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之城

　　自从去年发现呼延邦与此事的关系之后，当地警方一直想方设法查探呼延邦。却没料到14年过去，呼延邦在当地的势力居然发展到了令人胆寒的地步：此事不仅涉及到民族问题，还牵扯到当地的宗族势力与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查案的警察背负了重重压力，数次无功而返，还差点被呼延邦的眼线察觉。
　　几次试探都不成功之后，当地警方想出了一个办法：既然在当地动不了呼延邦，那么能不能从青云村入手，想办法让呼延邦自己露出马脚？
　　他们原本的计划只是暂停青云村的运输交易，谎称这里出了问题，等呼延邦长期收不到货，主动派人过来查看。却没想到，呼延邦居然亲自出马，而且竟然单兵上阵，这可大大出乎当地警方的预料。
　　呼延邦是在一个招商会议上突然离开的。警方的人一直在会场外等着呼延邦散会离开，可是与会人员都走了，还不见呼延邦出现，冒着打草惊蛇的危险询问工作人员才知道，会议刚开始不久，呼延邦就乘车离开。
　　专案组负责人大怒，斥责小组成员不知道提前派人打入招商会议内部，监视呼延邦的一举一动。但是大家也心知肚明：自从发现呼延邦有问题以来，专案组已经盯了他将近一年，却发现呼延邦甚少直接出面，凡是与青云村有关的事都由身边一个心腹秘书处理。而且这个秘书一般只负责联络青云村以及呼延邦的健康问题，其他正式场合呼延邦都带着另一伙人出席。这一次也是如此。将近一年来专案组自以为摸清了规律，只要盯着这个心腹秘书就行。
　　谁能想到呼延邦忽然一改做事风格，就连这个心腹秘书都不知道呼延邦居然自己跑去了青云村！
　　更让警方捏了一把汗的是，呼延邦在中途下了飞机之后就音讯全无。所有公共交通查不到呼延邦的购票信息，全国联网的酒店也没有他的入住登记。
　　这么一个大活人，居然人间蒸发！
　　专案组立刻决定，派一个小组马不停蹄赶往青云村，以防万一。
　　几天之后，呼延邦终于再次现身。
　　而这次，居然是他主动报警，声称自己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主动寻求警方的保护。
　　这可真是，老鼠雇猫做保镖，天方夜谭。
　　可是，来不及考虑呼延邦的真实意图，警方立刻赶往医院。却被告知，呼延邦再次人间蒸发。
　　川拓等人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呼延邦究竟是什么来头。
　　从西北千里追踪而来的警方大失所望，将责任全部推到当地警方的头上：要不是他们无视公民求助，消极履行为民服务的职责，只打发了两个不成气候的小警察去看守呼延邦，怎么会酿成大祸？
　　当地警方一开始被训懵了，后来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就因为西北方面绝口不提呼延邦的背景，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人牵扯了重案大案要案！至于为什么不和当地警方提前通气，大家心知肚明：还不是怕被抢了功劳？
　　双方都互有把柄在手，居然达成了微妙的平衡，一次紧张中透着友善，谦让之外又相互较劲儿的会议就在这种背景下开始了。而我所附身的川拓，自然成了重点关注的对象：毕竟呼延邦是在他的看守下消失的。
　　“我……我昨天没在医院，我去青云村查公交车了。”我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暗自庆幸幸亏这事我也参与了，不然现在百口莫辩。
　　“那你查出个啥嘛！”
　　最壮硕的一个西北汉子用带着浓重方言特色的普通话问。
　　右手边一个穿暗红色格子衬衫的中年男人也赶紧说：“小川呀，快和韩副局说说你的收获！”
　　这语气，一听就知道是我方领导人。
　　这种场面，必然不能输。
　　于是我站了起来。
　　“我怀疑，呼延邦并非你们要找的嫌疑人，真正参与案件的，另有其人。”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就连一直不想表现出存在感的院方领导也大惊。
　　暗红格子男更是差点把眼镜给打掉了，连连摆手让我坐下慢慢说。
　　反正出风头的人也不是我，就算事后有人像沈叔叔那样对此事还有印象，此刻他们见到的也只是川拓而已——这也是系统为防止再出现沈成耀那种情况采取的补救办法。因此，我毫无顾忌将自己的推测全部说了出来。
　　“我认为，呼延邦也是被真正的嫌疑人利用，他本身毫不知情。
　　首先，呼延邦早年的经历的确不光彩，但是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人过去犯的错就断定他如今也会犯罪。
