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皇子病[女尊]

　　先前定的比武之日恰逢朝中休沐，卫绡照旧起了个大早，向卫锦兰奉了早茶后径自去了军营。

　　严枝和冯虹正依着她的要求领人在营中空地处搭比武的场子，见卫绡来了，皆停下手中的活行礼，卫绡点头应了，估摸着时候尚早，嘱咐卫伶不必跟着，一个人轻车熟路地散步去了马场。

　　幽玄正在“吃早饭”，自那日后卫绡来过几次，早已和这的马倌相熟。马倌见了她，识相地放下手中的草料，行了一礼就恭敬退下了。小将军珍惜爱骑，若来，饲养之事必亲力亲为，几个轮班值守的马倌都已经懂了这个规矩。

　　幽玄看见卫绡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卫绡撑着手跳坐在一旁的木栅栏上，金灿的朝阳仰面照在她脸上，清晨的风里有马倌插在棚架上用来祛味的艾蒿香，她坐在木栅栏上晃着腿，就这么颇有耐心地等着幽玄不紧不慢地踏着前蹄吃光槽中的草料。

　　“走吧，带你出去走走。”见它不再进食，卫绡跳下栅栏，娴熟地为它套上缰绳，一只手牵着它，另一只手拉开马厩的门。

　　马场再远处是一片天然草甸，今春少雨，草甸发荒，一人一马走在整片枯黄偶有青绿的草甸上，只有清晨凉爽的风吹过肩头。

　　因着要比武的缘故，卫绡今日穿了将军的甲衣，一头长发在头上束起，只随意扎了一根绿檀木的簪子。幽玄好像很喜欢她这一身打扮，一路上与她格外亲昵。

　　走到不能再向前走了，幽玄率先停下脚步，原地打了个响鼻。卫绡也停下来，牵着缰绳，用空出的右手温柔地摸了摸它头上油亮的鬃毛。

　　她有一匹战马。她是一个将军。幽玄促成了她在这个世界对卫小将军身份的认同，像一个为她保守秘密的老朋友，用温驯又健壮的身躯包容了她的一切。

　　日头渐渐升起，又牵着幽玄在草甸绕了几圈，卫绡方松松地晃了晃缰绳，带着黑马打道回府。

　　在井中打了桶水洗干净手上沾的尘土，向军营回走时，卫绡远远望见营地门口停了两辆马车，瞧着外观，似乎都有些眼熟。

　　方便评赏用的高台已经搭好了，台下划出了一片沙地作比武用。素日里空旷的军营驻地此时一个挨一个地站满了等候的将士，每个将士脸上神色不一，俱按规定同卫绡一样着了全套的甲胄，看见卫绡从外面走进来，纷纷高声问礼。

　　此时高台上站着两个人，一个没精打采，一个神采奕奕。

　　卫绡在瞧见马车时心里已有了数，她接过卫伶递过来的名册，大跨步走上高台，笑着在众将士前向两人问礼——

　　“微臣见过四皇女，七皇子……不知二位今日怎么来了？”

　　昨日夜宿春弄馆结果今日一大早就被从床上薅起来的冤种成白矜话都不想说，自己搬了个椅子坐下，用折扇无声地指了指站在一旁的“罪魁祸首”。

　　成白玉眨着一双圆滚滚的猫瞳，看起来温良又无辜。

　　“喏，本宫是来讨春日宴的赏的。”成白玉向离司使了个眼色，离司会意，递过手中一直恭敬拿着的火漆封口的信封。

　　信封中间有一道朱湛色的腰封，封口的火漆上刻着一枚缩印的凤凰图腾——是凤后的手谕。

　　卫绡还未反应过来，底下的将士已经乌泱泱地跪了一片。

　　“接旨吧卫将军。”成白玉将父后的手谕交到卫绡手上，用余光偷瞄她的表情。

　　卫绡拆开手谕，一眼瞧见落款处写了“翰林院代笔”，再看正文，只有简简单单一句话：“劳烦平戎护玉儿今日夜游京都，一切皆听玉儿安排便可”。

　　卫绡眨了眨眼睛，以对姜瑜和眼前这小霸王的了解，很难不怀疑最后一句是成白玉逼着翰林官硬加上的。

　　“小事，自然可以。”卫绡将手谕重新塞进信封，交给卫伶保存好，“不过，白日里我需先处理军中事务……”

