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甜

作者:玄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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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杀


      “先生请起,劳先生垂问,孤尚安。只是没想到竟是先生前来?”萧衍上前虚扶一把。刘先生的才华众人皆知,在建康身居要职,而今来长安当县令,着实令人意外。

      刘大人摸了摸胡须,一双小眼射出精光,笑道:“是老夫自请的。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长安重归我汉人,老夫自然要来恢复汉人衣冠才是,且这长安县令乃正五品上,可不是一般县令能比的。不过,这都是仰仗殿下,待他日攻克洛阳,老夫再去洛阳与殿下相见。”他一直是主战派,主张北伐主张收复二都,因此在早些年便与萧衍很谈得来,而今更是坦诚相待,语气中透着亲近。

      刘大人言语幽默,引得萧衍笑了起来,二人许久不见,叙过一阵温凉后才开始着手长安的事务交接。

      刘大人还带来了建康的最新消息——萧重喜已经下旨,指婚衡山公主给定远侯。

      定远侯正是谢叔业,在北伐里立下了大功劳,当然这功劳按着规矩还不足以封侯,但也差不离了。一是以此鼓励北伐的将士,二是为了女儿面子好看,萧重喜也得大方一回。

      他过来接手长安的事务,就意味着萧衍和阿桃将回到建康。

      这日是一行人启程的日子,谢氏、与来接她的崔良恭和刘大人一路相送到灞桥。

      对,灞桥,因为阿桃说一定要去体验一下史书里和历代文人骚客诗赋中所言的“杨柳含烟霸岸春,年年攀柳为行人”。

      她想象的画面是与家人在桥头分别,无以相赠,折下岸边的一枝垂柳,道一声珍重,惜别之情比那柳丝还要缠绵悠长。他们的身影惭行惭远,消失在如雪花般漫天飞舞的柳絮之中。

      可现实是灞桥没有如眉柳丝,也无满天杨花飞絮。只有大雪覆盖,灞河边孤零零几根柳树桩子,一道老旧的石拱桥横亘其上,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萧索。

      别说阿桃,就是元若琪都倍感失望。

      不得不说,女郎们对于浪漫情怀的追求比郎君可多多了。

      见阿桃苦着脸,萧衍忍不住笑道:“灞柳风雪可要春日才能见到,现在正值仲冬,还在孕育之下。走吧,总还会再回来的。”

      阿桃无奈,抱着母亲不愿撒手。谢氏红着双眼拍了拍女儿的背脊,道:“傻孩子,去吧,有你父亲在我身边,你还担心什么?”

      就是在父亲身边她才担心呢,非要把阿娘带到战场上去,阿娘又不比她会拳脚功夫,若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崔良恭一眼就看出女儿的想法,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顶,不客气道:“走你的,别打扰我和你娘。”见女儿女婿他自是高兴的,但这段日子妻子一颗心就扑在阿桃身上,他已经被冷落许久。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尤其是刘大人,惊愕得长大了嘴。原来传说中的卫国公是个这样……直爽的性子啊,在内心打定主意,以后以平辈相交就好,等夫人来了让她多和国公夫人来往。

      阿桃噘着嘴嘟囔了好一阵儿,才依依不舍地跟着萧衍上了马车。

      -

      过了灞桥便一路往南再往东,由于天气寒冷每日下雪,一行人走得很慢。

      萧衍见大雪延绵多日未停,心中很是担忧,怕有的地方会有雪灾,路上竟思索起赈灾事宜来,到得驿站便将所得整理记录下来。可能是身份转变,也可能是心态转变,萧衍近来总是沉思曾经从没想过的问题。并没有刻意去想,而是自然而然的思考,若是他遇上这种事,该如何去解决。

      一路上有心跟阿桃交流一下赈济雪灾的问题,却见女郎一直窝在车里睡觉,睡得十分香甜,推都推不醒,只得作罢。

      以前她不喜欢坐马车,赶路都是骑马,或者马车和骑马换着来,而这一路,她一直窝在车上,一句骑马的话都没提。

      中途休息,岑妈妈请萧衍借一步说话,两人在小树林旁说了一盏茶,回来时岑妈妈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意,而殿下完全看不出来什么表情,只是眼中的柔情和微翘的嘴角告诉众人,他心情很不错。

