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甜

　　“你掩饰得很好，尤其是我问薛家是否做茶叶生意那儿，我都差点信了。”阿桃笑笑，那是她的假意试探，薛元勰一行人确实足够沉稳和谨慎，将雍州薛家的事情摸了个一清二楚。

　　要不是萧衍打探消息回来说，真正的薛家幼子确实出门游历，且之前在吴郡出现过，现在出现在建康十分正常，可就是身份太干净了，干净得让人怀疑。

　　最重要的是这行人出现的时机太巧，正是中秋灯会，他们一出现，灯会上就有人纵火。

　　“其实，能这么快找到关键信息，还是你提醒我的。”

　　“哦？洗耳恭听。”这倒是让薛元勰诧异了。

　　“那日，你说你可以彩衣娱妻，我才联想到，为何挨家挨户搜索都找不到那个逃跑的苦主，或许换个身份还不够，换个性别更容易掩人耳目。”

　　薛元勰这才想起那日布匹店里的几句戏谑，没成想帮了她的忙。

　　他自嘲道：“中秋灯会那日我就说过，我是见色忘义，这下真坐实了。”

　　没等阿桃说话，他再次赞道：“你真的很聪明，我的眼光很好。”

　　阿桃撇撇嘴，翻了个白眼儿：“你就算是瞎，我也一直很聪明。”所以我的优秀跟你的眼光有什么关系？

　　薛元勰一噎。

　　阿桃肃然道：“你弄个纵火案，伤害的全是无辜百姓。有什么意义呢？”

　　薛元勰神秘一笑：“意义？或许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萧衍抬眼，眸子黑沉，如寒星闪烁：“你想断大齐根基？”

　　薛元勰这才看向月白色身影，严肃道：“不错。看来我小看了你，萧衍。本以为你只是个武夫。”

　　萧衍淡淡道：“堂堂北陈宸王，不该这么轻视对手。”

　　薛元勰一愣，没想到萧衍猜出了他的身份，好奇道：“你是如何猜到的？”

　　“直觉。”带幕僚、武将、高手、暗卫，他在北陈的身份定然不低。而这般年纪，还能有自由行走权力的，宗室藩王里只有一人，便是北陈武帝的嫡幼子——宸王。只是这些话没必要跟他解释。

　　薛元勰嘴角一抽，男人的直觉也那么准？

　　“罢了，你们就送到这里吧。还是刚才那句话，如果南齐变天，你们无处可去，欢迎来我大陈，宸王府的大门随时为你们打开。”

　　说完，薛元勰一行人翻身上马。

　　阿桃正待反驳，又听他道：“崔家女郎，宸王妃之位，本王给你留着。”说罢一夹马腹率先冲出数里。

　　以前只有她崔婳捉弄人的，今日居然被薛元勰这厮给调戏了，还是当着萧衍的面。

　　气得眼红的阿桃挽着鞭子就想冲上去跟他打一架。

　　萧衍拉住她的手腕：“别去，有暗卫，你打不过。”

　　阿桃：“……”

　　不说实话会少块肉么？

　　四人打马回城，进了城门，就放慢了速度，阿桃还是很生气，憋屈得不行。

　　“你说，左全平是不是马骏弄死的？”阿桃问萧衍。

　　萧衍摇头：“贺兰。”

　　马骏只是外家功夫不错，而贺兰才是高手，因为他的气息收敛得很好，不是内力到了一定层次做不到。

　　阿桃吃了一惊，她都没见过贺兰说话，更是完全忽略了这个人。是啊，北陈亲王身边怎么可能只有马骏一个高手呢？

　　“你怎么知道的？”阿桃十分好奇。

　　“直觉。”萧衍挑挑眉。

　　阿桃表情一僵。

　　“这个仇，早晚会报的。”

　　“我知道，就是有些不开心罢了。”

　　“人生中这种失之交臂的事太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有心算无心也不算输。”更何况北陈能在南齐安插探子，焉知北陈没有南齐的探子呢？

　　萧衍侧头看着身边垂头丧气的女郎，说了认识她以来最长的一句话。

　　阿桃抬头，迎着他的目光，认真道：“萧二哥哥，谢谢你。”谢谢你这生硬的宽慰。

　　萧衍略有些不自在，回过头不再说话。

　　多日未上朝的明帝忽然诏宁国公萧重喜进宫。

　　萧重喜面无表情地走进含凉殿，行礼后，就看到脸色苍白里透着青色的明帝，他快速垂下眼眸。

　　“爱卿，朕缠绵病榻多日，恐时日无多，可太子年幼，朕实在是不安心啊。”明帝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股风烛残年的破败感。

　　“请陛下保重龙体，定能长命万岁。”萧重喜立刻跪下，十分虔诚。

　　“好了，那些好听话就不要说了，朕心里有数。只是忧心高祖、太宗在天上怪朕，想叫儿孙把这皇位给拿回去。”明帝淡淡道。

　　萧重喜咽了口唾沫，把身子弯得更低了，恭敬道：“陛下多虑，陛下在位十余年，事必躬亲，内外安定，百姓安居，又收复了故土，当称明君。高祖打下了江山，可守江山并不易，自然是能者居之。臣想，高祖太宗看到如今四海升平、海晏河清的景象只会夸赞陛下。”

