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犯上

　　“甚好。”

　　以为他会强烈反抗，没想到他一口爽快答应，半濯看着他泛红的眼眶，“你做给为师的糕点似乎不能吃了。”

　　“扔了吧。”萧含川随即接道。半濯看出他眉头一皱便知他又想起雪念，安慰他：“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好点了去熟练你的灵翅，当你在风中翱翔俯视万物时，心境大有不同。”

　　“好。”萧含川忍着胸口犯起密集的刺痛，笑着应得爽快，“师父若不嫌弃、我载你一起。”

　　半濯清俊的神色一滞，片刻问：“这样妥吗？”

　　萧含川心生惭愧：“灵翅是师父所炼，是我死皮赖脸让你割爱于我，妥得不能再妥。”

　　说着，萧含川掀被便下榻，半濯未拉住他，见他一鼓作气大步流星冲出屋子，又蓦然回首，眼尾红色还未退尽，望着半濯笑得纯真：“师父。”

　　“轰——”

　　一对浩然灵翅从萧含川后背生出，扑闪间将院子里的花草掀得一片狼藉，因为用力过大，震落的羽毛飘扬在虚空。

　　萧含川停在空中，对下面半濯扬声：“师父，快上来。”

　　走出屋子，半濯迎望这幅震撼的画面，不是有多威武霸气的灵翅，是他用毕生狂热赌注换来的川儿，他的身影仿佛生在空中的一道彩虹，仅望之足矣。

　　见师父犹豫不决，萧含川一个收翅坠落在半濯眼前，半濯心下一惊，只觉腰间一紧，耳边轰声再响，阵阵呼啸的风声刮过，他与萧含川就已然飞越在天上。

　　他们掠过深林，掠过山河，又掠过平原，凌空飞越又在白云间只剩彼此，蜿蜒盘旋又在山川河流流连忘返，浩瀚无边之景尽在眼前。

　　灵翅已与萧含川完全融合，几经冲破、旋转收翅，他亦能掌控自如，如同己出。

　　就在忘情感受时，半濯突然推开萧含川的臂弯，身体直线坠落。

　　“......”萧含川不明何意，但反应极快，风驰电挚去接人。

　　“含川，为师利用了你，如果用我的死能让你好好活下去，我定毫不迟疑，只是命运从不善待每一个人。”

　　“师父——”

　　就在快砸向山峰之际，萧含川破风而来，将半濯如风卷走，灵翅挥舞，空中被他们滑出一道金红色的美丽弧形。

　　“师父你吓死我了。”萧含川揽着半濯，心下又是一惊，先前有可能是师父施了法，可眼下师父这身子未免轻得不像男子，不免多看几眼怀里的师父。

　　这一看，萧含川更为震惊，想来师父不是故意为之，竟失魂落魄双目潮红怔怔地看向自己，从未见过师父如此，原来他终是凡心未消尽。

　　想来不便多问，萧含川顿感回报师父的时候到了，“师父别怕有川儿在。对了，方才风大我见你是不是说了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到。”

　　半濯闭目，蜷缩贴在萧含川衣襟上，像受到重创的清鹤，好半响他才喑哑道：“再多飞会，好吧？”

　　“想飞多久、想去哪都由师父说了算。”萧含川就抱着半濯，半濯就依在他胸膛，两个人都想治愈对方，却不知自身已病入膏肓。

　　过了好一会，遥远的边际出现一片闪烁的白光，萧含川眯眼问：“师父你看那是什么？”

　　半濯侧首，刺眼的光芒使他眯眼，抬指遮掩，在缝隙中他目睹到流动的白光，他手掌霎时撑起萧含川胸膛。

　　半濯冷峻催促：“别靠近！快！我们折回！”

　　不明师父为何见到一片光会如此紧张，甚至有些微惧色，在半濯攥紧衣襟之际，萧含川明白事情定是严重，听话地转身折回。

　　即将到达不夜山。

　　萧含川终于开口问：“师父，方才那片光看上去也没什么大不了，为何不能靠近？”

　　“今日是为师贪欢，日后还是留在不夜山较妥。”半濯顺势拉开萧含川臂弯，自行飞行进入不夜山，留下萧含川愣在上空。

　　这不仅让萧含川更为好奇，回到屋子他便传夜官老舵，交谈后让他们下山暗查。

　　一切安排妥当，萧含川才回过神来，翱翔苍穹时以为很快可以忘记雪念，稍闲下来便不自觉想起，他来到湖边一阵狂练，湖水与岸上草木无不受到牵连。

　　汗涔涔的萧含望着湖里飘移的野花。

　　他是落花有意，人家流水无情，他疲倦得腿脚酸软，生无可恋地瘫在草地上，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嫉妒是什么滋味，还有无法抑制的思念、心碎。

