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之城

作者:於祖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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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任务成功


      看着手中的卷轴,我有点精神恍惚:这是……
      和梦不一样,梦带给我的更多的是精神压力,但是刚刚的感觉太真实了。我的手腕好像碎过的陶瓷碗重新用胶水粘起来一样,外表看来完整无暇,但刺骨的痛还残留在感官深处。
      “喂!这就是你说的重置任务会恢复到最开始的情况吗?完全不一样!”
      “我有什么办法?你还没有与我完全融合,我也没想到你第一轮任务这么快就失败呢!真是没用!”
      虽然很生气,但我也无话可说。是我自己想当然了。
      任务是阻止公交车冲进河,但是泥石流到来之前,车子反而加速冲向了河边。难道,真正的原因并不在泥石流,而是司机?
      我打开卷轴,开始阅读司机的个人信息。
      然后发现,这个司机我居然知道!
      去年高考第二天下午,镇子上出了一件大事,大半年来一直是镇子里人们茶余饭后议论的焦点:山下胜利镇有个女孩丢了。
      如果只是走丢了一个女孩,倒也不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最开始父母以为女儿考试失利,心情不好离家出走,于是发动亲戚朋友到处寻找,附近的镇子找遍了,就剩下山上没有找。当时我父亲还健在,他与我那个所谓的哥哥一道参加了搜山队,接连找了三天也没有收获。
      虽然没有找回女儿,但失踪女孩的父亲很是厚道,在镇上的广场请所有帮忙的人吃流水席,后妈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蹭饭的好机会,为了带尽可能多的饭菜回来,差点与同桌同目的的人撕扯起来。
      就在这时候,一个喝高了的中年男人忽然高声喊起来:那个失踪女孩,已经被他杀了埋在了山里。
      那个人我们镇上的都知道,打小是个傻子,母亲很早就抛弃了他,父亲对他也不好,没过几年就和邻村一个女人跑了,只有奶奶带着他生活。后来奶奶重病瘫痪,他还嘲笑奶奶不中用。如今已经三十多了,没有娶妻也没有正经工作,靠着奶奶经营的小卖部勉强维持生计。
      最开始,是同桌的男人喝高了开始吹牛,一个比一个吹得厉害。而这个一贯被人看不起的窝囊傻子突然冒出一句:“我杀过人,你们谁比我厉害?!”
      其他人都愣了,然后大笑起来。毕竟,谁会相信一个傻子的话?而且还是一个喝醉了的窝囊的傻子。
      傻子见大家不信,撒起泼来,挥动着酒瓶站在桌子上大喊:“你们找了三天都没找到的那女的!就是我杀的!我把她埋在山上!南山头的大槐树下头了!”
      这件事当时有不少人听到了,但是大多数人只把傻子的话当成一句玩笑,后妈更是利用其他人惊讶的功夫将盘中餐一扫而光,毕竟这在她眼中比一个傻子杀人更重要。
      可是两天后,真的有人从山上一棵大槐树下挖出了失踪女孩的尸体。
      傻子也被警察带走了。
      又过了几个月,有人打听到傻子被关进了精神病院,因为他彻底疯了。住院之后病情加重,还没开庭就死了。附带的民事诉讼也因为傻子家拿不出钱赔偿,法院的判决成了一纸空文。全镇的人都对这一家避之不及,年迈的奶奶更是闭门不出,小卖部也不再开张。
      直到今年被害女孩的父亲趁夜翻进了傻子家,才发现可怜的老人早就冰凉的尸体。
      镇上出钱给傻子的奶奶办了葬礼,又将傻子家的小卖部折合成现金补偿给遇害女孩的父母,但这又能补偿什么呢?
      当时我住在学校,只有周末才回家一天,从邻居家慈眉善目但热情过头的六婶口中断断续续听完了整个过程。
      六婶告诉我,那个可怜女孩的父亲姓沈叫成耀,今年49岁,在山下的镇子上开公交车。
      沈成耀,正是这辆公交车的司机。
      我不由得怀疑,泥石流来临前车子离奇加速,是司机刻意为之。
      比如,又到了高考的日子,想起自己惨遭不幸的女儿,心理崩溃,于是拉上一车人陪葬。
      正在考虑这个可能性,身后传来说话声。
      “女子,能把窗户关一点吗?人老了,吹不得风!”