　　“无妨，本宫可以等。”卫绡话还未尽，成白玉就急急忙忙打断她，自己在成白矜旁边寻了个座位坐好，既没有生气，也没有使小性子，听话得令人咋舌，连成白矜都不禁抬眼侧目。

　　卫绡倒没咂摸出其他意味，只当他是小孩子心性，想着要出去玩便什么都能忍，于是只低语吩咐了卫伶几句，继而转头示意严枝比武可以开始了。

　　“大家先按自己的意愿分组，若是觉得自己拳脚功夫好，就站在我的左手边；若是觉得自己擅长骑射，就站在我的右手边。诸位毛遂自荐，将军不作要求。”严枝站在高台上，高声喊道。

　　底下的将士愣了一下，很快听从命令，熙熙攘攘地移动位置，站到了自己选好的队伍里。

　　见队伍已分好，严枝又高声喊道：“今日率先进行考校的是选了拳脚功夫的队伍。一会儿开始后，按照现在站立的顺序上台，报上名号后进行车轮战，赢了的人需一直接受下一个人的挑战，直到输为止。记住，你们打败的人数就是你们最后的成绩。听清楚了吗？”

　　“是！”底下的将士齐声喊道。

　　“将军，若是比武赢了，有什么奖励啊？”人群中，一个将头发挽成朝天髻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女高声问道。

　　“等你赢了自然就知道了，少多嘴！”严枝厉声呵斥她，那小姑娘不屑地冷笑一声，退回队伍里不再言语。

　　今日因着成白玉二人也在，这场比武已有了一丝超越了考校的意味，底下的将士们都摩拳擦掌想要趁此机会表现一番。只可惜先上场的几个人招式都平平无奇，俱是些“一轮游”的选手，连成白矜这等只懂些皮毛武艺之人都能看出不过是些“三脚猫”的功夫，于是看得愈发昏昏欲睡。

　　成白玉一开始并未将目光放在比武上，只顾着偷瞄身侧的女人，但底下众将士的叫好欢呼声太扎耳，他本能地趋向热闹的地方，很快就被吸引去了注意力。

　　有机灵的将士暗中观察卫绡的脸色，想要从中窥见比武的端倪，却见小将军只是翻着手中的名册，面色平淡如常，令人琢磨不出真实意味。

　　“雷顺，年二十五，抚州人。”

　　比武进行到一半，一个看起来有些魁梧的女人从队伍中走了出来，面色冷淡地自报家门。这女人身量高大，下盘极稳，甫一从队伍中走出来时，卫绡就注意到了她。

　　“你用什么武器？”冯虹站在兵器架旁问她。

　　“不需武器。”雷顺绑好腕上的绑带，回答得十分干脆。

　　她的自信并不是空穴来风。这雷顺能看出来是个“练家子”，赤手空拳与拿着武器的对手斡旋时也丝毫不落下风。她的身体看似庞大笨拙，但实则在对局中十分擅长使用巧劲掀翻对手，自上场起，一连击败排在身后的四名将士。

　　“好！”成白玉坐在高台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台下，忍不住抚掌欢呼。

　　不愧是地方军户出身，卫绡身子微微挺直，来了兴趣。

　　雷顺势如破竹，一连击败数个对手，连胜的威压让几个排在她身后的人有些胆颤，轮到自己时，都咽了咽口水，踏出去的脚步犹豫不定。

　　雷顺看出来这几人的小心翼翼，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一群废物。”人群中，传来一道刻薄的声音，“我来和你比试比试。”

　　声音的主人大踏步走到沙场之上，卫绡定睛看去，正是方才被严枝呵斥的少女。

　　“季挽尧，年十八，京城人。”

　　此话一出，队伍中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四处皆传来哗然之声。“季”是宫中梁妃母族的姓氏，又是京城人，怪不得看起来这么桀骜不驯，原来是出来参军混功勋的贵女。

