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之城

　　被带进询问室之前，我再一次接受了全身检查。
　　在梆硬的椅子里坐下，对面的警察上下打量着我，周围安静极了，没有一点声响。
　　这是在施加压力吗？但我问心无愧。甚至想问系统，既然我可以附身到相关者的身上，那可不可以选择附身在凶手身上？
　　海月笑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些。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吧！”
　　“秦司兰！”
　　警察突然开口，吓了我一跳。
　　哦，对，现在我是秦司兰。
　　我赶紧点头：“是，我是秦司兰。”
　　“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初中同学。”我赶紧回忆从卷轴上看到的和听赵影来说的内容，“我们都是师大附中的同班同学，因为赵影来难得回家，所以相约聚会。”
　　“你上一次见死者，是什么时候？”
　　这个我哪知道！
　　警察见我不说，抬手猛拍桌子，声音很刺耳，听得人心发慌。
　　“别催啊，我正慢慢想……这一晚发生太多事，我也受到了惊吓好不好！”我回答道，“我和他同一所高中，所以，上次见面是在学校。但——你们怀疑是我杀的人？”
　　“现在只是了解一下基本情况，你不要慌。”
　　另一个一直没开口的警察发话了，看他面向和蔼，眼神却和其它警察一样敏锐而凶狠。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是吧。无所谓，反正你在我这里问不出什么。
　　我靠着椅背放松下来：“我真得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今晚聚会我一直和赵影来在一起，白建龙出事前后我们都在大厅，根本没下手的机会啊。”
　　“你可以提前下毒。”
　　“下毒？”这么说，白建龙真得死于中毒。可是，是哪种毒？会不会手提袋里的那个小瓶里装的就是杀死白建龙的毒？
　　我一下子发现了为自己脱罪的办法。
　　“我不知道什么毒。”我说。
　　和蔼的警察推开椅子探身出门，吩咐了什么。不一会儿，刚才负责检查我的女警就送来一个纸袋子，还悄悄和审讯的警察说了句什么。
　　和蔼的警察看了我一眼，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从纸袋里掏出那个塑封袋：“这个，你有印象吗？”
　　一个平平无奇的塑封袋。
　　我点头：“可能是从我放衣服的手提袋里找到的。但是在那之前我没见过这东西。”
　　“那这个呢？”
　　接着拿出的，是那个小棕瓶。
　　又一股烟油味直冲着我的鼻腔窜过来。
　　我仍然点头：“对，当时这个小棕瓶就装在塑封袋里。我也觉得奇怪，这不是我的东西——和案子有关？不会里面放的是毒药吧？这东西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
　　“冷静点！好好说话！”
　　暴躁的警察又拍了一下桌子，我赶紧坐好：“我是真的没见过这东西！两位想一想，事发之后我们所有参加聚会的人——还有前台，都被关在同一个包厢里。大家都坐在一起，灯光又暗，别人趁我不注意把这东西塞我的手提袋里我也看不到。而且，如果那是我的东西，下手之后直接丢在现场也好，藏在别处也好，或者塞别人身上嫁祸别人，都好过这样直接和自己的衣服放在一起啊——”
　　“没说人是你杀的，着什么急！”暴躁警察拉长了脸，但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得出他被我说服了。
　　我趁热打铁：“你们问什么我都积极配合！只要是我知道的！”
　　“早这个态度不就行了！”暴躁警察将两样证物摆在桌上，然后问，“被集中在包厢等候询问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谁接近过你的手提袋？”
　　我努力回想，但……当时我真没想到这样的发展。
　　“没有。我把手提袋放在沙发后了，没有在意。”
　　“说说你案发前的行动吧。”
　　和蔼的警察挠挠头，我感觉，我身上的嫌疑暂时被降低了。

　　从询问室里出来，迎面看到赵影来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见到我，轻轻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我坐过去：“你们都被带过来了？”
　　“只有我来。”
　　“其他人呢？”
　　“可以先回家，短时间内不得离开本市，警方随时会去找他们，也包括我们。”
　　“所以，新的循环还不开始？”