      我身后一个老年人同我商量着。听他的口音,不是本地人。
      我有点意外:上一轮可没有人同我说话啊。
      不过算算时间,上一轮这时候我已经换座位坐到了左边的两人座,而这一次,我还继续坐在右侧第三排的单人座。如此看来,每一轮我的行动不同会触发他人的不同行动。
      关上窗户之后,我打开卷轴查看坐在我身后的乘客信息。
      是个外地人,名叫呼延邦,一看就是西北少数民族的姓氏,不知为何要来我家这个东南山区里的小镇子。
      继续往下看:呼延邦,男,66岁,沙棘汁饮料厂副厂长,为拓展业务前往青云村。原计划乘车至胜利路广场后坐大巴至高铁站前往下一目的地,事发时坐在单人座第四排。
      沙棘汁?是我们这里的乌龙茶绿茶不好喝,还是冬瓜水不解暑?不过,沙棘汁是什么味道我光看名字还真想象不出来。
      但是,真没想到呼延邦的年龄已经这么大了,居然还在为了业务东奔西跑。并且方才他同陌生的我说话都彬彬有礼,可见平日是个温和有涵养的人。
      既然看了呼延邦的信息,我接着向后看其他乘客都是谁。
      车上一共七个人,除去我本人、司机和呼延邦,还有四名乘客,都坐在左边两人座上。
      坐在第一排的是一对年轻情侣,男人名叫归阿平,女人名叫胡旭旭,两个人都是20岁,初中读完之后外出打工,去年因为同乡人介绍而确定恋爱关系,准备今年七月结婚,今天出行准备去山下的镇子上买结婚用的东西。
      两人身后坐着一对母子,母亲名叫升绒花——啊,这个名字我认得,她与我父亲家一定是有亲戚关系的。青云村主要有四个姓氏,升、归、胡、川,为避免近亲繁衍,自古以来有规矩,同姓不得结婚。升绒花的丈夫姓胡,儿子名叫胡一局——这名字起得,若是个牌场老手必然听了不开心。胡一局,那就只能赢一局嘛。
      母子两人的目的地是山下的同学家。胡一局同我一样在胜利镇读高中,只是比我低一届,因与同学打架被班主任停课三天,他母亲今天亲自带着儿子去被打的同学家赔罪,虽然卷轴上说错在对方,但母亲坚持认为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的,自己儿子肯定也有错。
      一个巴掌拍不响?呵,打在你脸上倒是看看响不响!
      我抬头看了一眼左前方的这对母子,注意到胡一局坐在靠窗位置,双眼盯着窗外,偶尔点头敷衍自己母亲几句。升绒花在低声快速说着什么,大约还在语重心长教自己儿子做人做事的大道理。
      我看了一眼手表。
      距离车子冲下河只剩一分钟了。
      差不多该行动了。
      我起身,扶着两侧座椅走到司机身后,轻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沈叔叔。”
      司机愣了一下,肩膀猛地一个抖动,车子也跟着摇晃了一下,胡旭旭赶紧拽住我:“开着车呢你同司机说什么话啊!赶紧坐回去!”
      和司机说什么话?当然要说话!
      我觉得要完成任务很简单:既然车子冲下河在泥石流发生前就有预兆,那只要转移司机的视线,让车子平安通过出事路段,然后防止司机情绪崩溃,问题不就解决了?
      可是,就在我要说出自己准备好的说辞,鼓励司机勇敢活下去的时候——
      “呃——”
      沈成耀喉咙里忽然发出奇怪的声音,他抬手扼住咽喉,脸涨得通红,手臂一摆,方向盘向右边猛地打过去,车子瞬间转了方向,直直冲着右边的河水冲过去!
      “小心!”
      我赶紧抓住方向盘,想稳住方向,可是车速越来越快!
      低头一看,沈成耀的脚重重踩在油门上,车子的时速已经超过75公里了!
