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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墨澈没有跟着书童去偏房,只是在院子里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像个石化的雕刻。
风吹起他的衣袍,带来一院的落寞。
纵然是一族之主,又如何?依旧是爱而不得,求之不可,挚爱就在眼前,他却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踌躇不前,不知该怎么办?
进一步,恐伤了他,退一步,又不甘心把他拱手让人。
一夜过去,天空暗了又亮,有人彻夜未眠,心乱如麻,有人温香软玉在怀,春风得意马蹄疾。
第二天,安静的小院里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太白星君。
他一进来就喧宾夺主,登堂入室,一点也不客气,闯进房间,拂尘往手上一甩,抓了条凳子,一屁股坐下,给自己倒了茶,如牛饮水般,咕嘟咕嘟灌了两杯。
他来的时候,羽浮还没醒,银月同他躺在一起,胳膊垫在他脑后,另一只手搭在他腰间,搂着他。
太白在外面大喊羽浮的名字。
银月眉头一皱,表情不悦,怕他吵醒羽浮,抬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唔……”
羽浮到底还是被吵醒了,他一向睡得浅,在银月怀里翻了个身,把脸埋在他胸口,一个劲往里钻,似乎是想把自己藏起来,隔绝外界的喧嚣吵闹。
翻来覆去地地折腾了好半天,他还是睁开了眼,迷迷蒙蒙的眸子里,全是没有睡醒的委屈。
银月情不自禁地亲了亲他的眼皮。
羽浮声音软软的,有些沙,轻声嘟囔道,“谁在外面说话?”
“大约又是来求医之人吧。”银月随口说道,低着头,宠溺地看着他睡得绯红的小脸,温柔一笑,似要融化一切寒冷的和煦春风。
他把羽浮粘在脸上的发丝撩到耳后,柔声说道,“要是困了就再睡一会儿,不用管他们,我亲自去打发了他们。”
“不睡了。”羽浮摇了摇头,打了个哈欠,眼角挂了滴泪,瓮声瓮气地说道,“睡太久了,我浑身都乏力。”
“不想睡那就不睡了,起来吃点东西,好不好?”银月像哄小孩一样哄他。
他的肚子应景地叫了两声。
银月失笑,把他抱起来,坐在床上,手把手地给他穿衣裳。
这一世,羽浮是个孤儿,雪天被人丢在师父门口,冻得气息奄奄,只剩一口气了,被少年银月捡回去。
师父心善,把他留下,但心里也觉得他怕是活不成了,一个病弱的小孩子,三伏天被人丢在外面,脉象微弱,哭都没力气哭,小脸冻得发紫。
也是羽浮运气好,师父是医药世家,给他试了许多法子,灌了好多珍贵的药,好歹是命保住了。。
但他那会儿还是个小孩,虚不受补,受不住过于强烈的药性,又不会说话,疼得晚上一直哭。
师父于心不忍,不想在他身上用药了,看他疼得一直哭,实在可怜,于是便对银月说,让他快快乐乐的过一段日子罢了,何必遭那些罪。
银月不肯,铁了心要救那个孩子,跑遍了大江南北替他寻药,四处奔波,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人,来去匆匆。
若不是羽浮身子弱,受不住颠簸,他怕是会把人随身带着,寸步不离。
银月对羽浮看得很重。
羽浮难受的整夜整夜哭,他也不睡,把人抱着,一遍一遍哄,明明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却尽全力去护着另一个孩子。
也是羽浮命大,竟奇迹般得活了过来,被银月护着,身子也一天天好转,连师父都觉得意外。
不过,羽浮也因此落下了寒症的毛病,一到冬天,手脚冰凉,常伴有心疾,总之,身子一直不好。
这些都是银月告诉羽浮的,他没有一点记忆。
当初,羽浮被打下诛仙台,中了天帝的圈套,没有转世,而是坠入轮回之境,永无重生之日,是银月以上古神之力与天帝抗衡,只身闯入其中,拿命把人救了出来,自己也因此元气大伤。
彼时的羽浮身受重伤,神骨被毁,为了救他,银月狠心把他送入了轮回,转世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他跟着来到凡间,以师兄的身份,找到他,陪着他。
他们师兄弟二人,打小生活在一起,关系非比寻常,从不避嫌,连内衬都是银月亲自给他换的。
如今,羽浮又以为他们昨夜才做了灵肉合一之事,心中更是对他放下芥蒂,不再忸怩于这些亲密之事,迷迷糊糊地任由他摆弄,听话得很,让抬手就乖乖地抬手。
银月单膝跪在羽浮床前,捧着他的一双纤纤玉足,帮他穿好鞋子,抱着他走了出去。
羽浮浑身发软,不困,但是倦得很,于是也没有挣扎,轻轻抱着他的脖子,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
“你们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未免太过随意了些?”
