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甜

作者:玄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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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东



      五日后,这道圣旨到达钱塘陈达老将军手上。

      送走天使,陈达老将军直直往后倒去,幸亏家将接住了他。

      陈达老泪纵横,当真是没想到陛下这么快就要对陈家下手。

      陈老夫人叹气:“还曾记得前年你患病么?”

      陈家一直没请大夫,不是不敢,而是不想。他陈达早知功高震主,想一病去了能换得家人生机。

      老将军抹了眼泪,苦笑道:“是,当初病得那么重,谁知两个月之后竟痊愈了,天爷真是捉弄人。后来陛下召见,问我愿不愿意来钱塘,我想着离开建康的是非也好,说不得陛下看不到我,我陈家就能躲过这一劫呢……”

      不曾想陛下从来就没想过要放过陈家。夫妻俩相拥流泪。

      他们有四子一女,女儿嫁到谢家,四个儿子中三个战死沙场,如今只剩一个小儿子和三个大点的孙子都留在长安,都是想让陛下放心,可陛下从来就没信过他。

      罢了,平东侯就平东侯,来就来吧,他们老两口都这个岁数了,什么事受不住呢?

      只是第二日一早,陈老将军就把幼孙送走了,至于送到哪里,没人知道。

      明帝也在想陈达,他不是没主动交过军权,是自己没收。

      陈达16岁就跟着太宗抵抗外敌入侵,到如今一个甲子。在这些兵里,早就只认陈家人不认皇帝。与其强行收了兵权派人去接手,导致底下人闹情绪甚至哗变,还不如陈家没了,让他们死心,自愿跟着新将领卖命。

      河间郡王萧耀明看着龙椅上的明帝脸色阴晴不定,心里有些慌。

      这皇伯父他就没看懂过,不过这不妨碍他听话——他是陛下手里的一把刀,陛下指哪儿戳哪儿。

      “耀明。”明帝开口了,低沉的声音里透着虚弱,“陈家的事就交给你了。”

      萧耀明看了皇伯父一眼,赶紧跪下道:“侄儿遵旨。”

      当他退出含凉殿时,被强烈的冬日阳光晃了一下眼。

      就在他走下台阶后,一大坨乌云飘来,遮住了太阳,天气晴转阴,一阵冷风吹过,殿外旗帜翻飞。萧耀明赶紧拢了拢领口,身后的小厮给他披上狐裘。

      等他上到马车,瓢泼的大雨落下。

      这场大雨来得猝不及防,街上的小摊贩赶紧收拾好东西离开,行人们大步跑回家。

      很快,街道变得安静,只剩下雨珠砸在地上的声音。

      大雨直到第二日傍晚才停。

      卫国公府才掌灯,谢氏就领着丫鬟急匆匆冲进了松鹤堂。

      老太君神色凝重,问道:“出了什么事?”谢氏做了二十多年的当家夫人,不是大事她不会如此失态。

      “太君,陈家三爷,今早没了。”谢氏抖着嘴唇道,“刚陈府来人报丧,说是三爷昨日出门后一夜未归,今日被五城兵马司巡逻的人发现,发现死在西大街上。是,是被人刺死的。”

      今早发现之时,身边很多血迹,昨夜那么大的雨都没把陈三爷身上的血冲刷干净,可见凶手下手之狠绝。

      这话,她不敢跟老太君说。

      老太君手里的茶盏落到地上,金杯在地上打着转。

      陛下还是对陈家下手了么?陈三爷是陈老将军最小的儿子,年轻时是个纨绔,直到前面两个哥哥、几个侄子相继战死后才浪子回头撑起门户。

      现在陈三爷去了,家中只剩下三个未加冠的侄儿和一门寡妇。

      原来陛下根本不只是想对陈达将军出手,而是想要陈家所有男丁的命。

      “老太君,您注意身体,媳妇这就去陈府看看。”谢氏红着眼角道。

      陈老将军的小女儿嫁的正是谢氏的哥哥谢照。

      “是,你去吧,叫上杨氏、王氏和小一辈的都去。”说完老太君闭上了眼睛,苏妈妈赶紧过来给她顺气。

      谢氏告退回怡贞堂,并吩咐丫鬟去各处通知不提。

      女眷们在二门汇合。

      今日很冷,风很大,王氏抱着手炉郁闷道:“现在满建康谁不知道陛下在对陈家出手啊?陈三爷这么个死法就是一个证明……”

