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朝辞

作者:君知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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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这三日,昔太后过的漫长而煎熬,又一边感叹着日月如梭,光阴似箭。

      她期盼着下一刻就能收到阿弟李荣赈的回音,希望一睁眼湖南地方起义能峰回路转。

      三日之约,一晃就在眼前,希望,期盼最后慢慢变成失望、沮丧。

      她在做贵妃的时候,后宫不得干涉朝政,但常伴君王左右,耳闻目染,也对朝中之事多少了解一二。

      那时有自己的父亲与兄弟可以倚杖,自然轮不到她操心。自从兄长李荣颀去后,阿弟李荣赈渐渐涉政,父亲迁出京都,不问政事。

      先皇惠昌帝驾崩之后,她母凭子贵,如愿以偿成了这宫内最有权势的女人。但孤儿寡母守着这诺大的皇宫,却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日子与自己曾经所想大相径庭。

      官场上党派纷争,污垢浑流,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她必须步步为营,事事算计,否则一不小心就会陷入别人设下的陷阱,她不甘心这曾经盛极一时的大夏朝毁于自己的手里。

      她现在唯一能指望上的人就是那个自己同父异母的阿弟——李荣赈,而李荣赈也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

      这次出兵平叛湖南起义,眼看是拖不下去了,她必须于今日做出定夺,给朝中一边倒谏言要出兵平叛的众臣一个交代,她知道抽兵去湖南平叛定不是明智之举,此法无疑是拆东补西,将兵力薄弱的京都置于险地,现如今各地方势力虎狼环伺,叛反之心昭然若揭,京都军力保障不可松懈,即便如此她实在想不出别的两全其美的方法。

      一大早,昔太后就坐于射阳殿内,一言不发,面色煞白而凝重。

      小皇帝元程坐在一旁,见母后闷闷不乐,不敢上前吱声打扰。

      没一会,前厅传递官前来通传,言、兵部侍郎祝裕求见。

      昔太后本就心中抑郁不快,一听祝裕求见,不用猜又是为了湖南那事,顿时火冒三丈。

      厉声斥道:“说本宫另有他事,不见!若不肯走就让他在偏殿侯着,地方官吏蝇营狗苟无能也就罢了,朝中大臣一个个的榆木脑袋,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就有本事来逼迫本宫一个妇人!朝廷养他们这些个酒囊饭袋何用!”

      昔太后斥骂到最后,呼吸不稳,气喘吁吁。憋在心中的一口闷气终于发泄了出来,顿时如泄了气的球囊,垂头丧气地坐于凤椅上。

      身边近身伺候的宫人们见太后发火,吓得脸色青紫,惶恐不安,跪了一地。

      元程唯唯诺诺,小声地安慰道:“母后息怒!万事皆有变数,船到桥头自然直,莫气坏了身子。”

      昔太后自知刚才失态,悠悠地叹了口气。

      “也罢,告诉祝裕,黄昏之时,准备点将,敕令随后就到!”

      传递官吓得声如蚊蚋地应了句是,正准备转身离开。

      殿外宝求这时进来传话,说温惟已到宫中,现人已侯在殿外头。

      此时内火中烧的昔太后哪还有心情召见他人,刚要拒见,但一想温惟乃东平节度使温莛知之女,又是朝廷亲封的朝中女官,也是阿弟未来的……

      怎么着也是第一次见面……

      她强迫自己平心静气,尽量看起来神色平和,仪态自若。

      沉声道:“快!快请她进殿。”

      宫中传递官隶属礼部,除了负责内外事务消息的传报,还要负责接待来朝宾客及面圣的文武百官。

      传递官来不及将太后口谕传给尚偏殿等候的祝裕,转身便出了殿门,迎接温惟。

      温惟立于殿外等待召见,没一会儿就见一前一后两宫人出来相迎,走在前面的自称是传递官,身后的的另一人看言谈举止穿着打扮,应该是宫中宦官。

      两人恭恭敬敬礼数周到,引着温惟入了这座大殿。

      皇室之地果然是富丽堂皇,气派奢华,入眼之物皆别致考究,精美至极。

      元程与昔太后端坐于大殿之上,目光烁烁盯着殿门口,面露隐隐期待之色。

      只见一身形挺拔、玉立亭亭的身影缓缓出现在视线中。

      眼前的女子着浅绯色圆领窄袖官服,头戴软翅纱帽,将乌发罩住一丝不乱,腰间配镶金革带,悬有银丝云纹鱼袋点缀璎珞,脚踏一对一尘不染的黑色长筒皂靴。衣着大小合体量身剪裁,显得温惟身材愈发修长匀称。