　　要命的蚀情蛊又在萧含川思念中爆发，他艰难爬起身，跌撞跑到寒池。

　　这个寒池一般用以疗伤，大部分都是他在用，因为重伤的时常是他。

　　可是，一入池水寒意侵袭全身，旧事浓烈涌上心头。

　　那还是在谷底，他找到了温池，谷底没有外人侵扰，似乎成了他与雪念独享的世界，伪装尽卸，彼此对望，莫名口渴，若是就此解渴也属人之本欲，偏生俩人欲迎还拒，抑制那份饥渴，各自将其积压心底。

　　若是重来，萧含川定不再放过她，怎可能再放过她！可是又如何能重来？萧含川后悔至极！

　　这也许是命中注定！

　　他居然也这般俗气的认为。

　　倘若再见是叫她大嫂亦或是二娘？一道天塹突然横在他俩之间，萧含川苦闷到渐渐沉入池中。

　　因此处常年寒冷，池岸上种了红梅，正是红梅溢香时，在自我调节中，萧含川突闻岸上传来女子声音。

　　“铜山已经出现窟窿师兄也无法弥补，所剩时间不多了，你不能再护住他，带他去铜山吧。”

　　“你怎么突然来了？川儿还念着他爹的事，我还没想好如何告诉他，他心有挂念不会甘愿献祭。”是半濯迟疑的声音。

　　“我再不来就怕你带着他私奔了，可是如今雪念已成他人妻，你再想护住他也不太可能了。”女子苦口婆心：“你难道忘记他的存在本就是为了替师兄续命？这不仅是师兄的意思，也是你我的初心。”

　　“我怎会忘记，这个献祭方法还是我想出来的。”半濯解释：“只是，雪念已经成功获得他们的信任，但她与萧秉弘并无夫妻之时，她很快便会抵达铜山，她一定有办法救师兄。”

　　“看来你真要护他到底，早为他料敌设计，一切安排妥当！”女子言语气恼提醒道：“你是否忘记你爱的人到底是谁？你纵使对他千般喜万般爱，他也只是一个献祭品！

　　你有想过你的身份，在他心里根本就不会对你有男女情感。”

　　“是！但他能尊我为师，让我不要害怕就已经足够。他不是替代品！”半濯更加强硬道：“你陪在师兄身边自是不知含川的好，即便我如何教他行恶忘善，绝情绝欲，他心底深处，始终有一处比你我还要纯善，川儿在不夜山哪儿也不去。”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手中的白羽扇；你的名号清羽上人；连你所住之处也叫鹤羽斋；你爱的人是獬羽不是你一手带大的附庸品！”女子愤激道：“当萧含川日渐成长与他一般模样时，便猜到你会有这么一天，即便师兄愿意接受你的选择，可你敢把一切真相都告诉给萧含川还有雪念吗？”

　　“我.......”

　　岸上顿时从争执陷入寂静，水中的萧含川此刻整个身体都似乎被冷冻，唯有还在跳动的心脏告诉他——自己还是个活着的人。

　　忽地，半濯坚决道：“含川体内有蛊毒不能献祭，真相也不能让他们知道。”

　　“你这是自私！色令智昏！”女子又提醒他道：“你必须按原计划执行，师父临终遗言你不能忘！”

　　“.......”没有了半濯的声音。

　　“你舍不得我来。”

　　在水中的萧含川听得真真切切，他甚至有一瞬间感觉自己魂魄飘荡，不知所踪，水中混沌让他看不清任何事物，却出现与师父相处的点点滴滴。

　　已经根深蒂固清俊儒雅的师父竟是个大谎言家！

　　用近二十年的欺骗，来养育一个献祭的替代品，这算什么？萧含川浮出水面，他难过到快窒息。

　　此时此刻，萧含川只想去见曾在内心亵渎无数遍的她，雪念！我想见你。

　　从未如此想过。

　　*

　　萧晋一队人马，这天夜里就地林中扎营歇息。

　　连日赶路人困马乏，很快大家都进食后准备休息，雪念与萧秉弘起居皆在那架宽大的马车内，因为物品备得相当齐，雪念也是吃苦长大的人，并无不适，她心里盘算着另外重要的事。

　　这时一个守卫捧着一个方盒子走来，“少夫人，有人送来一个盒子，说是要交给你。”

　　一见守卫手中那盒子，雪念无精打采的模样瞬间风采动人，“来得可真晚，我看看。”

　　原本脑海里幻想出各种失败的糕点惨状，待靠近盒子雪念就嗅到烤鱼香，打开一看果真是烤鱼。

　　“怎么蛋糕成了烤鱼？”雪念轻笑。

　　“什么事？”萧秉弘从身后走来问。

　　“少公子......”守卫正欲禀告，雪念接道：“没什么，一个朋友送来烤鱼，拿下去大家分了吧。”

　　看着守卫欢喜退下，萧秉弘好奇问：“你在这里还有朋友？”

　　“老朋友，你也认识。”雪念擦了擦手指转身走近马车，“明天还要赶路，你也早些歇息。”

　　马车里的横帘原本是用来隔着换衣物，被雪念改成男女分界帘，为了让兰茵王和赵衍安全，夜里雪念还要偶尔演绎与萧秉弘夫妻恩爱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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