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犯上

　　“不仅疯了容貌尽毁，任谁见了都吓得魂不附体，她嘴里时常胡言乱语，说什么她和一个男人生了一个儿子，长得可俊俏了，那时公子刚好出生，她认定那便是她的儿子。”

　　“既然都毁容了如何认出是她？”

　　“她能准确说出以前待在萧府的事，说来也奇怪，太老爷没有赶走她反倒将她留在萧府。”

　　雪念凝眉又问：“是同情怜悯她还是良心受到谴责？那孩子是她的儿子吗？”

　　“都说太老爷唯一一次善举就是收留了她，孩子肯定不是她的。

　　老爷为了尽孝虽然拒绝了太老爷的安排，但是他在军营里简单操办取了自己心仪之人。

　　公子是他与夫人在外打仗时生下的，外面何等艰苦危险，他们迫不得已将公子送回萧府由太老爷抚养。”小莲语气甚是坚定。

　　“那老爷他们如今......？”

　　“都不在了。”小莲垂泪感伤道：“多好的人，老爷死在战场上夫人得知消息也殉情了。”

　　雪念沉思片刻又问：“那女奴后来怎么样？”

　　“公子渐渐长大，她总是觊觎公子，想要抱他关心他，给他做衣裳做玩偶，太老爷失去老爷和夫人后，自然把宠爱全放在公子身上，为了以防万一，就把那女奴关在屋子里，平日有人送吃送喝。

　　她独自在屋里，路过的人都听到她唱着轻快的童谣，哄着孩子嬉笑，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她在屋里养了一个孩子，有人说她想儿子想疯了，也有人说她中邪了疯疯癫癫。

　　有一夜雷声轰炸，大雨瓢泼，整整一宿，第二日晴空万里，送吃食的仆人推开门便见她悬梁自尽了。

　　那间屋子就是你现在所住的屋子，后来经过那里的下人时常听到女人又哭又笑还有歌唱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谁还敢去那里，你本来也邪乎自然不怕，我们不一样。”

　　“那太老爷还真是心肠好，没有赶走她反将她关起来。”雪念思忖间没在意小莲末尾之意。

　　“谁说不是了。”小莲一吐为快，望着眼前日头，骤然慌神：“小念，再不干活我们怕是没晚饭吃了。”

　　“别急，我还想问你一事，”雪念突然很谨慎问道：“老爷膝下就只有公子一个儿子？”

　　“是啊。”小莲敲打着木板上的衣物回道：“要是再多两个就好了，老爷与夫人那般恩爱，他们的孩子也一定不会差。”

　　“.....嗯。”雪念含糊应声，庆幸自己没说漏嘴。

　　“咦，小莲，你们都是这般洗衣物的？”雪念眼下突然发现自己做了徒劳无功的事。

　　这时，小莲抬首望着雪念皱眉：“我来时就见你方法不对，你光长个不长脑让我怎么说你才好。”

　　雪念朝她眉眼弯弯讪讪而笑。

　　萧秉弘书房里，他的贴身侍卫隐默外出终于风尘仆仆归来。

　　“公子该掌灯了。”隐默手脚比嘴上快，烛火微光照亮了书房。

　　“隐默！你可终于回来了情况如何？”萧秉弘喜出望外起了身。

　　“我出了南武城往北方行了数百里，并未打听到一个叫铜山的地方，会不会是消息出错了？”隐默蹙眉甚为不解。

　　萧秉弘瞬间陷入沉思，须臾：“应该不会。那极寒之地有无雪氏家族？”

　　隐默望着萧秉弘摇头。

　　“你先换洗用膳，再去黑鬼屋把一个叫雪念的女子带来，铜山之事明日再议。”萧秉弘吩咐。

　　“诺。”

　　雪念心里装着一件事急切想查探，心急回屋却被隐默叫住。

　　“你叫雪念？”隐默面色无任何表情，见她没摇头，道：“跟我走。”

　　“你是谁？”他五官端正高大威武，尽管长大的雪念见了他依旧感觉自己如此瘦小。

　　“公子要见你。”他回答。

　　隐默高大的身形领路在前，他宽而结实的背影，只觉此人气场逼人定是功夫了得，待进了书房，萧秉弘正伏案忙碌像是没看到她，雪念立在一旁，隐默便退至屋外。

　　杖罚后第一次碰面，那日他残酷无情历历在目，见他迟迟不发话，雪念紧绷的心弦也崩坏了，左右巡视。

　　晚上的菜出人意料的辣，可是喜欢吃没办法，不过此刻喉间如火焰滚滚口干舌燥。

　　右旁小几上一个冰镇红橘，眼看冰已化尽，这大冬天他竟然喜欢吃冰的，只觉更像为自己精心准备。

　　不过他岂会如此好心！

　　颔首低眉之际，雪念试探的轻咳一声，半响，萧秉弘依旧不作声，甚至都没心思看她一眼。

　　妥妥的冷暴力不过对她不管用，她斜着目光悄无声息伸出五指。

　　“咳咳。”萧秉弘突然咳出声，雪念闻声快速收手，将橘瓣塞进嘴里。

　　冰块般的凉爽太舒服了，就这一爽，雪念忽地拧眉：嗯？橘子怎么是咸的？又甜又咸，这是吃下去还是吐出来？

　　前方萧秉弘蓦然抬首正视她，温声道：“不想吃可以吐出来。”