      这时候,如果泥石流也——
      不等我反应过来,一股冲击力从左侧而来,伴随着车里其他乘客的尖叫声,再一次的,整辆车坠入冰冷的河水。
      我重新在倒计时结束后睁开双眼。

      “这么快就又来一局?”系统的声音对我冷嘲热讽,但我没时间搭理她,毫不犹豫得起身走到司机身边:“沈叔叔!我肚子疼!疼得受不了了!我要下车!”
      “正下山呢,你再忍忍。”
      “不行了!哎呀疼死我了!我要是疼死了,我妈肯定整天缠着你让你赔钱!你赶紧给我停车!”我学着打小见惯的泼妇模样,抓着沈成耀的椅子背无理取闹。
      车上的其他乘客也帮衬起来:“就靠边儿停一下吧。看这姑娘满脸都是汗了,估计真疼得厉害。”
      “可是这半山腰的怎么停车?”沈成耀踩了几下刹车,将车速降下来,依旧不肯停车,“而且,把她丢在半道上怎么行?倒不如下了山耽误大家一会儿功夫,直接把她送到医院去。”
      “这样也可以!”“我们不着急!先送她去医院!”
      “好嘞,各位抓稳了!”
      车速重新提了上来,而我的心,却飞速下沉。
      不对。
      非常不对!
      绝对不对!
      沈成耀哪里像是受了刺激要报复社会的人?!分明就是个热心助人的好人!
      而且,上一轮的最后,沈成耀忽然喉咙发出怪声,简直就像中了毒一样!
      难道说,导致车子冲进河的根本原因既不是泥石流,也不是司机寻死报复社会,而是他被人下了毒,才使得车子意外失控?
      如果是这样!那司机是什么时候中的毒!又是什么毒!
      我双手抓着司机座椅,在他周围仔细搜寻,没多少功夫就将目光锁定在一个物品上。
      那是一个保温杯,杯盖好好拧着,看不到里面还剩多少水。但是周围一圈茶渍说明沈成耀已经使用这个杯子多年。如果这个杯子里有毒,司机喝了水之后在泥石流冲毁道路之前毒发……
      可为什么要毒杀一个司机?
      想不通,但也没有时间想了,先把危险因素排除再说!
      我双手撑着座椅站起来,一把抓住保温杯:“沈叔叔,我能不能喝点你的水?实在疼得厉害!”
      “你快喝!好端端的怎么——哎,不着急,就快到医院了!”
      我双手紧紧攥着保温杯,原想假装在颠簸的车厢里没有力气打开杯盖,却不料杯盖比我想象中更容易拧开。于是我假装喝了一点水,双眼则在扫视车厢里的其他乘客。
      胡旭旭很关切地看着我,几次伸手想帮我拧开杯盖。
      归阿平侧身坐着,努力保持平衡,也护着女朋友不要被甩出去。
      那对母子还在低声交谈——或者,母亲单方面训斥儿子。
      呼延邦则低头看着手机,手里拿着一方手帕捂着嘴,恐怕已经晕车。
      所有人都没有异常。
      到底怎么回事?莫非水中没有毒?
      就在我犹豫之时,只听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崩塌声音,泥石流来了。
      但是,已经被公交车远远地甩在了后头。
      车子拐过一个弯,胜利镇近在眼前,小河与公路交错而过,渐行渐远。
      镇卫生院的牌子若隐若现。
      耳边传来系统的声音。
      “恭喜,任务完成,准备退出程序。”
      “等一下!”
      我下意识伸手试图阻止,可眼前哪有什么公交车和乘客?我又回到了下出租车的地方。
      这次那个与我长得一样的女孩没有出现,但她的声音告诉我,因为我在接受任务之前已经选择了奖励,所以直接将我送回到下车的时间。
      “你看,我就说初期任务很简单的吧!现在你可以去考试了。加油哦!”
      我站在原地愣了几秒,呼吸着山间清晨略带寒意的空气,看着山间缥缈而出的烟雾,慢慢感觉自己回到了现实之中。
      一切,就好像我站在路边做了一场梦。
      抬手再看手表,指针已经不动了。时间停在八点前两分钟。
      “海月!你在这里站着做什么!上车,我带你去考场!”
      马路上驶来一辆电动三轮,居然是隔壁六婶。我搭上她的车子,顺利抵达了考点。
      顺利通过检查。
      顺利坐进考场。
      顺利,完成了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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