      “母亲!隔墙有耳。”九娘赶紧打断嫡母的吐槽。

      嫡母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陛下的闲话都敢说。

      王氏也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妥,瞪了九娘一眼才讪讪闭嘴。

      杨氏看她一脸不耐烦,活像沾了什么晦气,心里更是鄙视,可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怕王氏在陈家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只好提醒道:“陈家乃我崔家通家之好,其他人去不去无所谓,我崔家若是不去岂不是让人齿冷?以后让儿女如何娶嫁?弟妹头疼倒是该在家休息的,不必勉强来。”

      一番话说得王氏脸色涨成猪肝。

      谢氏来得迟,刚好听到杨氏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狠狠瞪了王氏一眼,帕子一扔,扭身上了马车。

      杨氏再没多说什么,跟着上了第二辆车,后面的小辈低着头各自默默上了马车。

      九娘轻轻扯了扯王氏的袖子:“母亲,咱们也快去吧。”

      王氏这才顶着发青的脸色爬上马车往陈府去。

      一行人到了陈府,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和表情。

      陈府一片缟素,中午从刑部领回了陈三爷的尸身,才搭起了灵堂遣人往各府报丧。

      陈家幼女陈六娘和夫婿谢照回娘家来帮衬寡嫂打理庶务,并答谢前来吊唁的亲戚好友。

      现在建康城里谁不知道陈家的尴尬?

      很多人只是送礼并不来人,或者来了上一柱香就走。

      崔家倒是全都来了,陈三夫人很是感激,否则三哥哥就要冷冷清清的走了。

      王氏到底是女人,看着陈家一门寡妇,悲从中来,眼角一下就湿透,哭得很真实。

      九娘抬眼看了看嫡母,心不坏,可怎么就办事小家子气,说话那么不中听呢?

      这也是老太君、谢氏和杨氏忍耐王氏的一点,人是真不坏,就是智商时不时不在线,需要人时刻提醒。

      小辈上完香烧了纸就被遣到外面去。

      阿桃领着八娘九娘到了园子里,正好碰到一身素衣的谢叔业和崔家郎君们。

      谢叔业和谢含珠正是陈六娘和谢照的孩子,也是阿桃的亲表哥亲表姐。

      “表哥节哀。”

      “我知道,多谢阿桃和八妹妹九妹妹关心。”谢叔业红着眼圈作揖道,“姑妈在前面么?”

      阿桃正要颔首,就见陈府的下人领着萧衍和萧怜过来了。

      一群人相互见礼后站在这里安慰谢叔业,没一会儿王家郎君王峥也过来叙话。

      萧怜见谢叔业眼圈红红的,心疼道:“谢家哥哥,你要保重身体,如今杀害陈三爷的凶手还没找到呢。”

      谢叔业点点头,道:“我知道,多谢四娘,三舅舅的事刑部还在继续追查。”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王峥道。

      谢叔业感激地点点头,这时刻,还有人说肯帮忙的话,让他心中很暖。

      “刑部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一有消息就来报。放心吧,我们都会关注着的。”萧衍轻声道,
      他是陛下亲封晋陵侯,虽然交了兵权,但算是陛下面前新晋的红人,这点在千秋节宴会上就看出来了,陛下可是亲自和萧衍喝了三杯酒,并大加赞赏。要不是他是萧家人,估计会被招成驸马,刑部上下这点面子还是要卖他的。

