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狂

　　【第十六章】

　　叶峯说得那家理发店，是鹿安有名的老店铺了，店主是一个上了五十岁的大爷，只会简单的理发，所以这位大爷只做男人的生意。

　　这还是胡几告诉他的，他不喜欢头发过长，稍微长一点就像剃掉，所以来鹿安这段时间，往理发店剃头的时间快赶上吃饭的次数了。

　　店门口挂着的牌子，友情提示，本店只剪发，不烫染发。

　　“许大爷，我来剪发了。”叶峯轻车熟路地进了店门，魏琛略微有些吃惊，这人也没来鹿安多久啊，怎么比他还熟。

　　“来了。”许大爷大着老花镜，镜框两边的长线架在耳廓上，看见来人，还扒拉了一下快要掉下去的眼镜。

　　“今天我带了朋友过来，上次您和我说的兄弟特惠友情套餐还在吧。”叶峯问。

　　“在呢。”许大爷去拿工具。

　　趁着大爷转身的这间隙，魏琛小声问：“你说得套餐到底是什么啊？”

　　叶峯神秘地笑笑，然后拿了一张手写的宣传单给他。

　　一张白纸几行黑字。

　　鹿安老牌理发店隆重推出新的剪头套餐，两人剪发可以享受五折优惠，再加免费的一次剃胡子。

　　魏琛：“……”

　　“本来是十块钱一次的，现在五折，两个人只需要十块钱，是不是合适多了？”叶峯得意地笑笑。

　　魏琛心说，怪不得你的头型都跟刚从监狱里出来一样。

　　“大爷，来一份套餐。”叶峯这一嗓子豪情万丈，魏琛有一种是在五星级饭店点餐的感觉。

　　叶峯的头发比魏琛短，而且他向来不讲究什么头型好不好看的问题，只要干净，够短就可以了。

　　“您下手轻点就行了。”魏琛端坐在椅子上，厚长的刘海挡住了半只眼睛。

　　叶峯扶着自己的下巴，在魏琛面前晃悠，刚剪完的头发干净又清爽，这次比上次长很多，没有那种从监狱出来的感觉。

　　许大爷还在擦拭剪刀，叶峯伸出手指撩开挡在魏琛面前的刘海。

　　“你做什么？”魏琛问。

　　叶峯笑说：“街霸，我的发现你眼睛很好看哎，为什么要搞一个韩国泡菜头呢？”

　　魏琛说：“你还懂这个？”

　　“对啊，我们以前班的董静静的同学说，韩国泡菜头就是你这种刘海。”叶峯说。

　　董静静是谁？

　　魏琛没问。

　　“让开。”魏琛冷声道。

　　叶峯继续笑，趁着许大爷还没转身过来剪发的时候，突然搭上他的肩膀，故意对着他耳朵小声说道：“琛哥，愿赌服输啊。”

　　这人还要不要点脸了？明明是自己让着他的。

　　“你能滚了吗？”魏琛微微仰着头，抬眼看他，“你挡住大爷的道了。”

　　叶峯转头一看，许大爷大着剪刀和木梳对着他。

　　他哈哈一笑，让开了地方。

　　魏琛闭着眼睛，叶峯看着倒映在镜子里的魏琛，男生被剪掉的黑色碎发一点点掉落在地上。

　　从理发店里出来。

　　叶峯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魏琛逐渐变短的头发，隐隐发笑。

　　“你有完没完？”魏琛实在受不了一个男生老是这么盯着自己笑。

　　“原来，你寸头这么精神呢。”叶峯说。

　　魏琛说：“没事了吧，没事我回家了。”

　　叶峯从后面叫住他：“魏琛。”

　　魏琛停住脚步，他眼前不被刘海阻挡，视线是一片清明和宽阔，他从来没有发现，有一天他在活着的时候，原来可以这么心胸开阔且明朗的往前走。

　　“琛哥。”叶峯又换了一个称呼叫他。

　　“能让我叫哥的人，只有你一个，所以，我不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叶峯说。

　　距离开学没有多长时间了，魏琛到底会不会回学校，已经成为了大家猜测议论的暴风中心。

　　叶峯的底气并没有向他说得那么足。

　　魏琛没回头，双手抬起自己的帽子，然后扣在脑袋上，迎着清凉的夜色离开。

　　文理分班在即。

　　【我们是全世界无敌超级吊炸天】这个群就没消停过。

　　常经：你们都想好了吗？收假回去就要分班了。

　　李大吉说：想不想对我来说都没用，哪里人多我往哪去。

　　何焕军：呵呵，这时候你又聪明了。

　　李大吉：我操，你是什么之后进来的？

　　何焕军：你拉的，忘了？

　　常经：外班人员，请尽快撤离。

　　何焕军怒了：操，胡几还是外校的呢。

　　李大吉：他不一样。

　　何焕军：哪不一样了，不都是四条腿，两只胳膊，三只眼睛？

　　常经：操，兄弟，你说得是外星人，牛逼。

　　话题完全开始跑偏，魏琛看着群里的聊天记录低头笑了笑，这时许眉推门而进。

　　“小琛你睡了吗？”许眉轻声问道。

　　“没呢，妈你怎么还没睡？”魏琛暗灭了手机屏幕。

　　“我来看看你，明天我就要走了。”许眉说，“你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离开你。”

