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圣

　　几日过后，清晨的阳光温柔的笼罩着大地。
　　一白一蓝两名男子徘徊在城郊一间草房外，白衣的时不时焦急地朝虚掩的木门里张望，另一位却闲适地带着微笑倾听山林中不知名鸟儿的歌唱。
　　“好可惜啊鸿渐，来了这么多次都没有见到那位让你心心念念的女子。”看起来稍稍年长一些的男子一脸惋惜。
　　“闭嘴。”陆羽烦躁地呵斥。
　　“我说你老在这草房周围瞎晃悠什么，不如到镇上碰碰运气？她不用上街买办丧事用的东西吗。”崔国辅收起折扇，提议。
　　最后望了草屋一眼，陆羽同意他的意见。
　　在街上闲逛了大半天也没有什么发现，陆羽有点气馁。
　　不远处渐渐聚集起来的众人和连续不断的“咚咚”声吸引了崔国辅的注意力，他抬起眼皮看了看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的“县衙”二字，轻笑：“有意思。”
　　陆羽不耐地跟着他挤进人群。
　　县衙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头戴乌纱帽，肥的流油男子，一看清击鼓鸣冤之人的面容，大声呵斥：“敲什么敲！堂堂县衙岂是容你撒泼耍赖的地方，快滚！再不走信不信我以滋事之名将你打入大牢！”挥了挥手，两名衙差上前蛮横地夺过她手里的鼓棒，架住她的双臂，狠狠地摔在地上。
　　围观的群众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开始了窃窃私语。
　　“作孽喔这丫头，每天上午都来敲鼓，不是没人应就是一阵凶恶的驱赶，啧啧，可怜的孩子。”陆羽旁边，两个中年大婶正凑在一起低声谈论着。
　　“我说茶依这丫头啊也是个死脑筋，这不，明知道县官是跟张家人勾结在一起的跑到这里来鸣冤，白白遭人一顿羞辱。”
　　侧着耳朵听清楚了两人交谈的内容，陆羽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一下就变了，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艰难的在人海中游动。
　　“皇天无眼！大唐盛世怎会有你这种贪官当道，居然与富人勾结草菅人命！明镜高悬，天理何在！”女子的额角重重的磕在石阶上，鲜血顺着眼角流下来，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一样，言辞犀利地指责着。
　　“大胆刁妇！竟然敢侮辱朝廷命官！来人，拉下去打三十大板！”那县官气得浑身肥肉发抖。
　　“住手！”人群中挤出一名白衣男子，顾不上整理一下被东一家西一家扒乱的衣冠，步伐紧凑地走过来扶起地上的女子。
　　“大胆刁民……”胖县官尖锐的高音在看见跟在白衣男子身后出现的蓝衣男子后自动消声。
　　“陆公子……”茶依低着头，几缕散乱的发丝垂下来，声音怯怯。
　　“茶依姑娘，你没事吧。”陆羽牵起衣袖，小心翼翼地擦拭她额角浸出的鲜血和脸上的污垢。
　　茶依摇头：“我没事。”
　　“今天天气真不错，李大人，你说是不是？”蓝衣男子笑眯眯地打招呼。
　　“司，司马大人。”胖官员的肥肉再次发抖，哆哆嗦嗦地行礼。
　　看着县官竟然向那蓝衣男子屈膝跪拜，茶依仿佛是溺水的人发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推开陆羽相扶的手，跪行到崔国辅面前，“砰砰砰”的直磕头。
　　“青天老爷在上，请你为民女做主！”茶依的额心在石地上磕得通红，一次一次，留下一滩鲜艳的痕迹，如子规啼血一般声声凄厉，“我父亲本为城郊茶翁，为人忠厚，以卖茶为生，他张氏三兄弟欺我父亲老实，几次三番以茶叶品质不好为借口到我家闹事，还对我父亲大打出手。昨日父亲因病养于床，小女子上山采茶，回到家里一片狼藉，所有的茶叶都被人打翻，不多时父亲就吐血而亡。”
　　“这……”崔国辅尴尬地看了陆羽一眼，弯腰扶起茶依，温声细语，“口说无凭，你总得拿出证据。”
　　“回大人的话，民女有！”为了证实自己说的话，她赶忙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好像生怕动作慢了一些他就会消失一样，“张家三兄弟每人身上都有一块打小的佩戴在身的玉，从这上面刻字可以看出这是张老大的！”
　　崔国辅接过玉佩仔细观察了一番，玉自然是上好的质地，红绳的断痕很新，应该是不久之前才在剧烈的争执下撕扯下来的。
　　“茶依姑娘，我一定为你做主。”崔国辅收好玉佩，面色凝重的说。
　　“谢谢，谢谢！”茶依说着，便又要跪下。
　　陆羽伸手，扶住她下滑的身体，她喃喃地念了一句“头好晕”便昏倒在他怀里。
　　“茶依是个苦命的丫头啊。”医馆里，留着山羊胡的大夫仔细地清理着茶依额头上的伤口，念念叨叨，“她娘在生她的时候难产，就那么去了，他爹又成天沉醉于茶叶，你说茶叶这东西，能卖几个钱？父女俩的吃穿用度全靠这丫头每家每户收衣服洗赚点钱，日子就这么紧巴巴的过。你道是茶依这丫头不喜欢茶么，她喜欢，可是茶叶不管钱啊，这没钱，怎么抓药给她爹看病？”
　　陆羽沉默的看着茶依安然昏睡的面容，心里忽然升起了说不出的怜惜，不过是几天没见，这张本来就只有巴掌大的小脸又瘦了不少。
　　额头上的伤口包扎好不久，茶依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苦命的娃。”山羊胡医师细心地在她手臂小腿的擦伤上涂抹好药水，拍拍茶依的肩，关切地问到，“丫头，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了，谢谢胡爷爷。”茶依扯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多休息一下吧，磕破了脑袋可不是小事。”胡大夫叹息着离开了县衙。
　　“陆公子。”茶依对上陆羽责备的眼神，低下了头，全然没有了刚才在县衙门口时的气势。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报官？”陆羽坐在床沿上，疼惜地摸摸她的伤口。
　　“我以为还是不会成功的，就像以前一样，就算我把喉咙喊出了血，衙门也不会打开。”茶依委屈地说，不安的用手指摩挲着被面儿。
　　“笨丫头，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讲。”陆羽温柔地，却坚定地把她揽进怀里，“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事，好吗？”
　　茶依在陆羽怀里羞红了脸，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