　　“看来是四皇女的熟人。”卫绡笑着低声对成白矜说道。

　　“啥？”成白矜费力睁开困意朦胧的眼睛，盯着季挽尧看了半晌，方用浑浊的脑袋想起来这人她好像见过，是季家的一个远方庶女，貌似好像还是个外室生的孩子。

　　确认了是自己社交圈外的人，成白矜又将眼睛闭上，“邦”地一声将头砸在手臂上陷入沉睡。

　　知晓了对方的身份后，雷顺原本没将人放在眼里，双方过了几招后，她的神色方一点一点凝重起来。

　　季挽尧看着年纪小，细皮嫩肉的，但出招狠辣，从不出无用的招式，一拳一掌，招招攻向雷顺的致命部位，雷顺很快疲于防守，再加之刚刚历经过车轮战体力下降的缘故，出招逐渐松缓下来。

　　季挽尧似乎并不懂得什么叫“得饶人处且饶人”，于她而言，对手的松懈就是她的最佳进攻时机。见雷顺疲于防守，她双眉一皱，以手作掌，偷了一个间隙，伺机劈向雷顺侧颈的动脉。

　　“嘶。”人群中有兵士倒吸一口凉气。季挽尧下掌处是人的大穴，这一掌劈得狠戾，若真中了，恐怕这雷顺要受重伤。

　　雷顺也意识到了，她瞪大眼睛，急急地后退两步想要格挡，奈何已来不及。

　　成白玉兀自看着热闹，还不明白这其中的门道，正屏息捂嘴瞧着时，忽闻身侧一阵响动，卫绡眉目凝肃，将手中的名册扔了出去。

　　名册打在季挽尧的手臂上，少女吃痛，泄了手上力道，二人俱后退了两步，方才趔趄着停下。

　　四周一时噤声无言。卫绡撩起衣摆，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名册，伸手拍了拍上面落的灰尘。

　　“军中比武，点到为止，不可上头或趁机一逞私怨，更不可真的伤人。”卫绡看向季挽尧，沉声说道。

　　“但我赢了。”季挽尧站直身体，揉了揉手腕，冷哼一声。

　　“下一场，季某逾矩，想要同将军比试比试。”少女盯着卫绡的眼睛，眼神中俱是挑衅，眉眼桀骜地说道。

　　印象中，前世她接掌卫氏之时，也有人这样在她面前叫嚣。

　　卫绡笑了，将名册扔在一旁，只道了声“好”。

　　沙场上一下子响起兵士的高呼，大家的神情都有些兴奋。“豹军”中已经很久未出现过这样热闹的情形了，卫小将军的亲自加入，让原本气氛有些焦灼的比武场变得有看头了起来。

　　“我要用枪，你也挑一把武器。”卫绡将腕带系紧，接过冯虹扔过来的银枪。

　　季挽尧想了想，从身后的武器架上抽出一把刀。

　　“四姐你别睡了！”成白玉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恨铁不成钢地拍醒趴在桌上睡得香甜的成白矜。

　　“好弟弟托你的福姐姐快困死了……”成白矜被他烦得不行，迷迷糊糊睁眼却瞧见卫绡在台下站着，懒散的困意一下子被风吹走了几分，磕磕巴巴地问了一句“小将军怎么下去了”。

　　成白玉舔了舔嘴巴，替卫绡紧张得不行，根本没时间回答她，甚至隐隐感觉自己那并未出现的猫耳已经炸了毛……不过一向听说那女人挺厉害的，北戎的一众鬼将听了她的名号都要闻风丧胆，似乎不应该这么担心她。成白玉这么想着，吐出一口气，又稍稍放松了些。

　　平心而论，这是卫绡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使用武艺和人交手。前世外公曾教她，想要掌握某种理论，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将它一次次地付诸实践。她跑步、练枪、读兵书，但这些东西终归是属于卫小将军的，只有真正用过后，才能属于卫绡。

　　季挽尧擅长进攻，动作敏捷且下手果决……卫绡在心中大致回想了一遍少女方才的身法，心里有数后方深吸一口气，提臂挥枪，率先出击。

　　季挽尧看似纤弱的手臂反而格外有力，反劈的刀挥得猎猎生风。卫绡屏气凝神，集中五感躲闪，丝毫不敢大意。少女果然如她所想，进攻猛烈急躁，卫绡很快发现自己进入了被迫防守的恶劣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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