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碰瓷名士

　　“乾元二十一年，晏为上谷县令。”

　　“时民逐利，欲移农田作屋。田少而人众，关仓空。晏谓：民以食为天。乃励农桑。……有庄户田氏、顾氏、李氏生事。立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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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郑氏疑妻与外有染，告官。晏问缘由，答有外物且母见之。传母，言见褐衣男子。再传父，得，其父欲行不轨之事，妻恶之。妻寻兄弟，母所见之。晏乃令郑氏妻合离，郑氏父杖二十，公示。”

　　前面几列简单描写了沈晏的仁爱和明察秋毫，下面的才是正题。

　　“乾元二十四年，春。……晏躬身农桑，视赵氏鸡鸭啄土，近观，遇土中出虫，奇之。恐误农时，乃令农户深耕，虫尽出，又令商贾购数鸡鸭，尽灭之。……时人以为怪，有弹劾申斥之事。……夏，蝗灾起，吞灭河西，西南粮仓，付之一炬。秋，人相食。然独上谷分文未退，蝗过而不入。以是上天有感晏之爱民，佑之。”

　　好家伙，这就牵扯到神迹了。沈钰有些吃惊，一方面对于沈晏被“天佑”，甚至记录下来，还能好好的活到现在，步步高升。另一方面，这是生物防治。蝗虫在幼虫的时候可以被灭杀，但是一旦成群就分泌了毒素，也就不能食用了。看有人弹劾，应该是大家不理解这种行为，有多大的魄力才能在未萌之时做这种“无用功”。

　　“岁末，西南千里枯木，人百不存一。上谷关仓余底，以人配粥，堂食，至春种。”

　　“夏，晏擢翰林学士。秋，谷丰，时人乃刻。”

　　沈钰有些无法想象当时的惨象。

　　白守安伸手摩挲着石碑雕刻的笔划，“小时候只知道玩耍，看到这么大的石碑认不得上面的字，只顾得玩，也不知道有如此之事。”

　　许慎看着碑刻，又看看沈钰，好像想从沈钰身上看到沈晏的影子。

　　不过只是无用功罢了。

　　张择文显得有些沉默，说道：“听过家父只言片语。沈大人当年顶着不少压力。”

　　沈钰在这站了一会，忽然有一种不确信的真实感，看着碑上的刻字，骨子里透出一股渗凉。这种感觉持续没多久就被打断了。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从田间送饭回来，生活压着她，已经有些佝偻了身子，风霜在她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她已经显出一些暮气了。

　　徐张氏沉默的走在田埂上，到了村里停了下来，抬头想看看石碑——这是她大半辈子都会做的事。每天从这里路过时都会抬头看一看，看到有灰了，就去井边打水擦干净，总是心里感念着。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习惯她能带到墓里。只是上天给了她一次机会，大概是不会给第二次了。

　　有时候还能安慰自己，一生的运气是恒定的，也许她只是透支了太多。徐张氏抬头向石碑方向看去，看到的不是像以往一样沉默伫立的石碑，而是一群没见过的人，她看着远方的人，低低啐了一口：“外乡人！晦气！”

　　村里的道路在空地交会，然会在分散。随着离那群人越来越近，徐张氏扫过去一眼，看到青年的侧影恍惚了一下，停下了脚步，“沈大人？”

　　沈钰听到身后有人冲自己说话，姓是对的，但自己可担不上大人二字。

　　沈钰有些疑惑的转身，三人也跟着向过看。

　　“对不住，认错人了。”徐张氏看着青年转过来的脸，终于辨清了。有些相像，但是太年轻了。

　　沈钰赶忙开口询问道：“请问您说的沈大人是谁？沈晏沈尔容是家父。”

　　“什么？”徐张氏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沈大人是你爹？”

　　沈钰略微躬身，“如果您说得是这碑上刻的沈大人的话。”

　　徐张氏忽然觉得上天还是眷顾自己的，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又尖又利，“沈公子，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呀！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呀！”

　　沈钰四人吃惊的对视一眼，耳畔听着老妇重复着一句话的声音。

　　“您慢慢说，我们才好帮您。”张择文走到徐张氏身边站着。

　　许慎也说道：“出什么事了？”

　　沈钰也询问道：“怎么了？”

　　“这里不太方便，去您家里说？”白守安提议道，看了看周围，还是没有人出来，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也许正有哪个人透过窗户在往过看。

　　看到沈钰四人询问，徐张氏止住了声音，在前方带路，时不时回头确认沈钰四人的存在。

　　越往里走，沈钰四人就越凝重，白守安尤甚。沈钰三人只是感到说不上哪里不对劲，白守安毕竟小时候生活在这里，更加敏锐。

　　“大儿！”徐张氏站在一座小石房前喊了两声，没见人应，急得又喊，“孙孙！”