银月从里屋走出来,抱着羽浮,冷着一张脸,不悦地呵斥道。
他把人放在了一张椅子上。
太白见状,眼前一亮,立马凑了上去,目不转睛地盯着羽浮看,嘴里念叨着,“没变,一点也没变。”
他还想伸手摸一摸真假,被银月一把拍开,手背都打红了。
羽浮不明所以,被他古怪的眼神看得身上毛毛的,也歪着头看他。
他伸手去揪太白的花白胡子,笑吟吟地说道,“我好像梦见过你。”
墨澈听见这话,眼神又暗淡了几分,
原来,他连梦里都没有他。
他自嘲一笑,羽浮大抵是恨他的,自己害得他受尽苦楚,被天界放逐,若是易地而处,他或许也会把他忘得干干净净,不愿再忆起,一生一世,生死别离皆与他无关,不过陌生人尔。
打打闹闹之间,不似初见,倒像是相处几千年的故人,这是羽浮见太白第一眼时的感觉,令他心下讶异。
至于墨澈,羽浮对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想靠近,又觉得害怕,明明心底排斥,可看见他脸上受伤的神情,又会忍不住心软,在他身边总觉得喘不过气一般,像溺水之人,濒临窒息。
思绪深处,隐隐约约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人是危险的,一定要避而远之。
小院已经许久不曾这么热闹了。
太白骂骂咧咧地往后躲,羽浮伸手扯他长长的眉毛,玩的不亦乐乎,可把太白郁闷坏了,又不敢对他动手。
银月抓住他的手,塞进怀里,不让他去碰这些奇怪的人。
他不是凡人,对这些人的身份也一清二楚,对于他们来此的目的,他心知肚明,但不在乎,天族的事,他懒得插手,可羽浮是他的底线,他不会允许这些人以任何理由伤害羽浮,否则,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上一世,他来晚了,没有把人护住,让他受了那么多的苦,这一世,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手了。
无论是命定之人,还是旁的什么借口,他通通不信,羽浮只会是他一个人的,哪怕是刻在三生石上的名字,若是不如他的意,便是与天道争,他也要斗上一斗。
“师兄,你的事忙完了吗?”羽浮仰着头看他,眼睛亮亮的,双眸澄澈,像是一汪干净的春水。
他很喜欢这个师兄,温柔体贴,对他无微不至,从不勉强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默默地陪着他,开心时与他共享,难过时哄他开心。
或许不知何时何刻,他早就默默沦陷其中了,只是身在局中,不明了。
银月笑着点头,柔声说道,“我欲在此地多逗留几日,一是陪陪你,二来,也好帮你多添些机关在林子外头,以免什么猫猫狗狗都可以随意进出,扰了你的清净。”
他低声同羽浮咬耳朵,却又让所有人都听得见他的声音,指桑骂槐。
羽浮眼前一亮,脱口而出,“那师兄可以多陪我几天了?”
银月点点头,心里因为他下意识依赖的话而欢喜,可是下一刻,又故意板着脸,捏了捏他的鼻尖,轻斥道,“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没有按时服药?怎么瘦了这么多?”
他皱着眉,一脸不满,胳膊围在他腰上丈量了一下,沉声道,“身子骨都小了一圈。”
羽浮心虚,弱弱地反驳道,“没、没有啊……”
银月眯了眯眼,羽浮缩了缩脖子,打着哈哈,试图蒙混过关,用撒娇的语气,拉着他的胳膊,软软地说道,“我太忙了,忘记了。”
“再忙也不能忘了吃药,不然疼起来,有你感受的。”银月咬着牙说道,实在拿他没办法,说骂又舍不得骂,说两句重话都怕他觉得委屈。
羽浮是他放在心尖上护着的宝贝,从小便是如此,有什么苦都自己扛。
无论是历经千辛万苦去给他寻药,被野兽追着满山头逃命,还是顶着炎热在丹房给他炼药,皆不曾说一句难。
每次入他口的药,也要先在自己身上试过才放心,总怕伤着他的细皮嫩肉。
其实,羽浮没有那么娇弱,从小在药罐子里泡大的,尝百草,早就五毒不侵了,寻常的药对他没有用,他们心知肚明,只是不主动戳破,就觉得还有希望,有人护着,才会有恃无恐,而羽浮也很乐在其中。
他咬着下唇,装可怜,一言不发,吃准了银月会对他心软。
果不然,银月把话茬移到了无辜的书童身上,“我不是交代了你盯着公子吃药吗?你也忘了?为什么不听?”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书童举起双手,无辜地摇了摇头。
书童疯狂地向羽浮眨眼,眼皮子都快抽筋了,示意他帮帮自己。
银月总是笑吟吟的,一张很温柔的脸,但那仅止于对羽浮的态度,旁人于他,不过蝼蚁,不在乎他们死活,只有跟他接触过才知道他的心机深沉,不怒自威,笑得愈温柔,后果便愈严重,连书童,仗着有羽浮撑腰,都惧怕他几分。
羽浮拉着银月的手晃了晃,软软地说道,“师兄,你别怪他了,好吧,我承认,是我不想吃的,他不敢逼我。”
银月低头看着他,一边的眉梢微挑。
羽浮自知理亏,咬了咬下唇,微垂着眼眸,轻声说道,“我错了。”
“下不为例。”
银月到底没法子对他生气。
书童也悄悄松了口气。
一个人撒娇任性,一个人温柔宠溺,好一场鹣鲽情深的画面,羡煞旁人,只可惜,在场众人各怀心思,无人赏得来。
墨澈从头到尾冷着一张脸,周围空气冰冻三尺,让人不敢靠近。
他看向羽浮的眼神,满眼受伤,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仿佛弄丢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可怜得让人心疼。
太白看在眼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有情人终难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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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2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