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朝辞

作者:君知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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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月光投射在高耸城墙上,从形成一片的暗影里走出一个人,温惟坐于马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回头定睛一看。

      说话之人正是庞秋沉!没想到这个时候竟能在此地遇到。

      温惟见他向自己缓步走来,一个跃身下马,面色波澜不起,内心却迫不及待地想寒暄几句赶快启程离开。

      庞秋沉似乎看穿她心中所想,双手背在身后,快步走到近前,打量着一身利落夜行衣装束的温惟,笑了笑。

      温惟上前恭敬行礼。

      “好巧,没想到竟能碰到庞大人。”

      庞秋沉微微颔首:“职责所在,每日宵禁之时我时常会巡视此地,好巧,今日在这碰到温理正,不知温惟可有需要帮忙的。”

      温惟心中一阵激动,庞秋沉统领京都禁军,负责京都治安与防卫,出城门这种小事对他来说都是芝麻小事,但是,以她的身份,就算让他放自己出城,那也得需要个正当理由。

      或许是自己心急火燎,脑袋一片空白,竟找不出这么晚非要着急忙慌出城的理由。

      正当她词穷之际,在心中快速搜罗着各种出城的合理借口。

      “拿去吧!”

      庞秋沉从腰间拿出一枚明晃晃的鎏金令牌,上面篆刻着“庞”字,伸手递给温惟。

      温惟一怔,表情惊诧,还没反应过来。

      “快去吧!城门要关了。”庞秋沉小心提醒道。

      此时城门口的两个士卒已经推着两道沉重的漆门缓缓闭合,两扇大门发出沉嘎的隆隆声,那声音在这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温惟一看,来不及多想,立马接过庞秋沉手中的令牌,一个翻身上马。欲要驱马离开,又撤缰一停,化风在原地踏步不前,温惟未转身,只是一个微微的回眸。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何出城?”

      “你说的任何理由我都会准允”

      庞秋沉抬头望着坐于马上的温惟,又道了声保重,声音低沉,面露笑意,那笑容诚挚而温柔不带一丝防备,长身迎风而立,身姿凛凛。

      温惟内心十分感激,因一时心急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只是点头致谢,伴着皎洁朦胧月色顺利出了城。

      她要去的地方叫寒隐寺,是一座位于濮州的寺院,有几百年的历史,因战乱一度断了香火,后来一名游僧经过那寺院,见此地荒废残破无人打理,认为是对寺院神灵的大不敬,便留下开寺守庙,讲经设坛,广收弟子。

      自那之后,濮州之地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人人皆感念神灵庇佑,前来进香祈福之人络绎不绝,香火极是旺盛。

      那名得道游僧便是后来这寺庙都方丈——慧方大师,今日所收信函便是慧方大师亲笔。

      温惟与慧方大师有缘相识,还是因为她的师父玄弘,玄弘并不是本寺的僧人,却常年居于寺庙后院一处隐蔽幽静的院落内,虽居于寺内,却从不与外人往来,温惟只见过慧方大师一人前来探望几回。

      那时她年少心性不定耐不住寂寞,随师父游历前,常常偷溜进寺院内,于寺院闲逛,听听讲经,学学解签,打发无聊。慧方大师不同于一般刻板无趣的老寺人,为人亲和幽默,师父玄弘不准她去寺庙,慧方大师每每碰到她从来都当作视而不见,温惟对他印象极好。

      慧方大师能来信,温惟始料未及,若不是出了什么事,恐怕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收到他的亲笔信。

      果不其然,慧方大师在信中言及,她的师父玄弘有意了却凡尘,落发为僧,六根清净,遁入空门。告知温惟,希望二人能以师徒的名义于俗世间见最后一面,不要留有遗憾。从此、一程山,一程水,来去自如,聚散随缘,了无牵挂,尘世佛门,各自相安。

      温惟不敢相信,一向清风朗月、肆意洒脱的师父就这样把自己的余生寄托给了这座古寺,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一夜马不停蹄,疾行如风,终于在第二天清晨佛晓到达濮州寒隐寺,此时寺院大门紧闭,未有行人进出。温惟走到后院的石磊院墙外,往后退了几步,又往前借着冲力,一跃翻身爬过墙院。

