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朝辞

作者:君知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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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大夏国偏远的最西部——禅关

      凛冽呼号的西北风旋地而起,漫天黄尘轻扬飞舞,一轮鲜红似火的落日悬在银黄色的地平线上,夕阳淡淡的余晖映照倾洒,将苍穹与旷野糅合成一幅绝美凄凉又奇特壮丽的画卷,一条蜿蜒曲折的河流悄然入画,泛着金灿灿曜目的光芒消隐在视线的尽头。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此情此景不禁让人沉醉其中。

      远方临时驻扎的军营中传出了阵阵胡茄婉转空灵的旋律,静心聆听,荡气回肠扣人心弦。

      营帐沿着这条名为玛纳斯河的水源搭建,大大小小有几十个,帐顶高高竖立着明黄色大夏国的九旒龙旗跟有鹰隼图腾标有“荣”字的醒目军旗,旗幡随风摇曳,于风中汩汩作响。

      今夜不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

      在这一片静谧而祥和景象里,难以想象,这里的将士一天前还在金戈铁马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浴血奋战,粉碎击退了敌军的又一次猛烈进攻。

      许是战后余乏疲惫未消,每个人脸上并没有劫后余生作为胜利者的喜悦。人人都是如此的平静,似乎对这刀光剑影中朝不保夕的边陲生活早已麻木。

      扎建在中央最大的一顶军帐里,在简易搭建略显狭窄的榻上,一男子四仰八叉的平躺在上面,身影一动不动仿佛沉睡过去。

      因身量颀长,一条腿弯蜷在榻上,另一条腿悬在半空中,袜未脱屣未除。一身军服里衬布满灰尘显得愈发陈旧,乌发蓬乱未束,满脸胡子拉碴,皮肤粗糙暗沉似乎几天没有净过面,两道沾尘的浓粗剑眉直飞入鬓,阖眼闭目长睫轻覆,呼吸匀称而有力。

      身旁堆满凌乱公文的几案上放了一把玄青长剑。

      榻上之人便是久守边关威名赫赫的西昌侯,人称荣侯的李荣赈,朝廷亲封不久的摄政王。

      随帐门掀起,一阵疾风窜入,火烛摇曳将灭未灭。

      李荣赈眸未睁,手已出,“呛——”一声,剑柄脱鞘,青剑影寒。原来一动不动的身子猛然跃起,一双黢黑的虎目炯炯如炬。

      定睛一看来人,送剑回鞘,漠然叹了口长气,朦胧迷离半梦半醒中虚惊一场。

      李荣赈站在原地定了定神。脸色晦暗,步伐踉跄地下了榻。

      来者是追随多年的部下全生,见李荣赈被自己惊扰清梦,立马躬身致歉:“方才部下鲁莽扰到侯爷清休为我之过,还请侯爷责罚。”

      全生低头请罪,良久未听到立在对面的人回话,一时不敢抬头起身。

      “罢了,你也非有意,可有急事奏与我?”一道懒洋洋低沉的声音从身前传来,全生闻声立身而起,看了眼已经坐在案几之前的李荣赈。

      在幽暗的烛光映衬下,高鼻深目,面庞忽明忽暗,薄唇微抿,神色肃然。

      在他印象里李荣赈此人一向精力旺盛,身强力壮少眠多思。从未见在这个时候早早上榻入睡,即使战后休整也定会在深夜亲自巡军后再入帐休息。

      全生顿时心生忧虑,心想是不是他身体不适。

      又见案几上摞了许多前些日子从京都发来的公文信函,恍然大悟。

      “侯爷可要保重身子,不可过度劳累,现如今我朝与乌孙、焉齐两国联盟一战已经到了一决胜负存亡安危的关键时刻,虽我军已数次力抗两国联军皆胜,但都是被动防守应战,要想一举绞杀,就必须做好反攻的准备,侯爷乃军中之首率军长途跋涉又日思夜虑,定要劳逸结合身子骨出不得任何闪失。”

      李荣赈颔首,道:“无妨,我自有数,我既已开始摄政,离京在外数月朝中事务当熟通知晓,新帝年幼,太后一女子听政朝中颇有微词,我既接任摄政王一职,有些传令从我这出自然更能服众。

