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猫窝

　　我想我是见过阳光的。

　　——
　　我是个瞎子，我娘是个哑巴。
　　至于我爹，早就死了。
　　这些事儿全村都知道。

　　我猜他们平日里看着我的目光，或多或少都带着点同情。
　　不过，反正我也看不着，管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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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心没肺这词儿是我的真实写照。
　　不过我也有喜欢的东西。
　　我喜欢村北边刘大娘炸的小糖糕，喜欢村南边小刘哥的糖糍粑。
　　还喜欢……村头桂姨家的小儿子。

　　这些事儿全村都不知道。

　　喜欢的理由也挺奇葩，我非礼了人家。
　　具体为一不小心摸到了人家的小肥手，柔柔软软，心都漏跳了一拍。

　　然后我没忍住，又捏了两下。
　　好吧，这说出来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于是我拿出攒了几个月的钱，去小刘哥那买了糖糍粑，登门道歉。

　　“那个，你……吃吗？”
　　我尽量言辞恳切，唯唯诺诺，祈求人家原谅我一时糊涂犯下的罪。
　　手里捏着的糖糍粑都快不成型了，还是没人接。

　　直到路过的刘大娘出声叫我，“小糖，你自个儿站在那干嘛呢？找不到路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早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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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他道歉这事儿就提上了日程，我天天在他学校门口堵他，结果一个月了，回回堵不到人。
　　原因也很简单，我看不见。

　　他不想见我，我也没办法。
　　我垂头丧气等到青蛙都开始叫了，摸着路回家。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没想到他居然在这儿等我，手里的“小兔子”都吓掉了，反应过来，赶紧趴到地上摸索。
　　“这个？”
　　柔软草尖触碰到我的手，我赶紧点了点头，“是这个，送你的。”

　　今天的道歉礼物是狗尾巴草编成的小兔子，因为我实在穷的可怜，没钱买糖糍粑和小糖糕了。
　　等了许久也没见他再吭声，我只觉得他实在冷静的可怕，相比起来，和他同龄的我简直像个智障儿童。

　　我不安又紧张，仿佛在等待什么判决一样。
　　直到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他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还没变声的稚嫩嗓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收下了，以后别来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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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整个人轻飘飘的回家，脸红成了猴屁股蛋。
　　我娘紧张坏了，扯着我的手，这摸摸那摸摸，最后在我手心写字。
　　-［糖仔，怎么了？］
　　我头埋在被褥里，闷声回，“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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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声音真好听。
　　——虽然可能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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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要睡着时候，我才猛然反应过来忘了道歉。
　　所以第二天……
　　“你怎么又来了？”

　　我一时语塞，心一横，凭感觉抓住他的手，将手里的小纸包塞给他，转身一溜烟就跑了。
　　身后响起他同学的起哄声，我一时不察就绊倒了。

　　回家后生无可恋。
　　完蛋，不仅没说出口，还摔了个狗啃泥。
　　太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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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没事吧？”
　　我心里还惦记着我昨儿给他做的酥油饼，心不在焉等他放学。

　　听到他的话，我脸忽然有点烫。
　　“没……没事！我可耐摔了！”
　　他忽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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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脸更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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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再说不让我去他学校，好像默认了我这个粘人精天天堵他。
　　我也天天想着如何把道歉说出口。

　　日复一日等他放学，给他递上道歉礼物。
　　此后几乎每天重复着这样的事情，成为了一种习惯。
　　可我还是没说出口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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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从某一天开始，我再也没去过他学校等他。
　　我们没再见过面。
　　这应该是他所希望的，任凭谁被一个瞎子缠上，都不会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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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风很大，空气阴沉的厉害，又干又冷，还带着咸腥味。
　　阿娘又没点暖炉，屋子冷的让人心寒。
　　我哆哆嗦嗦打开门，“阿娘，点炉子了！”

　　脚步声在我面前停住，顿了一下，走进了屋子里。
　　片刻后，暖意升起，我围着炉子搓手。
　　“阿娘，今年的冬天也忒冷了，你做工有没有多穿点啊？”

　　说完，我伸出掌心，等阿娘在我掌心写字。
　　等了半晌，才有温热的触感在掌心。
　　-［有多穿了。］

　　阿娘今天的反应好像有点慢，刚刚生炉子也是弄得满屋子烟。
　　我心中奇怪，却没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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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娘好像生病了。
　　具体表现为，做饭变难吃，衣服缝的乱，还有，不和我同床睡了。
　　为此，我还和她吵了一架。

　　-［你已经长大了，要自己睡了。］
　　很奇怪，阿娘一直说我永远是小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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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他考上大学了。
　　我贼高兴，不愧是我喜欢的人，就是有出息。
　　不像我，这么大了，字都不认识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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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晚上我和阿娘唠嗑，我说她写。
　　“阿娘，村头桂姨家的小儿子你认识吗？他考上大学了，很快就走了，那可太出息了。”

　　手心传来触感，我仔细辨认了下。
　　-［你不想让他走吗？］

　　我笑了笑，“怎么可能呢？”
　　“我巴不得，他走的再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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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学开学前一周，我离家出走了。
　　带着全部衣服包袱的那种。
　　说是离家出走，其实早就已经有了别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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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之前，我先去了个地方。
　　村尾的那片小树林里，有着我爹娘的家。
　　我将小糖糕和糖糍粑摆好，认真的拜了拜，还磕了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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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车站的路上，有东西砸在我头上，稚嫩的童音传来，“嘻嘻，瞎子来打我啊。”
　　我没理，走过他们，却不由自主想起了很多强迫自己忘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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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就是缠着程阳的那个瞎子？”
　　“是啊，多亏人家程阳脾气好才不骂她，换了别人，她早被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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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糖……别太难过，人死不能复生。”
　　“你娘在天之灵，会保佑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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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糖啊，阿姨求求你了，你放过小阳吧。”
　　“他照顾了你两年，你忍心耽误他的前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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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汽车不停地颠簸，我坐在后面，伸手摸着窗户玻璃。
　　夏天的阳光是有形状的，还有温度，是灼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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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我是见过阳光的。
　　只不过，我不配拥有罢了。

　　19年10月

　　那时候文笔好青涩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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