      走到小屋的门前,她刚要抬手敲门,又犹豫地停了下来,立在门前久久未动。

      “可是徒儿温惟?进来吧。”

      屋内传来一声中年男子沉稳厚重的声音,是师父玄弘。

      温惟应声推门而去,见一五十左右岁的男子,一身青灰色无垢衣,花白长发披散着,面容安详而从容,盘腿端坐在用麻绳编织成的蒲团上。

      听温惟进来,原来微阖的双目慢慢睁开,看着立在对面的人,展颜一笑。温惟看着眼前身型消瘦精神矍铄的玄弘,似乎与上次分别时并没有变化。

      “师父怎知是我?”

      玄弘笑呵呵地道:“这么早,寺院大门紧闭,能来此地的也只有你,想来又是翻墙而入”

      温惟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见玄弘神情自若,谈笑自如,心里稍稍放松下来“师父,慧方大师告知我,您要皈依佛门,了却尘缘,师父当真要如此?”

      玄弘点头,一招手,示意温惟坐下来,沉声道:“你能赶来,我料想也是慧方将此事告与你,你不必为此事感到忧心惊诧,其实,于几年之前,我早有此心,只是那时正逢你父母亲将你交付与我,拜我为师,我本意欲将此事拒之,直到他们先斩后奏把你送来,为师至今还记得见你第一面的情状。”

      温惟也清晰记得那一天,她一到此地,只见有一座残破不堪的寺庙,满心失望恨不得当场发作掉头就走,那时的她心心念念只想着无拘无束、游历四方,却没想到父母亲如此狠心,竟想将她困在这一亩三分地,满目萧条,举目无亲。

      直到她在寺庙的后院见到玄弘,一身青衣,长衫飘逸,四十几岁的年纪却容姿俊朗。那时她还年少,只觉得此人一言一举自带仙气,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她走到玄弘的面前,歪着小脑袋,上下打量着这个中年男子,“听说,你要当我师父?那你能教我什么!”

      她撇了撇嘴,深思了一会又道:“经文佛语我听不懂,诗歌典籍我没兴趣,为人处事的大道理听多了耳朵容易长茧,终日烧香拜佛心不诚又太无趣。”

      她一条一条地罗列着,把自己所有想到的可能念叨了一遍,温惟实在想不出在这里拜师有什么意义。

      玄弘不禁一笑,被她的机灵古怪的小模样给逗乐了,原本他想将温莛知夫妇拜托的事推却,可是见到温惟,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看着愁容不展的她,问了句:“那你说说想学什么?”

      “我想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踏遍云岭,云游四海,体人间疾苦,感世间沧桑!”

      很难想象这话是从面前这个锦衣华服作男子打扮的小姑娘口中说出,小小的身躯里似乎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玄弘问道:“外面若不如你所想的那样好,你可会后悔?即便不后悔,你可吃得了那些苦头”
      “粗茶淡饭,简布素衣,若能如愿,甘之如饴!”

      玄弘对她刮目相看,微笑赞赏地点头……

      几个月后师徒俩外出踏上游历之路,另玄弘没想到的温惟千金之躯却从不言苦,为人敏而好学,每到一处,将所见所得风土人情皆记于笔下,每每遇到难事都会虚心请教,也因此眼界开阔,博学多识。一路上条件再苦,吃住从不挑剔,也未见其抱怨,整天像打了鸡血充满活力。与其说自己是她的师父,倒不如说是她游学路上的一个同伴而已。

      他知道,他的这个小徒儿,如此与众不同,日后定非平庸之人。若非是个女子,日后定是举世之才。

      今时今日师徒二人再次相见,过往种种历历在目,彷佛就在依稀之间。

      屋内昏暗的烛光下,玄弘面色柔和,抬手捋了捋长须,语重心长道:“你曾问过为师的过往,为何只身一人住在这寺庙的一隅,可曾有家人、朋友,对此为师总是避而不谈,不曾向你言及半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往,弃我去者昨日之事不可留,为师半生坎坷,不堪回首,取舍之间早已没什么可值得留恋的,心存淡泊、静享平淡。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就是遇到你,当初若不是你来,早已身归佛门,修禅静心,不问世事。我如今的选择,只是尽当初未尽之事罢了。”

