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归

　　温子昭在梁知祁家里睡了一晚。

　　她没进卧室，只在客厅里休息的，有一条毯子搁在沙发旁边，温子昭便拿它盖了一夜。

　　房子不算空，意外地干净，且家具摆放都很整齐，如果不是前几天还在这里见过梁知祁，温子昭大概会以为他有一段时间没有回来住过。

　　热水确实没有了，只剩下凉白开，温子昭烧了半壶，放了一夜，早上起来正好可以喝。

　　杯子她昨天动过，原本孤零零的一个独自放在水壶旁，今天再去拿时，却见那里俨然多了个喝过的杯子。

　　温子昭一愣，转去看门，才发现门是打开的状态，只是因为虚掩着所以她刚刚才没注意。

　　走道连接的另一侧，洗浴间里有水声传出，温子昭往外走，三楼没有黑布，阳光就这么照了进来，对面的水声很快静下，最后门打开，梁知祁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明显是刚洗过澡，背后都是氤氲的水汽，热腾腾的，不短的头发半湿着。

　　见到温子昭出来，也不意外：“醒了？”

　　温子昭点点头，但没应声，两只眼睛盯着他手臂处瞧。

　　昨天绑的纱布好像还在，不知道他刚才是怎么洗的澡。

　　“你刚刚回来过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废话，温子昭问出口才反应过来——他如果没回来，那门又是怎么打开的呢？

　　梁知祁倒没太大反应，边应声边绕过她往房间里走：“嗯，斌子有钥匙。”

　　温子昭跟着进去。

　　梁知祁端起水壶倒了杯水，一口喝完，转头问她：“怎么睡沙发？”

　　他回来时自己还在睡觉，被看见理所当然，温子昭指了指整整齐齐叠好的毯子，说道：“我看见有东西盖，就睡在沙发上了。”

　　梁知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被子不比毯子舒服？”

　　“……”温子昭语塞。

　　她总不能说自己连卧室都没进去过，压根不知道他的被子长什么样吧？

　　气氛有些尴尬，温子昭不想再继续这个问题，干脆转开话头：“那个……你知道哪里能找到开锁的师傅吗？”

　　现在问可能还为时尚早，毕竟师傅不会大早上就勤勤恳恳地起来上班吧？

　　但温子昭这么问了，梁知祁回答地也干脆：“老街区有一家。”

　　“老街区？”温子昭记得，“是在你们修车店附近？”

　　“嗯。”

　　温子昭想了想，问道：“……你今天去店里吗？”

　　“不去。”

　　“……”

　　梁知祁喝过水后就撒下杯子进了卧室，没几秒拿上外套边穿边走了出来，理完领子，视线瞥过一言不发垂头站着的某人，唇角慢慢扬起：“我不去，但斌子会去，人让他帮你找，下午应该能有消息。”

　　虽然被带着绕了一圈，但好在听到的是个不错的消息，温子昭点点头，认真说道：“谢谢。”

　　梁知祁照旧对她的谢意不甚感冒，淡着表情坐去了沙发上，电视被打开，声音调高了几格，安静的空间里有了动静，温子昭总算能放松一些。

　　电视里放着些不知内容的东西，梁知祁似乎没有认真在看。趁着广告插播的空档，温子昭出声说道：“那个……我想洗个头发。”

　　她确实想洗，按道理说，这件事昨天就该做的，但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谁能想到自己会被莫名其妙关在家门外。

　　梁知祁没抬眼，从喉间挤出一声：“嗯。”

　　算是同意。

　　温子昭轻呼一口气，转身朝洗浴间去。

　　洗浴间的热气还没散尽，仍旧带着一点温度，这里的装修虽然和楼下不同，但内里的结构却是差不多的。

　　一进去，就能看见一排衣挂，最前头的地方，正挂着一个新的塑料袋。

　　因为能看见里面的东西，所以温子昭很快意识到那是什么，伸手把它拿了下来。

　　一个牙杯，一个牙刷，还有一条毛巾，全都不是一次性的。

　　温子昭无奈的笑笑，扫视了圈洗浴间，最后还是拆开用了。

　　这里的洗浴间能开出热水，不用再自己反复烧，洗起头来就方便地多。温子昭虽然左手不能使，但这么多天下来还算能适应，单手虽然洗得慢，但不至于完不成。

　　毛巾代替了塑料袋挂在原来的位置，温子昭洗完了头，弯着腰半站起来去拿，水珠一直往下滴，密密麻麻淋了她一脸，温子昭已经习惯了这种狼狈，紧眯着眼探了好一会儿才把毛巾拿到手。

　　洗浴间不大，人闭着眼在里头尤其没有安全感，温子昭拿毛巾先擦过眼，能看见之后先摸索到门的方向走了出去。

　　头发上滴下的水珠像是细长的车轱辘，她走了多远就跟了多远，一只手永远只能撩起半边，温子昭就这么反复横跳地擦了几次，总算是勉强将头发里的水拧干了。

　　但也只到拧干的程度。

　　房间里电视的声音还在响，梁知祁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温子昭刚一抬头，见他站在靠门一侧的走道，拿着烟睨她。