      萧衍本就和谢叔业关系不错,再加上上次纵火案,查到胡姓商人去南边跑生意。

      那时正好谢叔业和王峥在广州游历,他们花了不少时间和心思找到了那个胡姓商人,并带回建康。

      最后审问出来,那胡姓商人本姓连,也是北陈人,潜伏在南齐不只是套取情报,更重要的是掌握经商渠道等。

      这连姓商人在北陈是经商大家族,掌握着北陈的钱庄生意。他在南齐做的生意很不错,赚了很多钱,都被运送回北陈。

      没错,赚着南齐人的钱,然后用这钱制造武器,最后南侵。

      这份情萧衍还是记的,于是不管这时风声多么紧张,他还是来祭拜陈三爷。

      至于他父亲宁国公和哥哥萧律不来也没什么,他家和崔家不一样。他来代表了感情,父亲和哥哥来了反而代表了一定政治立场,说不得就给陈家惹来麻烦。

      谢叔业自然明白他的苦心,又是一番诚挚地道谢。

      前堂孩子们出去了,杨氏和王氏在一边安慰陈家的寡妇。

      谢氏和陈六娘、谢照到了一边说话。

      “嫂嫂你要保重身子,杀害陈三爷的凶手还没抓到,且陈家侄儿们还需要你照应呢。”谢氏握着陈六娘的手深深地道。

      “我明白,姑奶奶放心。”陈六娘已经在和谢照商量如何保住三个侄儿的命。

      谢氏点点头,转头问谢照:“陈老将军和老夫人那边如何了?”

      谢照有一瞬间凝滞,叹气道:“我才把这件事飞鸽传书去钱塘,岳父岳母年事已高,我怕他们受不住。”

      谢氏很理解,老来丧子还是幼子,打击定然很大,又聊了几句,就帮着陈三娘料理后事。

      陈家三兄弟的表现可圈可点,虽未及加冠,但行事很有章法。

      谢氏看到这里,也稍稍放了心。

      希望这几个少年郎君能撑起陈家门户。

      三日后,钱塘陈达就接到了女婿的飞鸽传书。

      仿佛已经知道会出这样的事,陈达除了内心剧痛之外,竟觉得麻木。只是小儿子的死讯不敢告诉老妻。

      又过了三日,陈达再次收到建康传来的书信,女婿谢照说,刑部抓到了凶手。

      凶手竟是个瘦不拉几的赌鬼,那日雨夜,输了钱,赌鬼见着穿戴华丽的陈三爷,心生歹念,抢钱不成便激情杀人。

      陈老将军虎目含泪,将信笺放在炭盆,几息功夫,火苗将信笺吞噬,再回到平静状态。

      这种鬼话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信,他陈达的几个儿子都上过战场,不说武艺高强,三五个等闲大汉是不能近身的。就凭一个赌鬼?

      他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三日后,秘密召来所有家将和幕僚密谈了一夜。

      次日,一个陈家幕僚悄然去到淮南郡王府,半日后才离开。

      当晚,一辆不起眼儿的黑色马车从淮南郡王府驶出,一路往北上而去。

      建康这边比陈达更先得知抓到杀害陈三爷凶手的事,可把全建康的人以及和陈家有旧的人给恶心到了。

      陛下当时就判了斩立决。

      可民间百姓不是傻子,都议论纷纷。而朝廷大臣则是缄口不言。

      明帝听着雷虫儿说起这事,气得不行,把萧耀明叫来骂了一顿。

      萧耀明也难啊,人是他的侍卫杀的,总不能把侍卫交出去吧?可功夫好的江湖客给再多的钱也不愿意被杀头啊!

      只有这个赌鬼,50两银子帮他还了赌债,并答应照顾他女儿。这不,他女儿现在就在河间郡王府,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虽是小村女,滋味倒不错。

      明帝显然不知道侄儿的思绪已经飘到床榻上,还在骂他蠢骂他抠门。

      陈三爷停灵七日后,陈家拆了灵堂,陈六娘和寡嫂、侄儿们商量好三个侄儿的后续事宜才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回到谢家。

      “老爷呢?”她问大丫鬟。

      “回夫人的话,老爷回来后就进了书房。”

      陈六娘点点头,没再多问。

      又过了几日,她就感觉到夫君不大对劲,谢照已经连续几日不回主院,也不去通房那儿,都是歇在书房。

      他们两人夫妻二十多载,感情极好,自然能擦觉出夫君有事瞒着她。

      这晚,她准备了汤水,到了老爷书房。

      谢照还在发呆,就见夫人进来了,连忙接过食盒,屏退了下人。

      “夫君,是不是我父亲母亲那儿出了事?”陈六娘轻声问。

      “并不是,你不要多想,是朝中的一些麻烦事而已。”谢照是中书侍郎。

      “难道不是母亲病情又恶化了?”

      陈达在找到刑部凶手后,就把这事告诉了老妻,陈老夫人受不住,当场就吐了血,病得很重。这事谢照没敢告诉妻子,只说岳母受不了打击而病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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