      话说回来,此次对乌、齐两国之战最好趁热打铁速战速决,一来粮草有限,一旦供给不上,远水解不了近火,困在这个人迹罕至的不毛之地,时间拖的越久对我们就越不利。二来,朝内与各藩地暗流涌动,局势瞬息万变,我们需尽快回京,免得夜长梦多。

      送来的奏书里提及湖南爆发农民暴/乱,地方只顾自保却无力镇压,数次请求朝廷出面平叛。同样是地方叛乱,东平节度使这次却主动请缨,出兵平了东海边域奴国的进犯,但东海海卫司也因卫接的死彻底沦为温莛知的势力范围,要是无利所图他怎会如此殷勤出力。”

      李荣赈又看了眼满桌狼藉的奏书,长吁了一口气,战事一结束他就衣不解带目不交睫伏案一一翻阅,可惜每本奏书没有一本报的是好事,看到最后内心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一时间胸口像堵了块石头沉闷郁结,索性卧榻沉思,许是太累竟打起了盹。

      提及东平,全生顿时想起此来的目的。他赶忙从袖口拿出一封信笺,双手递与李荣赈。

      “方才惊扰侯爷,乃宫中来信,百里加急,请侯爷亲阅。”

      李荣赈接过信,看了眼信上的字,此信为长姐昔太后亲笔。

      启开用松脂封口的火漆,将信纸缓缓展开对着昏暗灯光一目十行,神色淡然。

      全生原以为宫中加急信件十之八九又出了什么大事,一颗心七上八下。看着李荣赈无甚反应,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全生自十几岁就追随李荣赈左右,李荣赈为人素来冷漠平日里少言寡语喜怒无形于色,但对其的喜好也可揣摩一二。西太后亲笔,想必是无关朝中政事的家书,如此着急送达,莫不是……

      全生饶有兴趣的翘首思量着……

      李荣赈将信收起放于几案下,看着站在跟前的全生还一动不动的杵在这里。眉头一皱敛声道:“还有他事?”

      全生立马从刚才的沉思中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应声:“无,无”

      刚要告退转身离去,又忍不住回头低声问了句:“侯爷,您那个……宫中可有消息?”

      全生是个急性子,心里有事不问出来憋的慌,偏偏他伺候的这个主子又是个闷葫芦。所以平时自己这个嘴快沉不住的毛病不知惹怒了主子多少次。

      话刚一出口,连忙低头屏气等着李荣赈劈头盖脸训斥一顿。

      然而李荣赈却嗤笑了一声,浑然不在意,戏谑道:“你不好好练兵打仗,怎么对我私事如此上心。莫不是你想娶妻了?也罢,这回胜仗而归,我给你张罗几房婆娘。”

      全生一听连忙摇头,满脸涨红,一时哑口无言。

      又听李荣赈慢吞吞地道:“东平节度使的温莛知已应了圣上赐婚,春朝节前其女温惟将以亲封秘书监理正的身份面圣谢旨,长姐在信中再三问及,本侯是否真要娶温莛知之女为妻,若未有此意,待温惟进京为官,再寻个它由将此婚事就此作罢。”

      “那岂不是出尔反尔,侯爷既不同意当初又何苦应之,这两年,您让东平的眼线盯紧温惟,探子每每回报,此女子野蛮乖张,行为粗鄙,不男不女没有半点女子家的端方温婉,还混迹市井之地,听说还会种地,开矿,钻井,我一听这哪是女人,这分明就是个糙汉子。

      真不明白温莛知也算清风朗月之人怎会生女如此,也难怪年至二十都未曾许配人家。封个女官加以笼络也就罢了,堂堂摄政王娶此女为侯夫人恐惹人讥笑。属下也曾劝解过侯爷,比起温莛知之女,何不娶昭平赵翀之女赵氏为妻,窈窕淑女,年轻貌美,又温婉可人,何况赵翀此人比温莛知更好控制应付。”

      李荣赈哂然一笑,摇头道:“你以为朝廷给个一官半职温莛知会放在眼里,出乎意料的是封官之事竟是东陆力谏,东陆为人高深莫测,诡谲狠厉,既然是东陆看重的人,你当真以为此女还如此简单。

      长姐之所以没有反对,顺水推舟借倒可以以此女来牵制温莛知,但区区一个五品散官不足以起到制衡他的作用,要想让东平安分守己,就要抓住温莛知的软肋。”

      “京都王后将相贵公子那么多,只要朝廷赐婚谁敢不从,为什么非得侯爷您娶她?”