　　“鸿渐，别在这里浓情蜜意了，张氏三兄弟已经到衙门了。”崔国辅轻叩房门，老大不正经地打趣儿。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陆羽黑线。
　　茶依轻轻地推开陆羽，头埋得更低了，脸更是红得要滴血。
　　“呵呵，鸿渐，看来还不怎么讨我们茶依姑娘的欢心啊。”崔国辅幸灾乐祸地说。
　　陆羽苦笑。
　　接着，一行三人来到前堂，张氏三兄弟正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啪——”惊堂木重重地敲在桌面上。
　　“张家三兄弟，尔等可知罪？”
　　县衙里那块用描金大字书写着“明镜高悬”的牌匾下，崔国辅端坐在太师椅上，官腔十足。
　　“草民……不知，还请大人明示。”堂内三人对视一眼，决定咬牙不认。
　　“大胆！城郊茶翁与尔等无冤无仇，尔等竟下如此狠手，如今证据确凿，还敢狡辩！”见他们依旧不知悔改，崔国辅气不打一处来，猛地把手里的玉佩扔出去。
　　其中一人捡过那块玉，慌忙转头：“大哥，这不是你的玉吗？”
　　“你这头猪！”那被称为大哥的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头流下，“回大人的话，这的确是草民的玉，不过早已在前些时间就已经遗落了。”
　　“你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遗落的？”崔国辅暗叫一声不妙。
　　“是，昨日申时三刻到城郊踏青的时候！”张老大一急，随口编了一个时间。
　　“荒谬！”茶依忍不住挣开陆羽的手，跪到堂前，“大人明鉴，我父亲病了大半个月，胡爷爷说我爹已经瘫了，连下床都是问题，又怎么可能出来捡到你的玉佩呢！”
　　“传回春馆的胡大夫。”
　　“草民参见青天大老爷。”
　　“胡大夫，本官问你，城郊的茶翁是否行动不便？”
　　“回大人的话，茶翁双腿神经已经坏死，背部脊椎错位，疾病缠身，只有双手能稍微活动。”
　　“啪——”
　　“张大，你还有何话可说？”
　　“不是那茶翁捡的，就是这贱人捡到的！她跟她那没用的爹受了十多年的穷，如今她爹病死了，又逮到了我的把柄，自然想讹我们家的钱！”张大恼羞成怒。
　　“我呸！你家那黑心钱用了是要遭天打雷劈的！”茶依一急，又拿起了泼妇形象。
　　“崔大人，请听我一言。”看着茶依落了下风，陆羽想也不想地走出去，“昨日自午时起草民便与茶依姑娘在后山坡采茶，直到傍晚才下山，试问茶依姑娘怎可能捡到你的玉佩呢？再者，是我亲眼看到茶翁将玉佩交给茶依姑娘的，因为玉佩着实贵重，在草屋里太过突兀，草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正是这枚玉佩。”
　　“张氏三兄弟，你们认不认罪？”
　　三兄弟喏喏不做声。
　　“来人，画押！”崔国辅豪气万丈地一挥手。
　　“等等！大人，万一是这小子跟这贱人勾结好的呢！”张三死到临头还不忘狡辩。
　　“大胆刁民！县衙岂是容你大放阙词的地方？来人，掌嘴！”
　　“啪”“啪”两个重重的耳光落在张三的肥猪头上。
　　“大人！民女作证，昨日申时到酉时张氏三兄弟正在红花苑喝花酒，因为从未见过玉佩离身的缘故，民女当时就看见张大身上的玉佩已经不见了！”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忽然从人群中挤进来，高声道。
　　“死婆娘！老子扔了多少钱在你身上，居然帮外人说话！”张大见谎言被拆穿，恼羞成怒。
　　“茶依她娘对我有恩，我虽风尘女子，但至少也懂得知恩图报！”
　　“对！我们都能作证，张大等人的确在红花苑喝酒！”
　　人群骚动起来。
　　“人证物证俱在，张氏三兄弟，尔等可知罪！”崔国辅也怒了。
　　最嚣张的张大爷没了声音。
　　“签字画押，打入大牢，择日处斩，退堂！”
　　森冷的镣铐束缚了三人的双手，张氏三兄弟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跟被衙差拖往地牢的方向。
　　“谢谢，谢谢你们。”茶依跪在地上，不住地朝站出来作证的众人磕头道谢。
　　三个响头过后，一只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
　　茶依噎着眼泪顺着手臂看上去，陆羽正满眼温柔地凝视她：“已经没事了。”

《[家教]云端之上》
爱情这种事情，本来就不需要轰轰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