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重

　　第六章

　　程见当晚回去时已经寸步难行，踩在地上的脚稍稍用点力便觉得生疼。

　　最后还是张茉把她扶楼后，她才离开的。

　　瘫坐在沙发上，程见皱眉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脚踝叹了口气，怄气不说，还折了自己。

　　程妈妈坐在她脚边看着女儿的脚，忧心忡忡道“要不去医院看看？”

　　“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她铁打的，忍忍就过去了。”她爸说。

　　“.......”

　　程见接过爸爸给的荔枝，说“那我不上班了，铁不硬了，干不动。”

　　鲜甜的果肉充斥满口腔，这脚上的疼痛被鲜甜的味道渐渐转移。

　　“你可以在家休几天假。”

　　上班的话，没有松口。

　　吐了核，她又吃了一个妈妈剥好的荔枝。

　　半晌，撑着脑袋想了想，问“爸，我这行业多大可以退休？”

　　老头看了一眼她，眼神无奈，没有回答。

　　“爸，你要是再这样看我，我明天就搬出去住。”

　　程家夫妻跟她早早便买了套二居室的房子，以免婚后出现什么意外后，程见还有个住所能够蜗居。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去住过，实在是独自生活不下去，住了两天便又跑回来了。

　　‘‘行，你去吧，让我跟你妈清净清净。’

　　“.......”

　　家庭晚间聊天结束，程见坐在房间的椅子上，思考一会儿还是觉得该请假。

　　倒不是她偷懒，只是那已经看不见脚脖子的脚踝实在不能让她正常工作。

　　她看着窗外思索了一会儿，编辑了一段文字发送到游泳馆的家长群里。大致意思是脚踝受伤，会有一段时间无法授课，看家长们是想选择换一个教练帮忙代课，还是把课程往后推推。

　　家长群里很快有人回复，说可以推到暑假再上的，且不忘祝她早日康复。

　　程见盯着手机屏笑了笑，这有人关心的感觉，还不错，她认真的一一回复。

　　傍晚，躺在床上入睡前。

　　一通电话将她惊醒，心里无端冒出一阵火，迷糊间她捏着手机，不耐烦地“喂”了一声。

　　男人顿了几秒，问“脚扭了？”

　　“嗯。”

　　程见清醒了一大半，翻了个身。

　　“怎么弄的？”

　　“扭了。”

　　鸡同鸭讲，着实闹心。

　　“......”

　　万重没有说话，绵长的呼吸慢慢传给程见，好像又回到了他们学生时代晚上通电话的时候。虽然没那么多话，但也舍不得挂断。

　　“你女朋友知道你是在跟我打电话吗？”没再陷进去，程见问。

　　那头，男人一声清晰嗤笑，随即说“不知道。”

　　“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你还笑得出来。”

　　“怎么不能笑？”

　　“小心东窗事发。”

　　程见不知怎么的，她又无形的将自己代入了一个角色，那就是万重还喜欢她的假象。

　　“我没女朋友。”

　　他这样说，轻描淡写地带了一句。

　　程见抿了抿嘴，从床上坐起来，正欲开口问“那今天中午在你家的那人是谁”。

　　但她没有，如何问呢？怎么想，都不太合适。

　　良久，微微张开的嘴巴又慢慢合上，保持了缄默。

　　房间的小灯闪着微微的暖色，程见吹在腿边的手掌微微握紧，无意识地慢慢温和起来。

　　两人都没说话，万重先开口，问“脚踝什么时候好？”

　　“不知道。”说完，又道“舟舟要是想学的话，我让杨教练帮他重新找个教练带他。”

　　“不用，等你。”

　　“嗯。”

　　程见呆呆地捏着手机没动，发觉应该结束聊天的。

　　她问“还有什么事？”

　　“没事。”

　　“那我挂了。”

　　“嗯。”

　　女人沉默了几秒，挂断了电话。她倒在床上，侧头睁眼看着窗外，风透过纱窗吹动窗帘，在屋里轻轻摇晃。

　　忽然发现，她对现在万重一无所知，充其量也只是知道了他的住址，其他的，一片空白。又觉，好像曾经也不那么了解，只知道他是土木系的，比她大两届，青海人。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所以，她想，顺其自然吧。

　　在一起，或是不在一起。

　　因为脚踝受伤，程见偷得几日闲。

　　天天睡醒才起床，吃完就去张茉的蛋糕店帮忙收银，有时两人还会去湖边转转。

　　这生活好不快活，她早想退休了，这会儿，更加坚定了这种想法。

　　一日，她坐在收银台前点钞，说“你这蛋糕店收入挺客观啊。”

　　“嗯，还行。”

　　“要不我辞职跟你干？”

　　“你能干什么？”

