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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纵使陷入了沉睡,坠入的依然是不安的梦境。
肖潇一会觉得自己在软绵绵的云朵上飘着;一会又觉得自己在边境的战争区,硝烟的气味包围着,呛得她喘不过气来。
回忆被气味牵引着,她忽然想起了十年前。
她冒着风险跑到交战区,想去战场上偷偷捡些被丢弃的武器或是食物。不想,消停了多日的停战区,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枪声,她赶忙躲进身边废弃的指挥所里,透过碎裂的窗玻璃,她看到远处跑来个形单影只的少年。
对方身着军服,身形颀长,虽是与她相仿的年纪,看起来倒是比她高出了不少。
不想,少年一路跌跌撞撞,竟也跑进了废弃的指挥所。对方像是到了极限,丝毫没有注意到躲在门后的她,进门后,就像是终于无法再支撑下去,背靠着墙缓缓滑了下去。
肖潇暗暗叹了口气。这下好了,追兵定会循着他的足迹和血迹找过来,连带着她也得暴露,这个人她不救也得救了。
她走上前去,低头打量着意识模糊的少年。
凑近才发现,对方脸上虽然蒙着尘灰,看起来黑糊糊的一片,却仍难掩盖灰尘下这张脸优越的骨相;分明的轮廓,长而浓的睫毛,长相确实不错。
不想,下一秒,他竟然还有力气挥起了手中的断剑,向她劈过来。肖潇及时抓住了他握剑的手臂。
都这样了,警惕性倒是挺强。
她抬手附上对方的额头,掌心传来热而烫的触感。
“啧,好烫。”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谁知这少年竟是个alpha,还是个处于易感期的alpha。架着他走了没几步,对方嘴上说着“对不起”,却不受控制地可劲儿地往她的腺体上凑,一副想要标记她的架势。肖潇只觉得汗毛倒竖,忍无可忍,只好找了根木棍把他打晕在地。
终究还是没忍心把对方丢在战场上,肖潇找到之前无意间发现的帝国军队地下作战通道,把这个少年留在了通道入口处。
临走前,她蹲在少年的面前看他,忍不住伸手扒拉了一下对方长得过分的睫毛,“果然alpha都是些被欲望驱使,毫无自制力的家伙。”
她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通道里回响。
肖潇伸手把他的头往侧面带,看了一眼对方后颈上被她敲出的红印,自言自语道,“我这是正当防卫,算是给你长个教训。”
-
梦中的回忆断断续续。
转眼间她又回到了边境废弃的学校里,当时,这里已经被当成了omega联合会的临时活动场所。
她急匆匆地穿行在走廊里,想去把沾染了alpha信息素的衣服换掉。
走到拐角处时,却有玫瑰的暗香越来越近。
“小肖。”女声在她身侧响起。
肖潇的脚步猛地顿住,颇有几分忐忑地等待对方走近。
比她年长几岁,高出半个头的卷发女子停在了她的面前。
肖潇尽量若无其事地朝对方笑笑,开口叫她,“芳远姐。”
卫芳远站在她面前,暗红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
肖潇被她看得后背发毛,勉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和她解释,“我刚刚去了趟停战区,想捡些武器和食物。”
卫芳远的视线落在她衣服沾染的血迹上,“你又救人了。”
对方吸了吸气,“救的还是个alpha。”
“那是因为...”肖潇想开口解释,所有话语却都在对上卫芳远的眼神后,被重又咽回肚里。
那几年,她最害怕的就是卫芳远这样略带失望地看着她的眼神。
“和你说了多少遍,”卫芳远的声音轻轻的,“是他们把omega弃之不顾,是他们傲慢却又怯懦,凭着性别出身,就占尽便宜,坐到高位上。见到他们,杀还来不及,干嘛要救他们。”
肖潇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答。
“你自己难道不是深受其害?从出生拿到性别分化预测结果的那一刻开始,被预测分化为omega的人就只剩下等待。等待分化的那一天,像等待最终的审判,从一早开始,便注定了和许多想做的事情无缘。”
卫芳远越走越近,她身上的玫瑰味道早已不复当年初识的芬芳;馥郁的香气里带着血腥的味道。
她说的没有错。可肖潇看着她,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她却总觉得两人越隔越远。