　　这番马屁让明帝极为受用。看到他如此慌张，明帝青白的脸上勾起笑容，露出得意之态，看上去竟有些阴森。

　　明帝抬抬手让萧重喜起来说话。

　　“还是爱卿会说话，不过，晋安王、长汀王等十人，居然勾结北陈，妄图谋取我大齐社稷，该当何罪？”

　　这番话让萧重喜震惊了，连忙跪下：“陛下，臣从没听说几位王爷有不臣之心，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长汀王、晋安王等十位王爷均是高祖、太宗一脉，属于萧齐王朝的嫡枝。

　　而当今陛下，不过是旁支，靠发动政变上位的。得位不正一直是他的心病，又怕天下人想迎回高祖、太宗的血脉，他上位后，就残杀了高祖一脉所有嫡系子嗣，现在剩的10人，平均年纪不到弱冠，属于庶出子嗣。

　　可在明帝看来，他们是嫡系的庶出，怎么都要比自己这个旁支来得更名正言顺。

　　如今他的身子大不如前，如何能不为太子扫清障碍呢？这十人非死不可。

　　是以才冠上“勾结北陈”的罪名吧。

　　萧重喜心中掀起巨浪，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顿时汗如雨下，噗通跪下，额头触地，颤声道：“陛下，高祖、太宗一脉的子嗣仅余这十人，要赶尽杀绝，该如何对天下人交代？还请陛下三思。”

　　明帝皱起眉头，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将手里的记录扔给萧重喜：“你自己看，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暗探窝点的密室中出现卤水豆干，那豆干就是长汀出产的长汀豆干，这与长汀王等定脱不了干系。”

　　老辣奸猾如萧重喜，一时间都懵了，就他娘的一碟子卤水豆干就算勾结北陈？

　　那长汀豆干街头巷尾随处可买，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萧重喜走出含凉殿的时候，汗水湿透了后背。

　　他虽然推脱了屠杀宗室的活儿，但他知道，以陛下的性格，这十位王爷，定然命不久矣。

　　明帝本来也不是真要把这活儿交给萧重喜，诏他来，一是试探一下，看萧重喜会不会规劝皇帝，不能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否则以后太子身边尽是谗言小人；二是给敲打一下萧家人——这就是皇权，一碟子豆干就能治罪。

　　萧重喜不想背上“杀害宗室”的罪名便罢了。他是能臣，还得留给儿子呢，以后儿子想肆意妄为的时候，他也要像今天劝他这样劝太子才好。

　　虽然皇帝可以不听劝，但作为大臣的本分，你不能不劝，否则就失了为臣之道。

　　正想着，大黄门雷虫儿就带着河间郡王萧耀明进来殿内。

　　萧耀明乃明帝侄子，容长脸，颧骨略过，眉骨也高，衬得眼睛极为深陷，又狭长，上唇极薄，这有几分阴鸷的长相却被明帝所喜。

　　正所谓侄儿像伯，明帝对萧耀明是十分宠爱的。

　　听了明帝的话，萧耀明即刻表示这件事交给他去办。皇伯父满意地挥手让他退下，接着就吩咐雷虫儿立刻备水，他要沐浴更衣，然后去小佛堂焚香。

　　雷虫儿了然，安静地吩咐小黄门们各自去准备。

　　萧耀明带着几分奸猾和阴狠的笑容走出含凉殿，想着明帝的身体，他决定立刻动手。

　　须臾，十王各府接到口谕，陛下召见。

　　于是当日，十位王爷各自带上两名随从，前往禁宫。可又得知陛下喝了药还在睡，请他们都去门下省等着召见。

　　十王年纪虽小，但身在宗室谁又真的没一点心眼子呢？久候不召，他们心中不安，起身想走，却被守卫拦下。

　　肃穆带刀的侍卫凶神恶煞，十王到底年纪小，不敢硬碰硬，只得继续等候。

　　正值掌灯时分，宫人提着食盒来送饭，面对御膳房的美酒佳肴，硬是没人敢吃。

　　看时辰已经到了戌时，众人久等不到召见，死亡预感更加强烈，十人交换眼神，正想强行冲出去。

　　只见身着锦袍的萧耀明走了进来。

　　还不等十王责问，门下省大门一关，萧耀明阴冷笑道：“长汀王、晋安王等十位王爷，勾结北陈暗探，出卖大齐情报，杀无赦。”

　　话音刚落，数十名黄门、侍卫强行给懵逼又冤枉的十王灌下鸩酒。

　　“我等冤枉”、“我要见陛下”、“萧耀明竖子”等话语皆被扼断在喉咙之间，变成呜咽之音。

　　萧耀明等了很久，终于十人都死透了，又叫人放了他们的随从进来，一起斩杀在厅内。

　　再吩咐侍卫取下十王首级，剩下的人清理这一地尸体和血水。

　　萧耀明被雷虫儿带到小佛堂外，就听见皇伯父在里面呜咽哭泣，仔细一听，他哭的竟然是才被毒杀的十王。据说已经哭了一下午。

　　这，十王才被诛杀，皇伯父竟然先哭一场。怎么？先替十王哭，就能洗脱他下令屠杀其的旨意？陛下是当真怕在黄泉路上高祖太宗和十王来报仇吧。萧耀明立刻掩下内心的惊悚和腹诽，摆出悲伤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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