      “师父……”问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没有理由出言阻止,内心一阵难受压抑。

      “你我师徒得见,缘分使然,能于这俗世间再见上最后一面,为师心中甚感欣慰”

      玄弘声音一顿,抬首忘了眼窗外,旭日临窗,朝霞满天。

      又道“朝阳东升,夕阳西下,万物皆有始有终,今日我们就此别过吧,从此遥祝君安……”

      说着,玄弘又从怀里拿出一枚玉珏递给温惟,温惟接过这枚带着体热的九龙玉珏,神色怔愣,这样的花纹只能出自于帝王之家,温惟隐约感觉出什么。

      “此物你收好,就当个念想,也不枉我们有缘相识,师徒一场。”

      此刻伴随着几声寺院的庄重钟鸣声,玄弘立身而起,整了整袍角,双手合十,迎着晨光,迈步往门外徐徐走去,慢吞吞地道了一声。

      “我,该去了!”

      这一刻温惟眼底发酸,双膝跪地,以额触地,恭恭敬敬向玄弘远去的背影行礼,久久未起身。
      “保重——”

      温惟从山中寺院出来,感觉一阵头重脚轻,她迈着沉重的步伐,脑子一阵空白,内心百感交集。

      这一刻,她明白了,与她朝夕相处两年多的师父,其实她从来都未曾真正了解过。

      手中握着那枚玉珏,转身眺望着这座神山古刹,寺院又传来几声钟磬声跟僧人朗朗诵经声。

      繁华落尽、得失随缘,自在随心,但求此生无憾。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金碧辉煌的凤阳阁内,人流熙攘,宾客云集,桌席整整,华筵楚楚,霓灯高悬,流光溢彩。

      昔太后跟元程盛装坐于大殿之上,一旁的主坐上便是刚刚班师回朝的摄政王李荣赈。

      李荣赈着一身暗紫色山海纹对襟云袍,腰间系宝石革带,发束金冠,眉目似画深邃有神,五官力体棱角分明,龙章凤姿,仪表堂堂,周身散发着一种威严不可侵犯的王者之气。

      宾客满至,来人纷纷向前行礼,李荣赈面带笑意微微颔首示意,身旁侍者热情招呼入座。

      开席之前,元程兴奋地告诉他,他已邀请温惟入席正厅。

      晚宴已经开席,李荣赈目光在殿内逡巡了一圈,除了熟悉的文武大臣,未见其他身影。

      一旁的元程也无心欣赏歌舞,时不时往殿门眺望着,心中不悦,自己好意邀请她,如此盛宴,人人都如此上心重视,温惟只打发自己的婢女送来贺礼,竟无二话抗旨失约,岂有此理!

      就在宴会进行到一半之时,从侧门悄悄出现了一个着绯色官袍的身影,此人正是温惟。

      温惟借着大典上歌舞升平丝竹管弦的喧嚣声,悄悄地不动声色地找了一个近门空位坐下。身旁的宾客见温惟来了,虽然不认识,但也吃惊不已,三两人不知小声嘀咕着什么。

      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日夜赶路,温惟身心疲乏,但为了应筵,只能强打精神前来出席。虽然面露疲色,未加修饰,但温惟身姿秀朗,眉目清秀,再加上一身合体利落的绯色官袍,放眼望去,也是鹤立鸡群,出类拔萃。

      温惟坐在角落里,对这奢靡享乐,纸醉金迷的场面没有半点兴趣,再加上从寒隐寺归来情志不畅,听着这靡靡之音,看着衣着暴露的舞女长袖漫舞内心更是万分煎熬。

      “温惟!”一个突兀的声音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来。

      温惟顾盼左右,就见坐在自己斜对面的陈小王爷冲自己一个劲地招手。

      “温惟!来这里!”小王爷扯着嗓子又喊了一声。

      温惟忙伸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别这么高调!可惜为时已晚,满场的注意力都被陈小王爷这一声吆喝都吸引过来!温惟面露囧色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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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写得异常辛苦,好多词语,佛语调调,词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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