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暗潮

　　买完书，晏离吩咐司机掉头回家。

　　车子才启动，夏灵泽问姬扶光：“还能再去一个地方么？”

　　姬扶光拿起平板电脑还没打开，偏过头问：“怎么？”

　　晏离摆摆手让司机慢点开，回头笑问：“你还想去哪里呀？”

　　看姬扶光那可以商量的模样，夏灵泽往她身边挪近，眼睛里燃着微小的火苗，随着话里的雀跃而摇曳：“我刚才注意到你对历史类的书感兴趣，但这里是正规书店，摆上来的都是经过审核的书和内容……我在想，你会不会想要看些不那么官方的。”

　　姬扶光挑眉，抓住重点：“你想带我去找点不过审的？”

　　她是对历史类书籍感兴趣，到底是亲眼看着历史舞台更迭交替的，她对后世如何陈述那些古旧往事很好奇。

　　那段湮没时光里的动魄惊心，往往只在史书上留下轻描淡写的一笔，她很喜欢从那简短的记载里，回望往昔那幅画卷的轮廓，偶尔也能品味出新鲜的感悟。

　　“对，我觉得你会喜欢的。”夏灵泽的眼角眉梢在阅读灯下盛着明亮的笑意。

　　总觉得她下一秒就会歪一下头。

　　姬扶光低声一笑，浓稠的宠溺无孔不入地渗进她本该毫不动容的话里：“晏离，照她的意思。”

　　“是。”晏离笑叹。

　　夏灵泽探身过去，声音里裹着散不开的愉悦：“我们去旧货市场，进去的时候小心一点，会有小孩子在那里到处跑……”

　　姬扶光注视着她的脸庞，心底泛暖，默声合上眼眸靠进座椅里听她絮絮地嘱咐司机。

　　旧货市场，顾名思义就是二手交易市场。

　　很多人用不上却还算得上完好的物品会拿来寄卖，这个地方被各种各样的货摊盘踞，当然也就有一些奇货存在。

　　这个市场在江流市的老城区，街道瞧着仍是数十年前的味道，道路两侧挤满宵夜摊点，有些还延伸到马路上。

　　人们吃着宵夜吆五喝六，栓在路边的狗时而吠上几声，烟火气就在这样杂乱的环境里滋生。

　　司机好不容易把车子开到街道口，再往里就是熙熙攘攘的旧货市场，是怎么都不能再开进去了。

　　姬扶光吩咐晏离不用跟来，然后跟着夏灵泽深入人群里。

　　小摊子顺着路不间断地排列下去，摊主们或是悠闲地躺在躺椅里玩手机，或是向围拢着的客人巧舌如簧地吹嘘货物，整个市场热闹非凡。

　　这比上次围观摩托车比赛要更拥挤，姬扶光闻到空气里不绝的汗味，眉头登时就打了个结。

　　清淡好闻的木香在这时围上来，是夏灵泽牵住她的手腕，温热的呼吸拂到她耳边：“人太多，我牵着你走，要是觉得这里味道难闻，就再靠近我一点。”

　　正是天热的时候，市场里人多，有些膀大腰圆的男人还光着膀子，生怕汗味散不开。

　　而身边的夏灵泽清爽干净，衣服又是在家里用沉香熏过，犹如夏日里难得的凉风般沁人心脾。

　　心里的不适被缓解，姬扶光轻轻“嗯”了声，任她牵着。

　　市场里有一小片专门售卖旧书的区域，相比起别的生意，这里因为是爱书人士的聚集地，倒显得有几分清静。

　　夏灵泽带着姬扶光先来到这里，沿着摊点边逛边对姬扶光介绍：“这里有很多有趣的旧书，古时候民间百姓写的野史杂记也有，有些是仿本，不影响观看的。”

　　姬扶光往摊面摆放的或旧或新的封皮上一一浏览，在其中一家摊点前停住脚步，捡起一本书页发涨的书翻阅。

　　胖胖的男老板从躺椅上跳起来，把自己的电风扇调了个转头，让风均匀地扩向她们的位置。

　　夏灵泽礼貌地对老板点头，又指了指姬扶光，示意不要打扰。

　　她们不受气温影响，姬扶光看书看得入神，夏灵泽便在她的几步范围里踱步，四处张望着好玩的摊面。

　　远处一栋自建的居民小楼下，几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孩子摆了几张椅子放上玻璃瓶，排着队举着弹弓去射击瓶子，最后一张椅子上放着些小玩具，大概是射击的奖励。

　　他们只能击中近距离的瓶子，再远的几个瓶子稳稳地站着。

　　夏灵泽渐渐停下脚步只看他们，心情也随着孩子们的欢快和失落在起起伏伏。

　　姬扶光付完款，接过老板包好书的袋子，扭头就见夏灵泽眺望着远方微笑。

　　她顺着夏灵泽的视线看过去，远处玩弹弓的孩子里有个女孩，刚击中瓶子在蹦蹦跳跳地鼓掌。

　　她说：“喜欢就走近看看。”

　　夏灵泽怔愣地回头，为自己再次获得宠爱而睁大眼睛，很快便接过她手里刚买的书，再牵过她的手腕，用低柔的声线诉说着邀请：“我们一起看。”

　　姬扶光无声地莞尔。

　　她们来到孩子们附近，看着他们击不中远距离的瓶子唉声叹气。

　　夏灵泽握着拳头搓搓手心，蠢蠢欲动的心在姬扶光准许的眼神里被彻底挑起。

　　她走向那些孩子，弯下腰跟他们打招呼：“你们好，可以让我玩玩么？”