      “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与东平联姻只会坐大一方势力,圣上年幼,婚配之事谁更合适一目了然!”

      李荣赈所言全生心领神会,但全生心中对这个未来侯夫人全然没有半点好感,心里纳闷,侯爷为啥费心思让东平的眼线盯紧她。一个混迹市井之人,纵然是节度使之女,也完全没这个必要。

      后来,昔太后为李荣赈选亲,前有赵翀千金,后有门阀士族的贵女,个个出类拔萃任其挑选,皆拒之。

      全生百思不得其解,纵然心怀天下,将婚姻视为无物,借与东平联姻来牵制权尊势重的温莛知,但毕竟王侯将相人生大事,所娶之人至少也得说得过去。就连身为长姐的昔太后修书再三确认,看看这个骄傲不可一世的阿弟脑子是不是被驴给踢了!

      全生忿忿地想着,内心百感交集,忍不住道了句:“等回了京都,见了温莛知那女儿,我必定得与她好好说道说道,侯爷心宽仁厚尚不嫌她粗鄙,既已高攀了侯爷,就要一心一意安分守己,切不可逾矩越规,免得丢了侯爷的脸!”

      李荣赈嗤笑着哼了一声,慢吞吞地道了句:“孺子可教,勇气可嘉。”

      说完,又抬头斜睨了他一眼。

      全生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生杀予夺大权在握剑眉星目的男人,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可惜可怜的之感。

      李荣赈倒是处之坦然,无喜无悲。从案几下取了一张空白信笺,提笔走字不带丝毫犹豫,三两下成书,折起用蜡油封存盖印,交予全生送回京都交予昔太后。

      又唤了声侍从,备水洗身。

      脱去一身酸腐味沾有血迹的衣袍,走出帐外赤/裸着上身走近水缸,借着皎洁月色,自己脸庞倒映在泛着波纹的水面。神色一怔,差点没认出自己,披头散发,胡子邋遢,没有半点人样。

      行军在外身处旷野,潦潦草草洗了个澡,换了身新衣,剃须净面,顿时神清气爽。

      已入深夜,李荣赈身心疲乏却无睡意,身着暗灰色长袍长身立于月下,身躯凛凛,胸脯挺阔。面容冷峻,一双黑眸如月下星河般璀璨。

      望着帐外朦胧夜色,漫天星辰如坠,听着军中巡营士兵的脚步声,凛冽的西北风吹得军帐左摇右晃,悠悠荡荡的胡茄声飘然入耳。

      回想自己这血雨腥风,如履薄冰的几年,再看看眼前这个满目疮痍支离破碎的大夏国,掌权者颟顸昏聩,臣子们明争暗斗野心勃勃,前后历经三代帝王也未能救国救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深知纵然有心护国,区区一个他,单凭一己之力绝无可能力挽狂澜,他时常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却不甘心眼睁睁着看着这个曾经辉煌一时的帝国被鲸吞虎噬就此落幕。

      但他愿意相信——

      纵然黑夜漫长难熬,黎明始终如约而至。
      ……
      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天就亮了,全生刚巡完营,准备入帐休息,就接到西域督护府军派人传来消息,军情一刻也不敢耽误,赶忙将消息报与李荣赈。

      见李荣镇站于帐外,一动不动立如磐石,双目微阖,好像站着睡了过去。全生又不好上前惊扰,打算在一旁候着。

      “何事”背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全生一怔,恭首行礼“侯爷,西域督护府传来消息,督护府两万兵马已集结完毕,大军日夜兼程,约两天后,在禅关漠河北麓与我军汇合。届时可以主动出击一举歼灭关外联军主力。剩余分部残孽就不足为虑了。”

      李荣赈颔首,正声道:“传令下去,大军卯时点兵集合,出发漠河”

      “得令!”全生领命,顿首作恭,双目曜曜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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