　　魏琛握着她的手：“不然你就别去了吧。”

　　许眉拒绝：“不行。”

　　“为什么？”

　　许眉没吱声，魏琛后知后觉感觉到了什么。

　　“你是怕那个人再来找你？”魏琛问得很小心。

　　许眉垂着眼没回答，默认便是确认的答案。

　　“你放心，只要我离开这，就能彻底和他断了。”许眉摸着魏琛的短发，又问，“剪头发了？”

　　魏琛抿着嘴角：“嗯，和同学一起去的。”

　　往常魏琛出去做什么，一定会说是和大吉一起出去，从来没有像这一次，模糊了概念，用了一个普通的词汇欲盖拟彰。

　　许眉没怎么追问，魏琛有更多同学可以交往，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明天我去送你。”魏琛怕许眉再问东问西的，于是早点劝她去睡觉，“你早点回房间睡吧，明天大吉妈还说要过来呢。”

　　许眉只能顺从魏琛先回去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大吉开着他们家的小皮卡把许眉和魏琛送到火车站。

　　临安离鹿安不算远，但是许眉做汽车晕车厉害，所以选择做火车走。

　　“到那给我来个电话。”魏琛提着行李说，“放假的时候我去临安看你。注意身体，不要太累，少抽点烟。”

　　许眉摸着魏琛的脑袋，突然笑了：“你什么时候像个小管家公一样了，管东管西的。”

　　魏琛说：“我这是为你好。”

　　许眉把魏琛搂在怀里，一边亲吻着他的发旋，一边说：“小琛，妈不在你身边的日子，要听大吉妈的话，要听老师的话。”

　　魏琛明白许眉在担心什么，于是保证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担心的。”

　　“好了，没什么事都赶紧回去吧。”许眉说。

　　大吉妈说：“干不下去就回来，实在不行还有我们大吉超市要你帮忙呢。”

　　“谢谢。”许眉弯唇。

　　大吉说：“眉姨，在那边你要好好休息，大琛有我帮你看着呢。”

　　大吉妈一巴掌拍下来：“去你的，你看好你自己就行了，小琛可比你省心多了。”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许眉说。

　　送许眉离开后，魏琛没有跟大吉一起回家，他自己一个人回了鹿安六中。

　　他离开学校不过也就几个月，突然有种久别重归的感受，初秋的天蓝的明澈动人，学校花坛里的花开始凋落，操场两侧的香樟树的树叶随风而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篮球场有人在打球，篮球撞击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听得人心脏怦怦直跳。

　　一圈逛完，天开始暗了。

　　鹿安六中的牌子在大门的水泥墙上雕刻的棱骨分明，夕阳顺着墙壁爬到了天边。

　　他魏琛，回来了。

　　一星期后。

　　经过文理重新分班后的大洗牌，很多人通过这次的考试靠近了火箭班和重点班，何焕军报了理科，从六班搬来了四班，王大春因为这次期中考成绩不错，进了二班，常经通过理科优越的成绩直接进了重点一班。

　　只有李大吉和叶峯这两个留守儿童，依旧在四班这个大集体里，屹立不倒。

　　班主任依旧是刘大妈。

　　新开学的第一天，免不了一些例行公事的流程，发新书，磨叽开学的注意事项等等。

　　叶峯被刘大妈磨叽的开学第一天的回笼觉都睡完额，还是没有结束。

　　这次班级人员的大调动，让四班仅剩的一点资历还算不错的学生也流失了，用战场上的话来说，剩下的全是五谷不全的残兵。

　　刘大妈已经彻底放弃了，用提高班级平均分这一项来达到自己升职的梦想了。

　　“这学期有新同学回来，大家掌声欢迎了一下。”刘大妈在早自习结束之后，对着全班同学说。

　　叶峯正想来第二次回笼觉，被刘大妈这么一说，睡意全消。

　　他真的回来了。

　　临近开学这几天，叶峯在宿舍睡得天昏地暗，完全杜绝了一切消息，胡几找他打牌，电话不通，人也不见影。

　　魏琛没有背书包，他脱下了平常的一身黑色衣服，换上了颜色亮眼的白蓝相间的校服，衣领有一些凌乱，前襟松散的敞开，少年的头发刚剪过，朝气蓬勃的气味扑面而来。

　　魏琛很快发现了自己座位旁边的叶峯，那人的脸上还挂着一条睡觉压的红印子。

　　时间变得开始缓慢，晨曦透着蓝色的窗帘，为教室增添了不少明亮的色调。

　　魏琛的表情很平淡，语气很慢，也很坚定。

　　时隔许久，他带着那些不公和委屈，依旧是那个倔强的西门少年，再度卷土重来。

　　他说：“我是魏琛，请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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