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犯上

　　不夜山。

　　熬了两个通宵做糕点的萧含川，数次辛劳做出来的糕点都是一塌糊涂。

　　厨房里早白茫茫的一片，东倒西歪的各种食材混乱成一团，脸颊额头抹上面粉的萧含川，扎着衣袖，拉了一张凳子坐在窗户下，将一条大长腿支在厨板横架上。

　　图纸他都能倒背如流，起皱又弄花，为了亲手做出这么特别的糕点，太过自信的萧含川将不夜山最好的两位家厨放了假。

　　“公子，我们要不召回家厨问问？”夜官捧着扑满面粉的菜板，上面瘫着不成型的碎糕，瞧着像宴厨的萧含川，夜官垂头丧气，这真比上战场打了败仗还辛酸。

　　萧含川随意抬眼看他一眼，夜官本一袭玄衣，此刻更感觉他像偷吃的肺肺（萧含川养的一只黑猫）。

　　“这怎么行！”萧含川无心嘲笑他，“雪念知道了不就笑话我一辈子。”

　　这让夜官又用心看了自家公子，嘟哝一句：“说不定雪念就在某处笑话我们，就没想我们做成功。”

　　“怎么会？”萧含川右手指尖有节奏的敲在角落小几上，他望着眼前一片狼藉，回想夜官言语指上骤然停止。

　　“雪念啊雪念，竟敢耍我。”萧含川霍然起身，挑着一边眉，嘴角一牵：“夜官开工。”

　　“啊！还做？”夜官欲有罢工意向，却被萧含川严厉吩咐：“快去重新备一份食材，我想我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等着吧。”萧含川在厨案上铺图纸压四角，随手拿着一旁的碎食材在图纸推来演去做记号。

　　待夜官备好一切，厨案上一副新的步骤操作赫然展现，夜官放下手中物品，望着萧含川醍醐灌顶：“雪念给了我们错误的步骤操作，难怪怎么也做不出来。”

　　“是啊。”萧含川嘴角微微扬起：“就是给了一张看似正常实则乱得不能再乱的步骤操作，也难为她费尽心思。”

　　“公子，是她在难为我们好吧。”夜官明面为自家公子叫屈。

　　“行了，快些做好拿去哄师父。”萧含川就已经着手开干，“若晚了还不知道她会惹什么事出来。”
　　夜官还算称职，为此心也不怨手脚又麻利了。

　　终于顺利成功，老舵说了最近师父一直住在鹤羽斋，萧含川提着装好糕点的篮子直奔鹤羽斋，结果寻了一圈未见到师父影子，他将篮子放在桌案上，小跑着往后山寻去。

　　不知不觉来到桃林温池，师父不在斋苑一般便会在此打坐休行。

　　然而，打坐之处只有一块平滑空荡的石块。

　　“会去哪了？”萧含川心急如焚，双掌放在唇边大喊：“师父！川儿给你送礼物来了！”

　　喊声在山间回荡，半响。

　　耳尖的萧含川听到温池水浪哗啦脆声，他望去，正巧眼前茂盛的枝叶挡了一下，他恍见热气氤氲的温池里，一片粉色中央沉下一个长发身影。

　　“是谁？”萧含川一声冷喝，顺速纵跃而下。

　　“这是不夜山，再不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萧含川在自家地盘没佩剑，对方来路不明，他只一掌劈断一根青竹，取其握于掌心。

　　见温池还无回应，萧含川挥竹劈水，瞬间溅其数丈之高的水花，于此同时从水中卷起一个赤|裸身形。

　　朦胧中恍见一位体态丰腴长发飘逸的女子，萧含川慌忙闭眼心中就纳闷了，不夜山应他要求，除了吴妈一位女性，全然皆为男子，这样一位年轻女子竟能从自己手中溜走，会是谁？有何目地？

　　待萧含川抬眸再细看，那人已然消失不见，他不解惑扔下青竹纵跃腾起，直达对面桃林下。

　　脚尖刚着地，萧含川便四处巡视，鼻尖嗅到残留的香气，人却早没了踪迹，他蹲身指尖抹过地面落下的桃花花瓣，上面淌着晶莹的水珠，是方才她留下的。

　　好生厉害！

　　怎能随意出入师父地界，莫不是师父的红颜知己？可是从未听师父提及过，许是她与师父巫山之会？萧含川百思不得其解。

　　师父清俊儒雅加之修为甚高，爱慕他的男女比比皆是，就算多出一位美艳娇媚的师娘也不足为奇，山规让他们云雨不便，想来大为不妥。

　　看来山规从此要改一改了，何况就要带雪念回不夜山长久住下，如何把这事给忘了。

　　大步流星，思绪疾驰，萧含川很快又回到鹤羽斋，踏进屋的那一刻，他便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眼角余光瞅到屋角一片粉色花瓣。

　　萧含川轻叹一气。

　　只因自己当年立下山规，连累师父与心爱之人在一起竟要如此偷偷摸摸，这做徒儿的委实该罚，萧含川轻声退回脚步，立在门口，只为下山寻雪念，萧含川勉强轻咳一声。

　　“师父，桌案上有我亲手做的糕点，你若不便川儿就退下了，只是你要记得品尝。”