      温惟垂首走到殿前,驻步立足,端正地向着龙座上的元程行了男子稽首的标准君臣之礼。

      “臣温惟拜见陛下,太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清晰嘹亮,抑扬顿挫。

      “快平身”元程忙道

      “谢陛下、太后”

      温惟站直身子,抬起头,这才看清当朝天子跟皇太后的模样,也是当年春朝祭礼归途中自己一箭之下救出的母子二人。

      一个黄袍加身、头戴冠冕的青嫩少年,一个锦衣华服,云鬓凤钗年轻貌美的妇人。

      昔太后看着殿前的长身而立,举止大方得体的温惟,难掩眸光中的惊艳之色。绯色官袍显得她皮肤莹白透亮,眉长而英气斜飞入鬓,一双如宝石般熠熠生辉的美眸,一张粉黛未施的素面,似笑非笑,美而不娇,神态自若,无半点拘束。

      给人感觉,如清风拂面,又似朗月入怀。纵然是世间美男子,气质也难及她半分,清美中带着隐隐英气,气质出众真是世间少有。

      昔太后先前听说,这温莛知这女儿,女人男相,性情豪放,不尊礼法,少时性子野蛮不羁,难以约束,竟离家出走两年,全然没有半点女子的娇柔妩媚,年至二十,至今未有婚媾。

      起初李荣赈同意与娶温莛知这个名声在外的女儿,昔太后颇为震惊不解,暗暗替他感到惋惜不值,前些日子派人送了家书,就是想提点一下这个向来眼高于顶的兄弟,人生娶妻大事,非同纳妾填房。双方又未正式行纳征之礼,一切皆可生变。

      此时此刻见到此人真容,想来也是自己多虑了,昔太后只觉莫名好笑,看来道听途说,捕风捉影的那些传言也不能尽信。

      不知为啥,见了温惟,原本如怒火焚心的心情,一下变得好了不少。

      昔太后上下打量着温惟,出言道:“一路长途跋涉,舟车劳顿,极为辛苦,既已来了京城,好生歇息,安心住下。”

      “多谢太后挂怀,臣有幸至京都得见天颜,以薄鄙之身、樗栎之才为君分忧,乃微臣莫大的福分,受丁点皮肉之苦,不值一提,臣亦甘之如饴,心中欢喜。”

      “你住在官驿也不是长久之计,宫外近处有一处闲置宅院玲珑府,原长公主旧邸,哀家有意让你搬去那里。”

      温惟一听,心中对昔太后的这个安排甚是满意。比起宫里的锦衣玉食,天潢贵胄云集,若能无拘无束地有个自己的住处,她求之不得。

      “但凭陛下,太后做主!”温惟面带喜色,行礼谢恩。

      “既如此就这么定了,你父亲雄才伟略乃国之栋梁,兄长英勇果敢于陛下哀家有救命之恩,况乎哀家与你不久后也要自成一家,礼应对你加以照拂,你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道来。”

      “多谢太后隆恩,太后对微臣关怀倍至、良苦用心,微臣感激不尽。”

      昔太后微微颔首笑了笑,又唠家常似的问:“温节度使与叶夫人可安好?”

      “托陛下与太后的洪福,家中父母尚安好,临行时,父母亲大人嘱微臣代为行礼问候。”温惟不疾不徐地答道。

      温惟又看了眼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安静乖巧小皇帝元程,从自己进来,他就一直微笑着看着自己,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全程都是他母后在说话,好几次见他想说什么似的,都插不上话,看得出,他对他的母亲很是崇然敬畏。

      见昔太后不再接话,温惟声音一沉道:“每年春始,依礼制,藩地要向朝廷纳贡,上缴赋税、按人口比例完成徭役,东平赋税如数征齐,外加进献白银,随后会一一奉上。只是这征兵徭役……”

      温惟语气一顿,神色为难,昔太后一听脸色抖然生变,现大夏国连年内外战争,内外交困,正是急需兵力补充的时候,一听温惟这语气,犹疑不会是出什么幺蛾子吧,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有什么为难之处,但说无妨”昔太后强作镇定,示意让她说下去。

      “臣来京之时,家父深知朝廷乃用人之际,兵力亟待补充,家父思虑再三,打算今年东平征兵徭役不从平民大众中择选,计划将济州——原东平旧部的军力充公朝廷,任由朝廷差遣调派。此支军队整编共一万余人,且训练有素,以征战入伍多年的精兵居多,比起新兵,作战能力更强也可随时应战。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昔太后一脸震惊!差点就从凤椅上站了起来。

      就连坐在一旁的元程都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

      她不敢相信,温莛知会把东平的整编军力献给朝廷,她突然觉得脑子懵圈了,深感费解。

      她又不可置信的确认了一遍:“你是说,东平要把济州兵力划给朝廷!”