　　赵影来眉头微蹙：“你还是认为，只要阻止发生就行？”
　　“不然呢？难道一直留在这里等到警方破案？”我说，“眼下这个情形，除了等着警方把案子破了，我们收集不到太多信息。还不如赶紧开始下一循环。”
　　没等我说完，赵影来直接站了起来：“你可以去问你的系统，强制开启循环的办法。”
　　啊，对啊！还有这一招！
　　我赶紧问海月。
　　她显得有些闷闷不乐：“也不是不可以，因为这是你的本职任务。简单来说，只要宿主死亡或者生命垂危，不管任务进行到何种程度，都会重置。”
　　“重置之后我还是扮演秦司兰吗？”
　　“这个……倒不一定。系统只是随机安排了一个角色让你行动。而且附身其实是高阶玩家的特权，你能享受这种特权，一方面是之前沈成耀的BUG，另一方面是赵影来的帮助。”
　　赵影来？居然连这个也与他有关？那沈成耀的BUG查出来没？
　　“本来是准备你完成这项任务之后再说的。”海月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狡黠，“不过既然你问了，现在告诉你也可以。简单来说就是，沈成耀并没有见到真正的你，而是中毒之后精神错乱，将梦境与现实混淆了。”
　　什么意思？
　　“你的梦中之城，实质上是将事件的相关人全部带进你自己的梦境之中，通过修改梦境的发展，对真实世界产生影响。通过潜意识改变他们的行为，进而改变最后的结果。”
　　所以……
　　“所以，那天原本的发展应该是沈成耀做梦梦到自己为了救一个腹痛的赶去高考的女孩，全速向着医院前进，结果发现中毒的是自己。梦醒后沈成耀受到梦的暗示，也会加速开车直奔医院，避免在山路上就因为毒性发作导致公交车冲入河中。但是沈成耀不会记得自己为什么产生这种念头，也不会记得梦中见过你。但是中毒之后沈成耀在昏迷之中记起了关于你的梦，所以才会将梦境当做现实。”
　　原来是这样。通过梦境植入一个潜意识，进而改变现实中人的行为。这就是我的梦中之城的工作原理啊。
　　是不是意味着，不同体质的人，他们的任务也会用不同形式影响现实？
　　“是的。通过梦境改变现实的体质，系统之前还没有遇见过，所以出现了沈成耀的BUG。在这方面，我们也会和你一起继续探索。”
　　那，其他还有什么样的体质呢？
　　“涉及其他宿主的个人信息，系统无权泄漏。”
　　好吧好吧，我也就是随便问问。嗯，既然沈成耀的BUG原因找到了，能不能让我继续以自己的身份在梦中之城行动？毕竟总是依靠赵影来的帮助附身其他角色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明明有人愿意无条件帮你，你还拒绝？”
　　总想着依靠别人，是走不远的。所以，可以吗？
　　海月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同意了：“下一轮重置之后，你会以自己的身份行动。祝你成功。”
　　谢谢。
　　我深吸一口气，走向询问室，敲开大门。
　　两个警察一脸诧异看着我。
　　我笑着解释自己有东西忘了拿，然后直接夺过桌上的小棕瓶，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
　　“快按住她！送医院洗胃！”
　　在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中，我听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那个小瓶子里装着的，是高浓度的尼古丁。
　　看来，毒物就是你了。

　　“第一轮任务失败，重置开始。”

　　睁开双眼，喉咙一阵火辣得疼痛。
　　“喝点水。”
　　身边有人递给我一瓶纯净水，我侧身，看到赵影来冷冷看着我，眼神里有很多话，但是嘴上什么也没说。
　　“你想说我做得太过？”
　　“反正是你的梦中之城，你想怎样就怎样。不择手段也好——”
　　突然，他又闭嘴不说话了。
　　这是在，生气？这个人到底性格多别扭啊！
　　我喝了几口水，觉得身体稍微舒服了一些，然后问海月。
　　我中毒之后用了多久死亡？
　　“你可真是吓到系统了！就没见过这样强制重置的——”
　　回答我的问题！
　　“三分钟。”
　　从入口到死亡，用了三分钟。当时我只是喝了很小的一口。可见毒物毒性之强，浓度之高。
　　如此一来，案发时与白建龙独处的胡开山嫌疑最大。
　　但是，胡开山自己要了一瓶酒之后，白建龙主动提出一起去喝酒的。如果白建龙不提呢？还有，警察都在，又是两人独处，胡开山为什么偏挑这个时机下毒？故意反其道而行之？
　　不，不用考虑那么复杂。既然确定了死者是白建龙，只要阻止他去喝酒就可以完成任务。在那之前，还要阻止两起伤害案。
　　这在我看来就更简单了。
　　灰风衣男子受伤是因为与蔡蓬莱撞在一起。只要蔡蓬莱不往外跑，或者改变她往外跑的时间或路线，就能阻止。
　　而蔡蓬莱受伤，是因为提到刘盼盼刺激刘思慧。只要不让刘思慧受刺激，问题也能解决。