      阿桃梗着脖子,伸长四肢,整个人占在宽大的马车里形成一个“大”字,懒腰一伸,全身通畅,瞌睡都被赶跑大半。

      由闭月扶着下马车,阿桃披着厚厚的狐裘抬起手肘动了动胳膊,看到沉鱼、羞花和落雁在不远处帮着埋锅造饭。

      元若琪披着白狐毛披风站在结冰的湖边,如一株旷世绽放的幽兰,只有在此天地间纯净一片时才盛开。

      “怕么?”阿桃走到她身边。回到建康,面对的事和人将复杂很多。

      “怕有用么?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往前走。”元若琪的声音一如往昔清冷如冰雪,“你呢?怕么?”

      阿桃打哈哈,“我有什么好怕的?”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元若琪侧头盯着阿桃。

      “谈不上怕,也不是说不怕。正如你所言,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还是要往前走。”阿桃肃然道。

      元若琪回过头望着结冰的湖面,湖上的冰并不很厚,她甚至看得见冰层下晃动的湖水。是啊,表面看上去平静无比,可底下依旧是暗潮汹涌。

      “后悔么?”若是嫁一个家世相当的普通世家子弟她根本不会受这些苦。

      在北陈的日子,元若琪这种有大人物撑腰的在内宅妇人都心慌,更别说她还身兼暗探,甚至深陷其中,稍不留神就可能死于非命。

      她知道,崔婳差点被宸王薛元勰发现身份,为此不惜毒坏自己的嗓子,那沙哑如老鸹的嗓子也是到了最近才恢复了七八成。萧衍更是差点和薛元勰直接碰面,好几次都是崔婳及时引开宸王的注意力,才让其对“陈懿”放松警惕。

      其实,彭城王、景王、胡国丈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其中若没有崔婳的全力相助,萧衍根本不可能在短短三年内完成这次的任务。

      且抛开任务不谈,在敌国帝都行走,无异于刀尖上来往。她曾多次半夜醒来,看见萧衍和崔婳在主屋里议事,有时候那灯一整晚都不熄。这样的日子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来的。

      “不后悔,我不是为了他。”阿桃盯着湖对岸的被积雪覆盖的树林道,“我是为了我自己。我愿为我心悦之人付出,只他恰好是我心悦之人而已。换了其他人,我依然会为其付出我能做到的。”

      元若棋檀口微张略惊愕,旋即笑了笑,崔婳当真是比太多人都洒脱,出发点都是自己,也从来不会委屈自己。不错,嫁给谁不一样呢?就算是嫁给一个普通的世家子弟,依然会有不少难关需要自己去攻克。

      想到这个问题,难免念及自身,她自嘲地勾勾嘴角,如今这样的她,还能嫁给谁呢?谁会要呢?

      “独自快活不好么?干嘛非要嫁人?若是你们两情相悦我自是乐见其成,可若是一厢情愿,还不如你一人呢。”阿桃看着元若棋,认真道。

      她一见元若棋脸上自怜的表情就不舒服,如她这般聪慧特别的女郎,成不成亲真的只是一个选择而已,她都能将日子过得很好。

      元若棋鼻尖有些酸,面露羞惭:“从不知,我在你心里这么好。”想当初她心胸狭窄到连打马球都不请她,还想着要在诗社、画社上一展身手,将崔婳压在身后呢。

      “你别这么说,我不是大慈大悲的菩萨,心里也烦过你的,尤其是隆盛十八年七夕那日,你跟潘玉儿联合起来整我的时候。后来在洛阳遇到你,我也只是想着你可以利用,至于承诺带你回建康的话,则是要看我功成身退时想不想、方不方便,你知道,我就算是食言,你也拿我没法子。是你用你的行动和敏慧让我带你回来的。”