      温惟点头,语气坚定:“正有此意!”

      昔太后这才转过神来,确定温惟不是口出狂言,心中立刻被一股巨大惊喜给攫获,久久不能平复。

      她的眼角轻轻抽动,面容强作从容,心里如释重负。

      东平的地理位置距离湖南要比京都至湖南近了一半,东平又愿意将兵力划给朝廷,供朝廷自由驱使,那朝廷大可以借此军平定叛乱,解燃眉之急,堵住悠悠众口,让朝臣无话可说,不用动京畿一兵一卒,又解了京都的后顾之忧。

      可是……

      温莛知那只老狐狸为什么突然如此老实大方,仅仅因为女儿人在京都,又或者当真把阿弟当成了自己人。

      昔太后脑子顿时凌乱了,捉摸不透温莛知是怎么想的,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

      济州兵力既然决定要归朝廷,此言一出就不敢反悔,毕竟他的宝贝女儿在自己的手心里。

      一想到这里,心里舒坦了不少,不管温莛知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至少现在他为自己雪中送炭,急人之困,昔太后心中甚是感念。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她看着亭亭玉立,立于大殿之中的温惟,怎么看都觉得她格外合自己的眼缘。

      日后定当嘘寒问暖、以礼相待。

      温惟看着似笑非笑的昔太后,心中知她此时所想,刚才她人候在殿门口,因耳力极佳,听到内室一女子的咆哮斥骂声,内容清晰入耳,身为一国太后竟是失态如此,可见湖南起义之事已迫在眉睫、间不容发。

      她侯在殿外,心中暗暗盘算着,灵机一动、随机应变。

      不若就此送她一份见面大礼。

      当即做了一个决定——把济州兵力以徭役的名义进献给朝廷。

      至于朝廷如何用,表面上与东平再无关系。

      急她所急,许她所需。

      昔太后与温惟两人相视而笑,人各有心,心各有见。

      温惟躬身道:“东平既已献兵于朝廷,恳请陛下、太后允准,免了东平上下劳苦百姓的兵役,以彰显皇恩浩荡。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我东平民众自当感恩戴德,尽诚竭节,报效皇恩!”

      昔太后被温惟说的心情一阵舒坦飘然,对于温惟免除徭役的请求连想都没想,慈眉善目当场就让元程点头同意。

      元程看着温惟,心想,这人真是个福星,她一来,既解了朝堂之上的困境,也救自己于水火之中。母后若是心情不好,自己的日子就更加苦不堪言。

      未来小舅妈,不仅人长的周正,说话也讨巧好听,母家做事更是厚道。想到这里,他开始不自觉地羡慕起他那个不苟言笑,不通人情事故的舅舅李荣赈,又喜滋滋地想、要是日后自己的皇后也能如此,就算让他日日被母后逼着进学,睡不了懒觉,那都不算事!

      温惟见状,知昔太后一定又要事要办,不便久留,行礼告退,临走转身时看了一眼寡言少语的元程,微微一笑。

      让元程瞬间更觉这个小舅妈平易近人,灵动可爱。

      待温惟走后不久,朝廷立发诏书,京畿兵力不动,启用今年新征兵力经河南道,沿淮水一域南下至湖南,发兵平叛。

      温惟出了殿门,原本笑靥盈盈地一张脸渐渐凝肃起来,面无表情。阳光炙烈而耀眼,她看着眼前座座拔地而起沐浴于阳光之下的宫殿楼宇,感觉周身冷冰冰、阴森森的,让人感到沉闷压抑。

      弦满弓易折,人强祸必至。

      所以她必须静水深流,张弛有度,万事谨小慎微,低调处事。

      东平暗里做的这个顺水人情算是投石问路,也借此让朝廷暂时对自己放下戒心。

      回到住处,温惟快笔连书两封加急信件,一封温莛知,一封济州袁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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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纳征之礼:古代结婚之前,男方正式派个使者到女方家,一方面,把聘财送到,另一方面,把正式婚书送过去。
    (参考书籍~大唐时尚)
    架空文,其余礼节服饰所有出入,请勿细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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