　　这么一看，并不是很难嘛。
　　“你不考虑换个发型吗？”
　　我正思考着，突然感觉有人凑近我的耳朵这样说。
　　是秦司兰。
　　她不知何时坐在我和赵影来中间了。
　　因为我坚持以自己的形象出现，终于能接触到秦司兰本人了。
　　见我对发型的话题没反应，秦司兰又问：“你真是来来的妹妹？之前从没听他提起过你呢！”
　　这个人与任务无关，我不想在她身上多花心思，于是回了一句：“正常。我也没听他提起过你们。”
　　秦司兰脸上的笑容僵住，明艳动人的五官有点扭曲，然后直接拉着我站起来，也不管刘思慧和蔡蓬莱还在唱歌，一把拿过两人的话筒，高声说：“来来，你妹妹说要和我一起唱歌呢！大家第一次见来来的妹妹，还不快热烈鼓掌啊！”
　　秦司兰一呼百应，打桌球的两人也端着冰桶和酒杯坐了过来，沈梓旭跑到秦司兰身边，小声商量了几句，就坐回点歌处切歌换歌。
　　而刘思慧和蔡蓬莱，居然也没有反对，刘思慧脸上有不悦，安安静静坐在一边，蔡蓬莱则拿着摇铃开始起哄。就连一直手机不离身的沈万良也放下手机，打量着秦司兰。
　　原来这个秦司兰的本性，是万众瞩目的交际花吗？
　　“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海月提醒道，“到时候秦司兰挑的歌唱不出来看你怎么收场！”
　　唱不出就唱不出呗。反正大家的关注点都在秦司兰身上。这种时候，把舞台让给最亮眼的人就行，我又不是什么选秀明星，败了这一场就要被淘汰。
　　“你还真看得开——啊！前奏出来了！”
　　毫不意外，是《冬眠》。
　　上一轮我在翻看秦司兰的手机时就特意留意了她的听歌软件，累计听歌最多和最近听歌最多排行都是我的重点观察对象。
　　然后发现最近几个月秦司兰将这首《冬眠》反复听了254遍。这首歌是戳她心窝了吗？
　　而其他的歌，不是英文就是日文，还有几首韩语。英文我还能看懂内容，日文连猜带蒙能还能看懂几个汉字，韩文就完全一窍不通了。
　　所以，我把《冬眠》给听了一下。
　　然后，感谢胡晓玲！她平时最喜欢搜罗这种伤春悲秋的情歌与我分享。在寝室里也经常公放。即便我没用心听，也会唱了。
　　现在，秦司兰挑中了这首歌，背后又有怎样的心思呢？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会唱。这就够了。
　　“开始了！海月妹妹一起啊！”秦司兰脸上的笑容非常美丽，可一点也不温和，开嗓就起了一个极高的调，让我摸不着头脑：这首歌的调，有这么高的吗？
　　算了，她爱怎么唱就怎么唱。我按着原本的调轻轻和。
　　没想到唱到【你看啊春日的蝴蝶】这句时【看啊】突然一个升调，秦司兰居然破音了。
　　尴尬。
　　更尴尬的是，赵影来这家伙居然毫不掩饰笑出了声！
　　这下秦司兰脸上挂不住了，话筒一丢说了句去补妆，头也不回去了洗手间。
　　我站在一旁，打量着其他人的反应。
　　刘思慧幸灾乐祸，蔡蓬莱来回看看，然后跑向洗手间，不一会儿也敲门进去。
　　沈梓旭坐立不安，然后走向点歌处。
　　白建龙和胡开山也有点尴尬，又回了自己的台球桌。
　　沈万良继续看手机，好像周围的一切与他无关。
　　剩下赵影来，见我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歪了下脑袋：“你还继续唱吗？”
　　我正要说话，切歌了。
　　屏幕上又出现了那首歌预示了死亡的歌。
　　我赶紧坐到刘思慧身边，生怕她又发疯。
　　可这一次刘思慧完全没反应，反而凑近我：“你也受不了那个大小姐脾气的秦司兰吧？别理她！她当自己是公主呢！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看来蔡蓬莱说这两人之前也大吵一架是真的。
　　可是，刘思慧居然对这首歌没有反应。难道真被赵影来说准了，歌不是关键？
　　我转头，看着屏幕。
　　这是一首难度非常高的歌，沈梓旭点它完全不是为了唱，而是为了听。尤其前面的英文部分，他甚至没有拿起话筒。
　　倒是后面的日语部分开始，沈梓旭开嗓了——
　　“滚！”
　　一声尖锐的叫骂从洗手间里传出来，只见秦司兰满脸泪痕带着哭花了的妆从洗手间里冲出来，一见我就拽着我往外走。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赵影来拉住了我：“有话好好说。”
　　“有什么好说的！我走行了吧！”
　　说完，秦司兰转身就走，却不料脚下一绊，身子不稳倒了下去。
　　“小心！”
　　沈梓旭来不及丢开话筒，赶着过来扶助秦司兰，音响里传出刺耳的声音，秦司兰一把推开沈梓旭，一脸厌恶：“脏手别碰我！”
　　大家都安静了。
　　蔡蓬莱按下了暂停键，历史又要重演，只是这一次的主角不是刘思慧，而是秦司兰。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