　　萧含川又站立片刻，方转身离开，没走两步，从身后传来亲切的唤声：“川儿。”

　　这一声轻唤，让萧含川止步暗喜，师父今日定是高兴，下山寻雪念就不是难事，说不定雪念给的法子都派不上用场。

　　这时，半濯走出来，面色红润，白色羽扇摇晃，他朝前走着，“陪为师走走吧。”

　　又嗅到那一丝香气，萧含川回首望着空无一人的屋子，暗自愧疚，来的真不是时候。

　　“师父，对不起。”萧含川跟上脚步深感歉意。

　　半濯偏头看了他一眼，又不自然瞥开目光，“最近你错事不断，怎得今日想起道歉？”

　　“哦.....那个....嗯.....”尽管都是男人，但萧含川毕竟没历经人事，顿时支吾，他替半濯捋开头顶上方垂落的枝叶，整理思绪，坦诚道：“我是在想川儿如此难驯，这么些年让师父费心受累了。如今我已及冠就不劳师父把心思分出来，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就去吧，川儿都支持你。”

　　一番肺腑之言让半濯握紧了手中扇骨，萧含川以为师父定会感慨万千，不料一句话也没有。

　　为表诚心，萧含川又道：“师父，往后不准女眷入不夜山的规矩就废除了吧。”

　　“你真想好没问题？”半濯忽地止步，目光怀疑地看过来：“不再厌恶所有女子，还是只是为了将雪念带回不夜山？”

　　“当然不是。”萧含川随即又补充道：“当然不是只为带雪念回不夜山，更重要的还是师父。”

　　师徒两人立在湖岸树荫下，湖面躺了大小青荷，里面盛着水晶一般的水珠，干净又透明，白色蝴蝶飞舞在湖沿水草间。

　　萧含川心里记挂雪念，哪有心思欣赏眼前景色，他时不时瞄一眼师父，见师父一直沉默不语，萧含川眼神谨慎随着半濯目光看过去，由衷问：“师父，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吗？我时常生病脾性还倔，无论你怎么哄我，我就是不肯喝药，为了专心待我，你拒绝了所有对你好的人，从此你身边就只剩下我。”

　　萧含川侧首望着半濯：“不是师父我十三戒鞭如何会好，不是师父灵翅如何归了我。”

　　长发被风撩拨，在半濯面颊上肆意，萧含川在缝隙里见到师父久违的笑容，近日总是让他生气，此刻突然发觉，多年来心中那个高挑秀雅，如同上仙般的师父竟然变得身形消瘦，仿佛风来得猛烈些，他便随风而去。

　　这些感受无疑让萧含川倍感憎恨自己的自私，却又无从下手对师父好一点。

　　“即便如此你还是....罢了。”

　　“师父，我真的知错了。”萧含川小心翼翼道：“方才温池里我不小心瞧见，不过你放心因为雾气并不真切，其实我就想说往后师父不用再掩饰，不论男女我都能接受，只要师父开心。”

　　蓦地，半濯难以置信的目光撞来，又垂下眼眸撇开脸颊问：“只要为师开心？”

　　“其实男女又如何？真心喜欢一个人，长久幸福在一起，这才最为重要不是吗？”萧含川其意是在安抚清心寡欲这么多年的师父，终于铁树开花，言语鼓励：“男女只是一种鉴别，与喜欢谁无关，何况师父喜欢的也属常人眼中的正常。”

　　然而，半濯却会错了意，他终于露出欣慰地笑容，“你能这么想，真的出乎我的意料，从今往后，你我就留在不夜山，过最简单幸福的日子。那些人间尘缘我们就不要再理会。”

　　肩上包袱再重只为寻到不认自己的爹，还想讨一个说法，又因想见雪念，萧含川忖度片刻，“这点要求川儿自然答应。只是，雪念出去几日虽然我体内一点危险感觉都没有，但是我还是不放心，毕竟最近形势逼人，待我与她解决铜山之事，我们再隐居不夜山.....”

　　“你方才不是说.....”半濯侧身不让萧含川看，他的气息渐沉：“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云雨之事岂能有第三者？”

　　“.......”萧含川没想到师父情绪波动这么大，“师父，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你还是不喜欢她？”

　　“你回答我。”半濯沉声。

　　“师父、那她......”谁是谁的第三者啊？萧含川没搞明白。

　　“你说男女又何妨？重要的是长久幸福在一起，为何又要出山寻她？”半濯言语微颤，神色冷漠。

　　“.......”是哪里糊涂了？萧含川目睹师父颓然伤怀，抬臂就欲扶他，他却扶住旁边树杆，一时间，萧含川竟不知所措。

　　“师父......”眼看好好的，说着说着就变了。

　　“你不用再去寻她。”半濯坚定道：“她过得很幸福。”

　　“她没有与我在一起，如何会过得幸福，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萧含川过度自信直言反驳。

　　“那让你亲眼看看，她离开你以后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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