　　这回有人应了，一个小人颤巍巍的把门打开，门后传来小孩子哇哇的哭声。小人缓慢的往前走，一条腿好像出了什么问题，使不上劲，一点一点的。

　　徐张氏有些惶恐，上前一把抱住小人，问道：“怎么了？你爹呢？”

　　小人完全从阴影里出来，沈钰四人才看清他的面容，沈钰失声道：“徐文？”

　　徐文抬起脸，看着近处的奶奶和远处的沈钰四人，平静地说道：“爹爹被抓走了。妹妹吓到了，在哭。”

　　沈钰上前伸手按上他的小腿，转身对后面三人说道：“好像是骨折了。”

　　白守安马上吩咐身边的小厮去请大夫，“拿白家的名帖去请大夫，这样快些。”

　　沈钰四人随着徐张氏进了屋门，到了正厅。徐张氏将徐文放在椅子上，自己进去哄了哄小孙女，等到不哭了就出来了。

　　沈钰问道：“出事情有没有去找县令？”他担心农妇害怕官员，出事就不知所措。

　　徐张氏点头又摇头，还不等仔细解释，大夫就来了。

　　大夫来得很快，小厮说着：“找到的最近的大夫，想着要赶快处理，免得徐小郎君将来误了前程。”

　　大夫二话不说上前处理，看着一推拉，再固定住，就停了手。说道：“来的有些晚了，还好没什么大问题，要将养着。”

　　白守安亲自将大夫送了出去。

　　好像才缓过神，徐文突然说道：“那人报官，说是爹爹在菜里下毒，爹爹被衙里的人带走了。”

　　沈钰和许慎、张择文对视一眼，张择文上前将徐文带到后面，看他坐安稳了，随便找个什么玩的递给他就出来了。他还太小，短时间受的刺激已经够多了。

　　白守安也回来了，人齐了，四人一起看向老妇。

　　徐张氏说道：“我是个命苦的，前面的荒唐事不提。我有一儿一女，女儿远嫁，见不到面。儿子是个干活的好把式，娶了个俏丽的妻子。儿媳生老三的时候难产去了。老头子年前也去了。”

　　“我家一直给县衙送菜。这些年攒了一些钱，前些天想给孙孙念个学堂，不求什么，识几个字就好，让大儿去打听，就让孙女去送一趟菜。”

　　“这一去就惹祸了！”徐张氏神色中充满了懊悔，“那赵公子想让大妞做他的第六房小妾!”

　　"这如何使得！大妞自己不愿，我们也不愿。我家又不是佃户，哪里需要靠给人做妾讨生活。孙孙又要念书们也不能有个做妾的姐姐。"徐张氏说着，语调逐渐高了起来，“谁知那赵公子，硬是派人将大妞强掳了去。”

　　沈钰继续问道：“报官了吗？”

　　“报官了。”徐张氏有些切齿地说道：“县令新上任，我们不知道情况。那赵公子是县令的妻弟，不了了之。”

　　“原就招惹不过，认栽了就是，只苦了大妞。没想到他们没准备给我们活路啊！我们怎么斗得过他！”徐张氏哭号着。

　　四人对视一眼，所谓破家县令灭门令尹，一声叹息。不干涉的话，这一家子是活不成的。

　　白守安说道：“县令是胡家的旁支，妻子是赵家的旁支，两家属于政治联姻。”

　　“上面都护的不得了，虽然是旁支，但也是打狗看主人。”张择文感叹道。

　　许慎直接一言不发，确实没有他什么事。

　　虽然三人都没有看向沈钰，但沈钰感到压力非常大。赵、胡两家不是一般的大家族，白家、张家不会去招惹，平白多了政敌，许家没有资格讲话，现在能够和这两家摆在同一平面上，让他们退步的只有沈家。确切的说，只有沈钰借沈晏的势，才能让县令和赵公子让步。

　　但是，他真的能借势吗？他真的可以这样做吗？

　　可是，不这样做，看着这一家子去死吗？

　　徐文和沈钰其实并没有多深的感情，即使沈钰本身和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联系，几次见面也不可能为他做出什么大事。

　　保持沉默收拾一下烂摊子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毕竟沈家一直一脉单传，没有庞大的支系，没有必要为了一些陌生人、底层人惹祸上身。虽然他们不能对沈钰做些什么，但是恶心人还是可以的。何况沈钰本身不希望引起沈晏的注意。

　　这么做是错的，放任自流是不是等于为虎作伥呢？

　　但这件事是错的，沈钰的价值观判定，这件事是错的。

　　既然是错的，那为什么不去改正呢？看到不公平的事正在发生，为什么不去阻止？为什么感慨一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就放过去了，就放过了自己，让自己也随着道德的滑坡一路向下，滑到那没有底的底中去。

　　如果一件事是错的，假使我有能力，那我应当去纠正他。

　　打定了主意，沈钰开口说道：“向县令递拜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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