      当初与崔婳合作她也是赌一把,而让她惊诧的是另一件事:“你如何知道那次是我撺掇潘玉儿找人去教训你?”那次她确实存了心思要狠狠羞辱崔婳一次。

      阿桃笑笑,潘玉儿那么蠢,如何想得出来那么复杂的计划?最多也就是嘴上不饶人,暗中使绊子而已,类似那年六月的赏荷宴。

      只是想毁她清白的不是元若棋而是潘玉儿,潘玉儿在计划末尾让家仆将她卖去甜水巷。这件事她没跟任何人说,是以元若棋以为是教训她失败,根本不知还有后面的事,她并不是一个歹毒的人。

      元若棋清冷的脸色上罕见地出现一丝苦笑:“当初是真的十分嫌恶你。”

      “我知,那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呢?”阿桃笑道。

      元若棋瞪着她:“现在也没有喜欢你,只是杀熊那次对你略有改观。”

      阿桃哈哈大笑起来,“女郎口是心非起来还挺爱人的。”

      元若棋白皙的双颊泛红,剜了她一眼便回了自己的马车。

      萧衍拿着巴掌大的铜炉过来塞到她手里,阿桃奇道:“你笑什么?”难不成听见她们的谈话了?

      “无事,过来吃点东西,手都站凉了。”说着拉起她的手搓了搓。

      沉鱼将鱼粥递过来,萧衍左手端碗右手拿勺子,这是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喂她?阿桃一惊,忙道:“我自己来吧。”

      萧衍避开她伸过来的手,坚持一口一口喂她,其余人要么头都快埋进碗里了,要么直接转身不看。只有岑嬷嬷和四大美人儿心中乐得开花。

      用完粥阿桃就犯困,打了几个呵欠就上马车去睡了,直到晚上进了驿站才醒。

      以萧衍的身份自然能分到一个独立的院子。众人赶路都很疲惫,用过饭洗漱后早早地便歇下。

      夜半,四周十分安静,萧衍蓦地睁开双眼,凝视着窗外的黑夜。

      一根竹管戳破窗户纸,吹出一股股灰色的浓烟。

      黑夜中的黑衣人等了一刻钟,估摸着迷烟已经起效,这才拿出匕首插进门缝慢慢磨,将门栓磨开。

      几人轻手轻脚走到床前,撩开帐幔,一床被子兜头下来,黑衣人抬手一挡,却没料到一把长剑穿胸而过。

      “啪”门被锁死,剩余的四个黑衣人跟萧衍缠斗起来。

      埋伏在走廊里的二十多个黑衣人也开始行动,四大美人儿和侍卫被惊醒,纷纷迎战。

      可这一批人分明就是功夫极高的暗杀者,四大美人和普通侍卫哪怕人多也逐渐处于下风。忽的,黑夜中出现几道身影,稳稳加入激战,战局瞬间扭转。

      侍卫和几个暗卫都知道要留活口,出手都有分寸。而这二十多个刺客发现行动失败便即刻自杀。

      萧衍开门出来,身上并没沾什么血。

      “主子,全是死士。”暗卫上前道。

      萧衍点点头:“扒开衣裳。”

      暗卫立即照做,每个死士胸膛上竟有一虎头一狮头的刺青。他们没去过北陈,不清楚这刺青代表什么,但下一刻便有人为他们解惑。

      “北陈人?”阿桃打着呵欠出来,蹲下身去观察那刺青,“不是,绝对不是北陈人。北陈虎狮纹的虎狮头不是一样大的,而是虎头略比狮头大一点点。”说着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小缝隙出来。

      暗卫和侍卫纷纷低头,王妃说笑呢,这差之毫厘能看出来?

      萧衍却扶起她点头道:“嗯,即便虎狮纹没有破绽,我也不认为他们是北陈人。”哪怕他们身上的刺青做旧得很逼真。

      在北陈知道二人身份的,或者怀疑二人身份的人都已经死绝,邓天穆又没见过他,甚至没听过“陈懿”这号人,且如今他入主洛阳不想着好好收复民心掌握大权,作何来刺杀他?更别说还知道他准确的行踪。

      可若不是北陈人,那这次的刺杀就有意思了。

      阿桃半路睡醒,打起马车帘子,就见萧衍面无表情地骑着马跟在车旁。连她在看他都没发现,可见心情依然很糟糕。但这种事别人无法安慰,只能是他自己想明白,甚至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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