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男主命格有点硬

　　吴方的父亲平日在街面上卖书画为生，是个本分人。前几日有人故意找茬，先是挑挑拣拣，把好几幅新画都弄烂了；后是羞辱他字画不堪，吴方父亲没忍住，与其争辩了两三句，那人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

　　吴方父亲不过一介书生，如何能够抵挡，自然白白挨了通揍。

　　养好伤后，吴方父亲决意报官，让官府出面，还他个公道。

　　没成想，找茬那人与衙门某个师爷粘着亲带着故，公道没讨到，反而还被那卖弄口舌之人倒打一耙，吴父最终挨了三十板子，被抬着回了家。

　　既是读书人，年轻时，总是揣着要考功名、报效卫国的想法的，对于官府判决很是看重。吴父没能求得公道，反而被罚，心里一下子没转过弯来，生生气病了。

　　在病里，伤也好得慢些，吴父心情又抑郁，前几天烧起来，伤口发炎，请大夫来看，几服草药下去，全无起色。

　　今日吴方出门时，父亲已近乎昏厥，消瘦良多，无奈才出此下策，撒泼耍赖也要求得这药。

　　众人不知说些什么安慰他才好，齐刷刷看向卢明霖。

　　卢明霖一张黑脸，神色不明：“你未曾说明缘由，我从何得知？你担忧父亲，我可以体谅，可也不能出言伤及我的母亲。”

　　王大宝仗着体积庞大，挤开卢明霖：“你这人，他都这般了，你还在这里嘲讽于他，当真没个心肝吗？”

　　转身，胖乎乎的脸堆起笑，冲着吴方：“你一开始说明缘由，卢兄定然不会小气。可你为何不同我们言说呢？”

　　吴方眼神恨恨，手指软软向前一指，：“你，王大宝，密州知府之子，说起来，衙门里的县令还要听你爹的。”
　　手指一转，“你，南绮舟，南府小姐，密州出了名的书香世家，有个在京当太傅的叔父，密州哪家府邸不给你家三分薄面。”
　　再一指：“你，虽不过是个军妓所出，攀上了威名赫赫的卢氏，也能装模作样，当个公子哥儿。”
　　吴方惨淡一笑：“而我，不过是个穷酸秀才家的小子。我能进夫子的私塾，是我爹拼着当年与夫子儿子的同窗情谊，求来的。进学堂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我们不一样，王大宝，你嘲笑我的鞋子一穿便是一季；南绮舟，你笑话我的记性不好，读书也不灵性。你们养尊处优，像是天之骄子，而我拼了命地温习功课，却不知猴年马月能赶上你们，我这种小人物的悲喜，你们从未放在心上。说明缘由？是上赶着求你们，还是连累我爹爹被你们一起嘲笑”吴方愁云惨淡的脸上，到底还是浮现了几丝自卑。

　　“你，闭嘴吧！”卢明霖实在听不下去，拆穿道：“你到底是在乎你那不值钱的自尊，还是更在乎你父亲安危？”

　　吴方埋下头，不见神情，喃喃地低语：“若是能自尊地活着，谁愿意豁出脸皮。”

　　南绮舟显然是被伤到了，板了脸：“我从未想过，我在吴公子眼里竟是这种形象，若是曾有言语冒犯，还请见谅。今日之事，我已掺和过多，就此打住，祝吴同窗的父亲早日康健。”说着，便转身要走。

　　没成想，一言不发的吴霈霈忽然出手，拉住南绮舟，“若是不愿掺和，就当是陪我，这事，我管了。”眼神奕奕，全然不似面上之冷漠。

　　吴方未有欺瞒，家中的确贫寒，一个妇人背上背着一个奶娃娃，在院中择菜。一旁还有半堆没劈完的柴火。

　　吴方小跑两步，上前喊了声娘，单手接过了她背上的奶娃娃，回身介绍了一下。

　　吴方母亲是个顶和善的女人，温温柔柔地问他们，吴方在学堂的功课如何，还从屋里拿出桂花糕招待，众人皆不愿意添麻烦，只有王大宝大大咧咧薅了好几块往嘴里塞，惹得南绮舟偷偷瞪了他好几眼。

　　吴方上前解围，说吴霈霈是吴悬士之女，今日过来是给父亲看病的，方才还笑呵呵的吴母眼圈一下子红了，张着嘴不声不响。

　　南绮舟上前挽住吴母的胳膊，劝慰几句。王大宝不甘示弱，抡起斧子，开始砍柴。

　　吴方正要带吴霈霈去看吴父，怀里的奶娃娃忽然哭闹起来。吴霈霈抬抬下巴，示意自己进去就行，吴方无奈，想跟着进去，奶娃娃却越哭越凶。

　　卢明霖上前，自觉跟着吴霈霈进了里间，一个身材瘦弱的中年男子，脸色发黑，侧躺在床上，眼睛紧闭，呼吸粗喘。

　　“把窗户打开！”房间里味道并不好闻，吴霈霈上前搭脉，为了专注，闭上了眼。

　　卢明霖盯着吴霈霈微微颤动的睫毛，心情有种奇妙的急切，不明所以，但存在感极强。

　　“去打盆水来。”像是过了许久，吴霈霈终于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

　　卢明霖立马站起来，动作之迅捷，惊得吴霈霈疑心，他是不是一直在等着她。

　　外面的人等得心焦，听到木门吱呀一声，都迅速围上去。

　　所幸吴父暂无性命之忧，伤口也并不是只有吴悬士的药才能疗愈。

　　王大宝是个不争气的，当下撂了斧子，觉得多砍一斧子都是吃亏了。

　　吴母感动地要做顿好的，感谢犒劳一下他们。连王大宝这样没有眼色的人都知道要谢绝，吴霈霈却一口应承下来，大家虽然诧异，可到了饭点，别家阵阵炊烟混着饭香飘了过来，引得人说不出个不字。