　　孩子们的玩心被中断，纷纷打量起这个不速之客。

　　“姐姐好漂亮，这是谁的姐姐呀？”

　　“不是我姐姐，我姐姐不让我玩弹弓的。”

　　“姐姐也想玩么，可是你得贡献奖品才行啊。”

　　夏灵泽了然地说：“那个椅子上的玩具，就是你们贡献的奖品么？”

　　有个男孩子跳出来说：“是呀，每人贡献一个，能把所有瓶子都打到的人，就可以拿走全部奖品。”

　　又有个女孩子补充道：“没有贡献奖品的人不能玩哦。”

　　男孩女孩们七嘴八舌地跟夏灵泽交谈，姬扶光在相隔稍远的地方含笑看着。

　　看得出来夏灵泽喜欢这个游戏，并非是想要那些小孩子的玩具，可孩子们定了规矩在前，看来夏灵泽今天是很难玩到游戏了。

　　果不其然，夏灵泽低头沉思：“这样啊……”

　　没等姬扶光叫她回来，她来了灵感似的抬头，双眸如星般闪烁着微芒：“那这样好不好，我把所有瓶子都击中，你们只需要给我那只玩具小熊。”

　　椅子上堆着的玩具里，几乎都是些水彩笔、玻璃球等等小玩意，只有一只棕色的毛绒小熊格外吸引人。

　　姬扶光饶有兴味地收回制止的打算。

　　夏灵泽是怎么想的，自己什么也没出，反倒要赢走最贵重的礼物，虽说不是全都拿走，但孩子们肯定也是不服的。

　　这不，当即就出来个白胖的男孩，鼓着腮帮子斥她：“那可不行，那只熊我们都想要，你什么奖品都没贡献，凭什么拿走！”

　　夏灵泽又低下头，还摸了摸口袋，摸出一只戒指模样的木环递过去：“这是我自己雕的木戒指，上面有很好看的花纹，可以当做我贡献的奖品么？”

　　女孩子接过去翻看，虽然看不懂纹路，却也惊叹它美丽的外观：“好漂亮，可是戒指不是结婚才用的么？”

　　夏灵泽直起身，笑说：“不全是，可以自己戴着玩，也可以送给想送的人。”

　　几个小孩围过去观看，小声地议论要不要同意她的加入，最后由那个白胖的男孩出来宣布：“好吧，我们同意你一起玩了。”

　　有个不怎么说话的文静女孩，小跑过去把弹弓拿来给她，脸上红扑扑地瞧着她。

　　水泥地上流淌着月光和灯光，姬扶光的视线都被眼前的女人吸引。

　　那人身形高颀，挽起袖子的小臂有着力量蓄势待发的线条，臂膀舒展拉开弹弓时双臂平稳，目光里深藏暗光浮动的利刃。

　　一颗颗小木球子弹在极短的时间里把玻璃瓶击倒，她眨了眨眼睛，调皮地把一颗子弹打向地面，借着地面削弱了力量再反射向最后的瓶子，让它摇摇晃晃地转了个圈又稳稳立住。

　　不但技术高超，还玩起了花样。

　　原本嘈杂的孩子们全都呆若木鸡，愣愣地看着她，也许脑海里在重播着夏灵泽利落的动作。

　　“好厉害……”

　　“这么远都可以打到呀。”

　　“最后那个瓶子我摆在十米的位置呢。”

　　“她还是往地上打的！”

　　姬扶光轻轻笑着，为夏灵泽的获胜而愉悦。

　　她看到夏灵泽去抱起那只小熊，再拿上玩游戏前放下的书，摸了摸其中两个孩子的头，微笑着安慰了几句，便迈开长腿朝她走来，高马尾在风里摇荡。

　　明明只是玩了个游戏获胜，可这人神采飞扬的样子，像极了凯旋的女将军。

　　姬扶光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走近的人停在她跟前，既默契又温顺地低下头，将脸庞贴近她的手心。

　　夏灵泽额上的碎发扫着温静的眉眼，狠厉的味道却半分不见，注视着姬扶光轻声说：“这是礼物，我送你的。”

　　“为什么送我小熊？”姬扶光弯起唇，指尖抚过夏灵泽的眉尾。

　　珍奇异宝她得到过不少，别说是底下人送的，光是她自己的珍藏就多不胜数，从来没有人送她这样的礼物。

　　它的价值，比起雷池珍宝阁里最不起眼的物件都还要不值一提。

　　“因为，”夏灵泽垂眸去抚摸小熊脑袋，蓦地笑了，“我想当一个让你觉得，自己不只是尊主的人。”

　　要给姬扶光送小熊，是灵机一动。

　　她在看到孩子们玩耍时，仅仅只是被挑起兴趣，可当她看到那只小熊时，她莫名地升起想要送给姬扶光的念头。

　　她想要把姬扶光身体里更烫的温度勾出来，她想要更进一步地让姬扶光感受到血族尊卑之外的风光。

　　她想要做一个在姬扶光眼里，跟任何人都不相似的人。

　　姬扶光笑而不语，指腹在她的眼眉流连。

　　夏灵泽抿住唇，气息低软：“我的主人，你喜欢么？”

　　姬扶光的指尖滑到她的脸颊，轻笑着给予宠爱和肯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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