　　“.......”雪念连忙移开视线，强迫咽下去后冷静自持，正经道：“公子若没什么吩咐奴婢就退了。”

　　“不急，既然你咽下去了就把剩下的全吃了吧。”萧秉弘端起热茶磕着茶盏，神色像个雕刻的石像，刚毅冷峻。

　　“......”就知道有狠招。

　　“吃不下？”萧秉弘喝了一口茶。雪念静默片刻，拿起橘子瓣吃起来，她一双漆黑的大眼苦笑成弯月，说着违心话强颜欢笑。

　　“正合我意。”

　　“你现在是十岁还是十五六岁？你们雪家的人都会在短时间长大几岁？”萧秉弘起身走到她身前，仔细端详她，雪念眼眸半掩从容淡定，手指却已紧握成拳。

　　“我查过，极寒之地并无雪氏一族，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想怎样就直说？”知道瞒不过他，雪念反倒坦坦荡荡单刀直入。

　　“救醒我祖父。”

　　“我尽力。”心口已经凉透了嘴里全是怪味，雪念干脆问：“还罚我吗？”

　　干脆利落毫不扭捏作态，这令萧秉弘忽地一怔凝视她，莫非连心思也长大几岁？

　　“已经惩罚过了。”

　　萧秉弘转身双手负于身后，“听说你在萧府都会迷路，跟紧了别走错道。”

　　惩罚过了什么时候？雪念跟上去，一路上那份怪异的冰镇橘子回味无穷，她悟了。

　　来到一处屋前，有两名精良侍卫把守，雪念抬首一瞧，愕然：“.......”

　　这是雪念梦魇的开始，她自记得十分清楚。

　　随着萧秉弘进屋也免不了侍卫琢磨她的眼神，雪念大方让他们看足了方才踏进脚步，侍卫神色顿感失态。

　　“祖父今日感觉有没有好点？”萧秉弘坐在床沿，着手替他祖父揉捏四肢。

　　他对着昏迷的萧晋缓慢倾诉：“您养的鸟啊鱼啊，老张都替你打理妥善，不过，它们好久没听到您的声音都瘦了，祖父还是别贪睡早些醒来。”

　　看到这一幕往昔重现，虽无心害人，到底是因自己他才变成今日卧床不起，雪念缓慢走到一旁。

　　迟疑半响。

　　“好几次，我明明感觉自己没有动手害人。”想到雪山夫妇，雪念苦涩哽咽：“转眼，在别人眼里我就成了刽子手。”

　　“含川真的没指使你做什么？”萧秉弘轻缓按揉。

　　“含川是谁？”雪念疑虑片刻问：“他是鬼公子？”

　　“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萧秉弘正视她，终于像看常人一般注视她：“给你一个机会，救醒我祖父做我的人如何？”

　　他细心盖上被子掖了被角。

　　“......”雪念终于想透那份冰镇橘子的名字——冰释前嫌，难怪那么咸，她装糊涂：“我每天在萧府卖苦力，不知算不算公子的人？”

　　“重板下你能从阎王殿走回来，黑鬼屋也没逼疯你，你能咽下冰释前嫌，就当我祖父给你一次机会。

　　你在雪山根本没有任何亲人，甚至你的身世都是迷，你如实告知于我从明日起，你便做我的贴身婢女，任谁也不敢再道你一句长短。”萧秉弘的眼神里此刻尤为平和。

　　漆黑的眸子里到看出一点他的意思：你是我养大的你别无选择。

　　他这反常之举，雪念沉默好一会，肃然问他：“那我的伙食是不是可以得到改善？”

　　尽管腹中还未全部消化，她是经历无数饥寒交迫的人，谋生大计时刻提醒雪念，民以食为天她也无法抗拒。

　　“萧府不养废人，我手里也只留有用的人。”萧秉弘主宰的眼神看向屋外直立的隐默，“做好了连你的命都能改。”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雪念又回望床榻上沉睡的老人，深深缓了一口气息——命若掌握在他人手上岂不亏大了。

　　从萧晋屋子走出来，被萧秉弘这么收服人心，雪念抚着冰火两重天的心口，正深思着拐回黑鬼屋，半道上突然遇见阿昆。

　　“阿昆，这么晚了你在这干什么？”雪念上前问道。

　　“有些活刚做完真巧。”阿昆比划手势。

　　“那就一起回吧。”雪念又道：“你说哑语我也能看懂，让你勤劳的双手休息休息。”

　　两人对视一笑，就这样走了一会。

　　“你还好吧？”阿昆神色甚是关切，如果他能发声一定很好听。

　　“很好啊，就是冰释前嫌吃得有点多，咸得很。”听雪念这么一说，阿昆没太明白，本想拿出的东西倒是塞了回去。

　　阿昆满眼看着她：“什么冰释前嫌？”

　　“哦——就公子惩罚我吃咸橘子，回去多喝点水便好了。”雪念说着脚步超过了阿昆。

　　“你觉得、公子他这个人怎么样？”阿昆忽地拉住她问。

　　雪念一滞。

　　“你不应该问我，他想杀我，你应该问小莲她们。”雪念望着池水假山，脑海里浮现他狠厉抽打自己和细心照顾他祖父的画面，“他是贵胄有钱有势，外表堪称男神，本人也不傻。”

　　但绝非善类！

　　男神？阿昆一怔。

　　雪念随即疑惑：“你问这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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