肖潇知道,卫芳远这些年一直在和医学院的朋友研制药物。那种药物,如果长期服用的话,据说可以让omega逐渐改变出alpha的身体机能,甚至是彻底转化成为alpha。
而药物配置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便是alpha的血液。
从药物研制初期,卫芳远就一直在以身试药,故此信息素才会掺上了血腥的味道。
关于药物研制,肖潇的心里其实有很多疑惑。为什么要争取omega的权利,一定要研发这种让人变成alpha的药;为什么不能以omega的身体,omega的身份去变得强大;为什么一边痛恨着alpha,一边又希望成为alpha。
可她一个也没敢问出口。
暗红色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听到女子的声音,“我最相信的就是你,你应该明白我。”
就是这句话,让她每每如鲠在喉,讲不出质疑的话。
卫芳远是她的儿时玩伴,是她的救命恩人。那一年,她家所在的镇子在战事中毁于一旦,逃亡中,omega成为了首先被放弃的对象;是卫芳远带她逃了出来,后来对方凭借在学校结识的朋友成立了omega联合会,立志为保护边境的omega,争取omega的权益而努力。
后来,卫芳远成了帝国的禁忌,omega联合会成为了极端的组织。她终于靠服药拥有了alpha的身体,也变得冷酷决绝,无论alpha还是omega,只要与她意见相左,都被毫不犹豫地铲除;任何人都别想成为她追求绝对权力之路上的绊脚石,omega或是alpha怎样,她都不在意。联合会设立了严格的规章制度,违反规则的omega尽数被送去进行人/体/试/验,成为了卫芳远试验各种性别转换药剂的工具。
为了攀上帝国的高层和邻国的势力,她甚至不惜干起了贩卖omega人口的勾当。
直到几年前,帝国警卫局和军队镇压了omega联合会,可卫芳远却没被抓获,多年过去,依然不知所踪。
传闻中,卫芳远在战乱中身死,可肖潇却从不相信,而昨夜出现的金修然,恰好证明了她的想法。
这段梦境告一段落。硝烟的味道却还在梦境的缝隙里延续着,恍惚间,肖潇有点生气地想,这烦人的信息素到底是谁的。
-
太阳升起来,透过窗户照进屋里,光线穿过干燥的空气投射到她的脸上。肖潇的眼珠在眼皮下转动,这是即将清醒的征兆;可身体的疲惫之感依然没有褪去,她不愿睁开双眼,甚至有些烦躁地偏头想要躲避光线。
随着唰地一声,光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明亮刺眼起来。她终于睁开了眼;视线里是白色的天花板,简约而又考究的吊顶悬于其上,身下的床垫柔软而熨帖,床铺是反常的宽大,肖潇一下子清醒过来。这不是她的房间。
硝烟的气息从梦境蔓延到现实,成为了连接她与当下处境的线索。淡淡的烟气被吸入鼻腔的一刻,昨晚的回忆也尽数涌入脑海,包括她如何遇见金修然并套话,包括她如何被算计下药,当然也包括她是如何跨坐到江川身上,并当着对方的面给了自己一枪的。
昨晚在信息素和发/情期的驱使下一时上头,做出什么事都觉得没什么。此刻回忆起来,肖潇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控制不住地抬手,遮住了半张脸。
手落到脸上的一刻,她注意到,昨天手心被碎花瓶割破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好,纱布和绑带缠绕在伤口上,包扎得干净而整齐。
肖潇盯着手心发愣。
身边忽然响起了书页摩挲的声音。她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屋里还有另一个人,猛地扭头向声音的源处望去。
视线的最前面是身侧的床头柜,上面放着一杯水。从缓缓上升的轻薄水汽里可以窥知,这杯水还带着余温,似乎是被算好了醒来的时机,掐着点放到这里的。
穿过氤氲的雾气,她看到江川舒服地靠在窗边的躺椅上;对方手捧一本书,正貌似全神贯注地看着;修长的手指屈起摁在书页上,看样子是刚刚翻过了一页。风从窗缝吹起来,江川身侧的窗帘在风中被轻柔地掀起一点,又落回去,如此反复。
她忽然明白刚刚把她从困意中唤醒那“唰”的一声,是从何而来了;必然是对方看出她快要醒来,抬手拉开了窗帘。
一时间,肖潇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还是江川先开了口,对方的眼神甚至没有离开手里的书,“醒了?”