　　“你一直都是这种发洪水似的洗头？”

　　“……”

　　有到这么夸张的地步吗？

　　温子昭又使劲搓了搓：“没有水了。”

　　梁知祁吸了口烟，顺势咬住烟蒂，手肘撑着走道边沿直起身，朝她过来一步：“给我。”

　　温子昭不解：“什么？”

　　梁知祁没解释，直接上手捏住了她头上毛巾一角，温子昭一愣，下意识松开，他正好拿过，一绕，头发就全给包了进去。

　　“什么时候拆那玩意？”

　　两个人站得近，梁知祁身上淡淡的肥皂味飘进鼻间，大概是刚刚被洗头的热气熏得，温子昭觉得自己的脸隐隐约约还有点烫。

　　“一个星期左右吧。”她知道他指的是她手上的石膏。

　　梁知祁点了点头，算作听到，很快双手并用地给她擦了几下头，动作不重，也很随意，粗粝的毛巾扫过眼皮，带起一阵痒痒的感觉。

　　温子昭低头盯着脚尖，任他擦着，没过一会儿，忽又听他出声。

　　“怎么，现在不介意吸二手烟了？”

　　因为咬着烟，语调压在嘴里，变得闷沉了些，但不难听出他话里的笑意，显然是对她昨天晚上在车里所说的话的调侃。

　　温子昭没想到他还记得，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那本来就只是一句托词——因为不想让他抽烟才说出来的。

　　哪能真有什么介不介意呢？

　　梁知祁的话也像玩笑，温子昭正想着到底该不该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就听楼道口传来脚步声，有人笑着：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滕晔两手空空，抱着小臂贴墙站，边评价边煞有介事地往下退了个台阶，一副“只要你说我转身就走”的模样。

　　梁知祁扫见了滕晔，没理他似含深意的笑容，收回手，把毛巾还给温子昭，转身进屋，半点不给滕晔台阶下：“的确不是时候。没喊你来，走得麻利些，别吵着人。”

　　“这家伙……”

　　滕晔当然不可能听话地乖乖离开，他没走，但也没进屋，就瞅着温子昭，好奇：“你们这是？”

　　温子昭觉得他大概是误会了，但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起，只能说道：“我们没什么……”

　　“嗯。”滕晔闻言，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你这回答听上去真像有些什么。”

　　温子昭：“……”

　　滕晔来这并没有多大的要紧事——按他自己的话来说是这样的。

　　但话归话，事实如何还要另说。

　　温子昭等在屋外，因为觉得他们可能会谈起黎庄的事，所以特意没有进去。但她没站多久，里头电视的声音就戛然而止，梁知祁先一步出来，手里拿着钥匙。

　　看上去是要出门的样子。

　　温子昭叫住他：“你要走了吗？”

　　梁知祁看她一眼：“去买吃的。”

　　温子昭点点头。

　　也是，现在到饭点了。

　　刚刚擦头的毛巾她已经洗过挂起了，这会儿头发半干垂在耳侧，温子昭理了理，说道：“我也要走了。昨天晚上的事……谢谢。”

　　梁知祁还看着她，手指套着钥匙圈，像是觉得她在开玩笑：“你走去哪儿？”

　　温子昭：“……我去趟花店。”

　　“你那朋友有钥匙？”

　　他指的应该是童嘉嘉。

　　温子昭摇头：“没有。”

　　二楼的钥匙房东只给了童嘉嘉一把，之前温子昭搬来的时候，童嘉嘉没有磨新的，直接把原钥匙交给了她。

　　“那你去那儿做什么？”

　　“……”吃个饭也不行吗？

　　“别到处走。”梁知祁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淡声提醒，“你没手机，一会儿斌子来消息，找不到你人，怎么开门？”

　　梁知祁的话确实没错，这茬倒是温子昭给想漏了。

　　滕晔从屋里出来，显然听见了他们刚刚的对话：“是啊，你别到处去了，就在这等消息吧，顺便跟我们一道吃饭。”

　　他说着笑起，扬头示意：“喏，那人不就要去买饭吗？你想吃什么，跟他说就好了。”

　　都已经借住一个晚上了，温子昭哪还好意思真提要求，何况她本来就没什么挑食的：“不用了，我什么都可以。”

　　“别客气，想吃什么就说。他都跑腿了，不抓住机会提提意见怎么行？”滕晔说完就不客气道，“我要多辣啊，你知道的。”

　　梁知祁好笑地瞥他，微微眯起眼：“行，知道。”

　　答过之后，他还没走，竟真像听了滕晔的话般，低声发问：“你呢？”

　　温子昭意料之外地怔了怔，触到他询问的眼神后，幅度不大地摇了摇头。

　　她真的没有意见。

　　梁知祁的目光在她白净认真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最后敛了视线，没再多问。

　　“嗯，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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