杜天晴突然出声。

　　魏孟不动声色拿出手机打了两个字：怎么？

　　“听于婉这样说，这个李婷其实是前一天晚上就做好打算了，而且自杀的时候也很平静，按理说应该没有多少执念，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来看，她的执念应该比我们预想的都深。”杜天晴说道。

　　“也不一定，”步小可的声音幽幽响起“有人死前崩溃大哭，有人死前看起来甚至比平时还正常。”
　　“越是表面平静内里可能更加压抑。执念也不一定全是死者的愿望，也有可能是她活着时就想不通的事，死了之后本来魂魄就不完整更加想不通，所以才会一直在原地兜圈子。”

　　听到步小可的话，魏孟更加沉默了。
　　之前他就在阮莹莹那里听过，步小可也是自.杀.死亡的，而且也有几年被困在原地成为缚地鬼。

　　“嗯，这种事情小可要更清楚些。”杜天晴说道。她虽然死得早，但是之前魏孟不会掺合这些事她也就从不关注。

　　“现在在这里说，我还是不能确定她的执念是不是她的父母，今晚你有空吗？”魏孟问于婉。

　　于婉知道李婷一直留在原地，心里也很着急，闻言立即点头“晚上什么时候？”

　　“从那天来看，她天亮的时候并不会出现，但是六七楼被封锁我们得早一点上去。七点如何？”魏孟看了一下今天太阳下山的时间。

　　于婉没有意见。

　　－

　　林康昌扶起号啕大哭的孕妇父母，心里也难受。
　　人家说嫁人如同投胎果然有道理，这女人也是父母疼爱的孩子，到了男方家里为别人辛苦孕子，却落到如此地步，到现在男方家只想着怎么推卸责任，对于女方父母的责问更是面都不敢露。

　　“这个孩子虽然还没出生，但已经成型了，他也能感觉到你们对他的态度。让男方家给孩子取个名字，立个牌位诚心供奉三年，如果不够诚心或者不够三年，会发生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其实也可以让孩子的外公外婆供奉，但是这个孽是男方家造的，因果循环，有什么苦头就让他们自己扛着。

　　六十不到的两位老人，佝偻着单薄身躯，满头白发，看起来苍老的如同八十多岁。

　　莫平云转头看着站在一旁眼神空洞的女人，心里也觉不忍。
　　“你要和他们回家吗？”

　　被吃了魂魄的女人根本听不见莫平云说话，她甚至很快就要消散了，无法投胎更说不了下辈子再见。
　　但莫平云还是问了她，他知道这不过多此一举，可莫平云觉得，她要是能看见一定会想回家的吧。

　　莫平云拿出一根短香，点燃。
　　香烟成线晃晃悠悠飘向女人。这香不能让她恢复神智，只能稍稍固魂让她慢些消散。

　　莫平云正要伸手想引导女人往其父母身边走，却还没碰到，她却晃了晃身形朝着那两位老人飘去。

　　看着她飘定在老人身后，明明眼底依旧空洞，可莫平云似乎在她脸上看出一丝眷念。
　　“原来如此.....”莫平云浅笑着“如愿就好。”

　　按理说被鬼吃了魂魄，即使奋力逃逸出一丝魂魄，也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消散虚无，可这女人却一直飘在水面，呆滞望着岸上。
　　也许在死前，她没有怨恨丈夫和婆婆，她只是想着再见生育自己的父母一面。也是因为这执着又强烈的念头，让她即使无魂无魄，却还是在这世上留下了一丝残念，在此刻她终于如愿了。

　　看着女人渐渐消失的身体，莫平云放下了手里原本打算继续点燃的短香。
　　无魂无魄这香点了也无用。

　　“方云，你说着结婚给女人带来了什么？”林康昌看着被亲戚朋友搀扶着走远的夫妻，忍不住叹息道“我这些年捞过的孕妇比我见过活着的都多，那可不是一个人，那是两条命啊。”

　　莫平云别说结婚，他都没谈过恋爱“你只看见了不幸的家庭，也有很多生活幸福的。”

　　林康昌耸肩“也是。”
　　“可能因为我是捞尸人吧，不管是自杀还是意外，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但无一例外，当我把人捞上来时，这岸边的哭喊声，听得我心慌。”

　　莫平云不知道如何安慰人，只能看着他。

　　“嗐，人老了，总是伤春悲秋的。”林康昌摊手笑道。
　　“走吧，你既然来了顺便给凯然看看去，他肯定是吓掉魂了。”

　　莫平云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这次又是一大笔钱，想吃什么别和我客气。”走在前面的林康昌转头对莫平云笑道。

　　“做完这单，你别干了。”莫平云冷不丁又提起这件事。

　　林康昌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荣凯然虽然技术不如你，但是一些简单的活他能一个人干，你们没必要拿命去赚钱。”莫平云本想着生死都是命数，可是对于认识快三十年的老友，莫平云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劝说。

　　林康昌抿紧嘴唇，因为从水里出来就没有多少血色的嘴唇更加没有来血色。
　　“方云......我是不是快死了？”

　　莫平云知道自己说这么多他肯定会怀疑“……和水有关。”

　　“噗，哈哈哈！”林康昌突然大笑道“我还以为我马上就要嗝屁，和水有关你不早说，钱哪有命重要，回去我就和荣凯然说，老子金盆洗手不干了。”

　　闻言莫平云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林康昌看着莫平云这样子，再想到他之前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要不是自己身上湿漉漉的又才碰过尸体，不然真想拍他两下。
　　“多大的事，看把你愁的，你直说不就好了，搞得这么吓人。我还以为我得什么绝症了呢，吓老子一跳。”

　　莫平云也忍不住笑道“以前我让你别干的时候，你非说这活是你的命。”

　　林康昌语塞“这只是夸张的修辞手法，你真的一点幽默感都没有。这么些年了，还是这样老是板着一张脸哪有女人愿意靠近你？”
　　“你看你现在笑起来，不挺好的嘛，立马就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了。”

　　莫平云无奈道“我又不是故意板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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