“嗯。”肖潇听着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同时有点瓮声瓮气的。
她赶忙端起床头的水,想要喝一口。一来是昨晚折腾了半夜,她当真觉得口干舌燥了;二来也好掩饰眼下多少有点尴尬的气氛。
嘴唇和口腔刚刚湿润,她便听到江川的声音,“那是我的水。”
“噗——”肖潇差点把嘴里的水都喷出来,人也被呛到,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还没来得及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的自作多情,江川率先在她的咳嗽声中面不改色地继续道,“开玩笑。”
“喝吧,是给你的。”他说着,目不斜视、镇定自若地又往下翻了一页书。
肖潇:???
联想起自己昨晚在车里给江川上演的那出,她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了,江川是在报复。
理智回笼后,纵使她看着江川的脸依然不觉得顺眼到哪去,也不得不承认,昨晚是她欠了江川的人情。
肖潇抿抿唇,难得地没再说什么,屋里又陷入了沉默。
她再次端起水来,水蒸气经过脸颊和眼皮,留下温暖惬意的感觉。
肖潇活动了一下脖颈,后颈处的刺痒感已然消失,身上燥热的感觉也已经完全褪去了。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摸后颈的腺体,如果仅仅是睡一觉,发/情期的反应不会这么快消失... ...肖潇又有些紧张地去摸腕带遮掩下,经常注射抑制剂的位置,腕带还紧紧缠在那里,并没有被拆开过。
“给你吃了口服的抑制剂。”江川的声音适时的响起,作为一种恰到好处的解释。
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这个时候再无动于衷,倒显得她是不讲道理的人了。
“多谢。”她飞快地说了一句。
江川搓起书页的手微微一滞,这才终于合上书扭头看她,“客气。”
被江川这么一看,又有些记忆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
那时候她已经在麻醉针的作用下陷入昏迷,迷蒙中,似乎有人托着她的后颈扶着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对方的身上有一股冷冽的气味,谈不上好闻,她在潜意识里却拼命地想要靠近,抓着对方的袖子使劲往上贴,要把鼻子蹭到对方散发气味的腺体上。对方似乎有短暂的怔愣和慌乱,很快又反应过来,束缚住她的动作,摁着她的肩膀把她抵到床头背上。
想象中冷硬的撞击感并没有到来,她反而陷入了什么柔软的东西里,像是软绵绵的云朵。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对方及时在她背后垫了靠枕。
肖潇扭头,不出所料地看到靠枕就被放在她身侧的床头边上。
记忆中,她被人摁住肩膀后,又被托起了下巴,药片被喂进了嘴里,继而又有水被一点点灌进了嘴里。对方甚至还伸手擦去了顺着她嘴角留下来的水珠。
这个给她喂药的人,毫无疑问,正是江川。
... ...
肖潇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
妈的。她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江川已经从躺椅上站起了身,手里拎着那本书,背对着她走到书架前,把书放了回去。
更要命的是,肖潇抓起自己的一缕头发放到鼻子前,上面满是江川信息素的气息。
这味道和让她拼命想要靠近的冷冽气味对上了号,更和贯穿她梦境的硝烟气息对上了号。一瞬间,终于醍醐灌顶,越过十年的时光,她反应过来了。
这个味道。
她想起少年身上的帝国军服,想起少年优越的身形和长相。
当年她在战场上救下的易感期alpha少年不是别人,应该就是江川。
她看着江川高大的背影发愣,一时间说不清自己到底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
直到江川回过头来,对上她的眼神。
“怎么?”男人微微皱眉。
脑海里闪过诸多念头,最终,肖潇摇了摇头,“没事。”
江川的表情恢复了不动声色的平静。
“那收拾一下,”江川说着停顿了片刻,“该回警卫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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