　　啧，游泳教练竟被说得一无是处。

　　程见闭了嘴，想起每天晚上八点过后她有免费的蛋糕和面包吃，被训两句也不为过。

　　中饭过后，蛋糕店的人渐渐不多，张茉做完当天预定好的蛋糕后出去约会了。也亏她心大，不怕程见一人在这算不清账目，甩手就走人，只道晚上回来给她带晚饭。

　　近来温度急速升高，程见坐在收银台前被空调的冷风吹得昏昏欲睡，最终，还是趴在桌上睡着了。

　　万重进来的时候蛋糕店很清静，店里放着一首歌，声音很小。

　　他低头看着程见睡着的模样，其实很傻气，嘴巴微微张着，额头前的碎发被空调的风吹得晃来晃去。

　　站了好一会儿，他伸手捏了捏女人的脸颊，后者皱了皱眉，依然没醒，但换了个姿势。

　　“还睡呢？姑娘。”男人慢慢开口说话。

　　这声音，程见不得不醒来。

　　她很快回复状态，坐直身体，也疑惑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问“你怎么在这儿？”

　　“万舟说这家店的蛋糕挺好吃。”

　　他说完后，程见坐在椅子上没动，也没说话。细想那天脚扭了之后，张茉说把他拉进店里黑名单的话还算不算数。

　　见她半天没反应，他问“还没睡醒？”

　　“醒了。”

　　“想什么？”

　　“店长说把你拉进黑名单，不卖东西给你了。”程见如是回答。

　　男人沉默了几秒，才说“那你帮我说说，让她卖东西给我。”

　　“不行，她是因为我才把你拉进黑名单的。”

　　“嗯，为什么？”

　　“不为什么。”

　　“打抱不平？”

　　程见的手停住了，两只手愣愣地搭在一起。

　　得，被说中了。

　　万重见状，又问“卖不卖？”

　　“卖。”程见小声回答。

　　男人笑了笑，没再问下去。

　　“你自己去拿，我脚不方便。”

　　终于等到重点了，他转了一圈，拿了两块黑森林加几个面包。

　　程见坐在椅子上，数着面包算账，说“89块。”

　　万重付了账，接过装好的袋子，问“什么时候弄完？”

　　“嗯？你问这个干什么？”

　　“一起吃个饭？”

　　女人摇了摇头，说“我朋友答应待会儿给我带晚饭回来。”

　　“你朋友干什么去了？”

　　“约会。”

　　“.....”

　　男人脸色很淡，没接话。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沉，程见心里只打颤。隐约觉得他可能要跟自己说些什么，但是没有。

　　他没离开，坐在店里的椅子上看着手机，时不时有个电话，两人却没聊天。

　　店里还是放着程见刚刚选的歌曲，来回循环。她看着电脑页面想要换一首，但这样突兀的举动，肯定会把那层模糊的态度多添一层意思来。

　　这期间，程见坐立难安，但不敢发作。

　　吴洵送张茉回来的时候，在屋外就看见，程见端正地坐在收银台前，店里一个男人翘着二郎腿坐着，好整以暇地看着女人。

　　她心思雀跃，加快步伐走进店里。

　　眼神在屋里流转，看了看两人，朝万重点了点头后，凑到程见面前低语，问“这万重？”

　　“嗯。”

　　“变化挺大啊。”

　　程见瞟了眼张茉，说“你不是见过他照片吗？变化哪里大了？”

　　“身材更结实了。”

　　“......”

　　张茉朝程见挤眉弄眼笑了笑，随即转头望着万重，问“怎么称呼您？”

　　男人站起来向她点了点头，答“万重。”

　　张茉故作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客气地问“来找程见？”

　　“嗯，叙旧。”

　　这话回得无可厚非，实在挑不出毛病。

　　她点了点头，说“可以啊，就在店里？”

　　“出去吃个饭，一起？”

　　滴水不漏，讨得张茉欢心，喜笑颜开。

　　“我就不用了，你和程见一起去吧。”说完，看了看程见，脸色为难道“不过，她前几天出去帮我送蛋糕的时候，路上脚扭了，可能不太方便。”

　　都是人精，避重就轻，她怎么会不知道万重就是当事人。

　　万重听后，皱眉看了看程见，说“你放心。”

　　“好，那就好，去吧。”

　　她招呼完万重，又走过去拍了拍程见的脑袋，说“去吧，今天回来忘了跟你带晚饭了。”

　　“见色忘义你。”

　　后者说得咬牙切齿，大有逼她上梁山的意思。

　　张茉笑“去吧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程见低着头站起来，走路还有些疼，一瘸一拐。这时万重才看见她的脚踝，有些肿，周围还有些淤青，伤势不轻。

　　她拿起帆布包背上，倔强地走在前面。

　　万重临走跟张茉说了声“再见”，而后跟在程见后面慢慢走着。

　　只是不到十分钟的接触，张茉对他已经心生好感，在心里直言，这个男人追人还不够紧。

《万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