　　其次，警方围绕呼延邦调查了一整年，一点进展都没有，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此案牵连众多，就算呼延邦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但他顶多只能是地头蛇，控制不了国家的其他地方。可就我们现在掌握的情报来看，除了一年前中转站的名单里有呼延邦和沙棘汁饮料厂的名字，并没有找到呼延邦参与犯罪的直接证据。如果呼延邦势力大到能控制千里外的警方与政府，那么这两天呼延邦接连遭遇不幸之后完全没必要报警寻求保护，直接安排他在本地的势力来接他就可以。
　　第三，承接上一条，呼延邦感觉到有人在针对他之后下意识的反应是，转到条件更好的医院，寻求警方的保护。前者是一个富裕商人的正常反应，他付得起这个钱，后者，则是一个守法公民的正常反应，恰恰说明了呼延邦问心无愧，不怕警察的调查。反而是利用呼延邦的人，打着他的旗号做事的人慌了，一定要赶在警察到来之前绑走呼延邦。
　　第四点，呼延邦临时离开会场，没有通知任何人，也不合常理。如果他察觉到警方在暗中监视他，那他的上上策应该是按兵不动，连心腹秘书也不要移动。因为家乡是呼延邦的地盘，按照韩警官的说法，监控一年找不到任何突破口，他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没有必要因为一批货不到就自乱阵脚。
　　就算情况紧急，到了必须他亲自出马解决的地步，也不会自己一个人临时离开，这样很容易被警方控制。呼延邦能做到多年前连杀三人而不被警方抓住证据，运营一个跨国犯罪集团14年不留把柄，却忽然降智单独行动，除非被下了巫术晕了头脑。
　　但是如果反过来想，呼延邦根本与此事无关，有人借助他的名号做事，很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首先，呼延邦确实没有参与此事，所以警方才查不出关于他犯罪的任何证据。而且中转站的人也知道这一点，名单上写着呼延邦的名字，但实际接头人并不是他。
　　其次，呼延邦只身前往青云村，很可能就是被这个真正的嫌疑人骗过去的。嫌疑人故意找了个理由让呼延邦离开会议前往青云村，转移警方视线。呼延邦来到青云村之后发现自己被骗了，于是乘坐最早一班公交车下山回家。这时候嫌疑人买通看门人老升在司机水里下药，司机一出事，行驶在山间的公交车就会翻下山崖，完成借刀杀人。但是警方并不会怀疑这次车祸真正的目标是呼延邦，只以为这是一起针对司机的投毒行动。
　　没想到公交车司机直接把车子平安开进医院，然后才毒发，呼延邦顺利乘上出租车赶往高铁站。于是嫌疑人又安排第二次暗杀。这一次呼延邦又死里逃生，但他已经意识到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虽然不明白对方的用意，但是呼延邦果断报警寻求保护。嫌疑人不得已，将呼延邦从医院绑走。
　　从嫌疑人的手法来看，他也在进行思想斗争——或者，也有可能是多人意见不统一。最开始借公交车翻车作案，并不能保证呼延邦一定死亡。很可能只是想利用车祸将呼延邦留在青云村。第二次利用搅拌车制造事故，则是要置他于死地。第三次从医院将人绑走，应该是内部做出了决定，留呼延邦一条命，今后万一警察查到了自己身上，还能将呼延邦作为首犯推出来自保。
　　之所以改变了想法是因为，嫌疑人意识到呼延邦活着比死掉好处更大。毕竟在医院里杀掉一个曾经被水泥和石子掩埋的大难不死的人，要比将他从特护病房里带出去要更加容易。呼延邦虽然当下看起来只受了轻伤，但是操作得当的话，也可以制造出重伤导致的猝死效果。可是要将一个已经察觉到有人对自己不利的人从人多眼杂的医院里带走，那就要困难得多。先杀再带走更是没有必要，反而有可能暴露自己。
　　因此，从呼延邦被人绑走推测，呼延邦现在应该还活着，且对方打算利用呼延邦扛下自己犯的罪。只要呼延邦在自己手里，就可以利用呼延邦遥控西北大本营的事务。且警方的注意力也会集中在呼延邦一个人身上。
　　综上，我认为应该将呼延邦作为被害人，而不是嫌疑人进行保护，并从呼延邦的沙棘汁饮料厂员工入手，查找真正的嫌疑人。”
　　长篇大论终于说完，我赶紧喝了好几口水。
　　然后，感觉周围安静地有点诡异。
　　抬头看看，发现所有人都带着神秘莫测的表情看着我。那个暗红格子男脸上的表情更是不可捉摸。
　　半晌，他憋出一句话：“不愧是老书记的外孙子啊……挺好。挺好的思路。”
　　气氛瞬间诡异了起来。不少人窃窃私语。
　　我身边的搭档甚至搬着椅子离我更远了。
　　难道我分析得不对？还是，因为没有考虑所谓的身份与地位，让领导没面子？
　　可，那又怎样？关我何事？我的任务只是尽快解救呼延邦，其他的事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更何况，说话的人又不是我，是川拓！记住了啊，要找去找川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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