　　吴方在打下手的时候，终于被吴母发现手有异样。

　　大家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吴方若是实话实说，吴母现下翻脸，将他们扫地出门，也是应该的。

　　吴方扫了他们一眼，微微低了头，才回答吴母：“无事，不小心扭着了。”

　　吴霈霈立马接话：“不是扭的，骨折了，三个月不能干重活，否则会留下病根。”

　　大家齐刷刷看向卢明霖，仿佛现在才知道这人下手黑。

　　吴母显然会错意，“谢谢吴姑娘，这小公子也精神，方才就是他陪你去照顾我家那口子的吧，二人看起来真般配。”

　　吴方赶紧打断；“娘，快去做饭吧，大家都饿了。”

　　大家各就各位，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卢明霖尤其卖力，甚至每每看向吴母时，都带着一丝乖巧的笑意。

　　饭后，吴霈霈说巷子深，怕走不出去，吴方便负责送客。

　　“你可知道与你爹起争执的那人，他是与哪位师爷熟识？”吴霈霈低声问道。

　　“只说是姓黄，这师爷倒是不出名，惹事的那人在街面上才是臭名昭著。”吴方说起来还有些恨恨的。

　　“哦？那便好办了，你回吧。”吴霈霈语带笑意。

　　“嗯？前面还有段巷子，我送你们吧。”吴方诧异地说。

　　南绮舟憋不住话：“这密州大大小小的城图，哪个我家藏书阁没有、我背不下来再说了，凭着吴霈霈的记性，说走不出去，也就骗骗你这傻子。”

　　吴方挠挠头：“我爹若是没事，你们也别掺和了，免得惹得一身骚。”说罢，抱着伤了的手慢慢往回走，深巷灯火阑珊，人影一下子就被吞没了。

　　卢明霖敏感地觉得身边的女子有些伤感，似乎有些不为人知的心事。

　　“你娘真的是军妓啊？”南绮舟唐突发问，显得半分教养也没有，气氛一下子诡异起来。

　　吴霈霈却知道，她能忍到现在实属不易。

　　“方才在吴方面前不好问你，万一真是，那他可就逮着机会嘲弄你了。现在好啦，咱们也算帮了你一把，有秘密就要共享，来来来，分享一下。”南绮舟见卢明霖没反应，再接再砺。

　　王大宝看不过眼：“你这丫头片子，专挑人痛处追问，白瞎读了那么多圣贤书。”

　　“名义上是，但实际又不完全是。”卢明霖的大大方方出人意料。

　　王大宝惊讶得不行：“兄弟，你这心大的，人问你你就说啊，戏折子里这等秘密都是要拼死守护的。”

　　卢明霖偏过头，却是看向吴霈霈：“你们会因此看不起我吗？”

　　吴霈霈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脸，不知如何回应，心里有些莫名，只是轻轻摇摇头，也不知他看到没。

　　或许是看到了吧，卢明霖清亮的声音响起：“若是在意的人不会因此轻视我，那我为何要因此在意。”

　　“那你爹娘可以啊，富家小姐落难，眼看清白不保，天降一将军，救女子于水火，女子以身相许，二人不顾世俗眼光，做对恩爱夫妻。哇，戏折子里的桥段，可遇不可求啊！”南绮舟显然有些激动，抱着吴霈霈的手猛得摇晃。

　　王大宝也进入角色：“是啊，若是放在戏折子里，上一代这般传奇，到你这一辈也不会孬，妥妥的主角命啊！”

　　一行人竟就着这个诡异的开头开启了一段愉快且和谐的对话。

　　第二日。

　　“大宝兄，我又想到一法子治治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同窗。”王大宝的狗腿子一大早就来献殷勤。

　　可他不知道，今日的王大宝已经不是昨天的王大宝了。

　　王大宝反手就是一掌：“滚犊子吧你，挑拨我跟我卢兄之间的感情，做个人对你而言那么难吗？”

　　被推开的小伙一脸懵，觉得记忆有些错乱，他小心翼翼地尝试唤起王大公子的记忆：“大宝兄，你莫不是忘了，那个人不过是个军妓所出……”

　　这回王大宝连话都不让他说完，罕见地暴躁：“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人的出身能选吗？如你这般平凡，可否想过趁早赶下一趟，投个好胎？”

　　……

　　吴霈霈每隔几日便会去集市上买草药，惹得南绮舟每每吐槽她，果真是外头的东西香些，想她吴氏医馆，什么草药没有，偏生要自己绕路去买。吐槽归吐槽，陪逛街倒是没少陪一次。

　　今日买了草药本该送去吴方家，南绮舟忽然嘴馋，非得吃上一口烤串，不然就走不动路。

　　吴霈霈被她缠得没有办法，只能随她去。

　　张记肉串，量大鲜美，做的是个实诚生意，这是听药房掌柜说的。

　　吴霈霈和南绮舟在这街上算是半生不熟的面孔，漂亮姑娘，尤其还是两个，就显得格外扎眼。

　　生意人嘛，熟络得快，眼尖嘴甜，哄得南绮舟在去张记肉串的路上，便挂了一手的杂货。

　　临近了，听得前面有骚动声。吴霈霈眼睛一亮，南绮舟动作更快，稳住手上的一堆，腾了只手拖起吴霈霈，就往前冲。

　　哟呵，还是个熟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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